想通來龍去脈,穆衍怒從心中升騰而起,她雙目一凝,右手頓時聚起了一陣狂風般暴烈的氣旋。
“何必再藏頭露尾!”
手中的氣旋凝成可怕的壓迫感,穆衍一掌拍碎半空中的蒙麵人的麵具,那銀製麵具瞬間化作了數片碎塊自高空墜下。
此時,麵具之後果然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
梁月疏本是生了一張清秀麵容,可現在的她臉上所顯露出的偏執與狠毒令穆衍完全看不出她原來的影子。
她就好像是徹底變了一個人。
穆衍想,之前同她推杯換盞,身負家仇國恨、身世可憐的的梁家小姐不過隻是一個虛幻的假象罷了。
隻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已經殺了原來的梁月疏,還是隻是附身在她身上?
穆衍抬頭,冷冷地問,“真正的梁月疏呢?”
“告訴你也無妨,”
她突然開始大笑起來,是那種神經質般的仰天大笑,“真正的梁月疏早就死了!一個凡人之軀,她在聽聞她父親戰死時就一直鬱鬱寡歡,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我索性就幫她得了一個痛快!她還要感謝我呢!”
穆衍厭惡地望著她退了一步,“真是個瘋子!”
她卻並不在意,等到終於不再笑了,梁月疏雙眼的瞳色已經從本來的黑棕色變成了詭異的紫紅色。
那雙紫紅色的瞳孔緊緊鎖定穆衍,模樣十分詭怪,“你還算是聰明,看來我費儘心思籌謀也不算是白費,否則可騙不了你來!”
“聰明?”
聽到一個想要自己命的人這樣誇讚,實在是諷刺!穆衍震怒道,“還不夠聰明,否則我今日決不會落入你的陷阱之中!”
聽到此話,梁月疏立刻笑了起來,她眼睛微眯,得意道:“不是你不夠聰明,而是這件事我已經籌謀了幾百年!”
“若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你以為我憑什麼會動手?”
“幾百年?!”穆衍覺得自己低估了這上古玄鳥血脈對其他妖族的吸引力,竟然會有人花費幾百年的時間設下這麼一個圈套!
經曆初始的震驚之後,穆衍回過神來,冷哼一聲,“你設下這麼大一場局,用邪術殘害這麼多人,有何用意?”
“莫非是想借此突破妖神界限,一躍成神?”穆衍問。
早在幾百年前青家長老就曾經說過,她體內不過是點微薄的神脈,成不了真神。
但是,此時外麵的陣法已經逐漸凝實,借助這麼多亡魂之力,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實現。
穆衍等著最壞的結果,然而,梁月疏卻隻是嗤笑一聲,就好像聽到了什麼無足輕重的東西,“是有很多人圖謀你體內神脈想借此成神,可我卻不是——”
梁月疏話音未落,一道劍鋒突然悄無聲息地懸在了梁月疏的身後脊椎。
汗毛立起,梁月疏猛然轉頭,這時,穆衍已經操控著它利落地刺下。
寒芒驟起,鳳衍劍貼著她背心擦過,梁月疏幾乎是在最後一刻才勉強閃開。
一時大意差點功虧一簣,梁月疏咬牙,目光中全是殺氣湧動:“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可怕的壓迫感從天而降,借助陣法的力量,穆衍吃力地顫了顫手指,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梁月疏剛封住穆衍的所有退路,旋即,數道法力利光便破風而至,直逼到穆衍眼前來。
穆衍沒有躲避,也來不及召回鳳衍劍,她拚了命地運氣甩訣,將所有的妖力都彙集於掌心。
終於,隨著她掌心的氣浪翻湧,剛剛準備回旋的鳳衍劍在劇烈晃動後陡然轉了個彎,再一次直挺挺地瞄準了梁月疏的命脈。
梁月疏慌亂地凝訣,飛速地憑空變出數條青色絲線將劍鋒牢牢纏繞住。
可是卻隻在眼前阻攔了片刻,鳳衍劍鋒利的劍刃便緩緩割破了絲線。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陣法放出的利光輕鬆擊中了穆衍,鳳衍劍也掙脫束縛不偏不倚地自梁月疏體內刺穿。
穆衍吐出一口血來,梁月疏也急速地自半空中墜下,發出獵獵狂響。
穆衍能夠感覺到嘴角的鮮血正源源不斷地湧出,腥甜的味道越來越濃,而她衣裳上被利光刺中的地方猩紅一片。
如果穆衍能看到現在的自己,也定會被她狼狽的模樣嚇到,可此時的穆衍卻毫不在意。
她勾唇一笑,眼中是瘋狂的神采,“看來維持招魂百銜陣對你反噬也不小!”
她拚著命生受這一擊,本是帶著賭的成分,沒想到,她賭成功了!
招魂百銜陣是妖界的十大惡陣的名頭果然不隻是說說而已,一旦使用如此邪惡的陣法,施術之人必定受百倍反噬之苦!
然而,即便這樣也要選擇施術,穆衍真有點猜不透她的緣由了。
“你休要得意!即便你毀了我的附身,這也救不了你!”不遠處,砸在地麵的梁月疏嘴角一張一合,口中念著怨毒的詛咒:
“陣法已經成形,你已在陣中,無論如何掙紮,都是逃不掉的!”
餘音仍在回蕩,而砸在地麵的梁月疏最後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然後,那具身體內宛如殘敗的草木,便再也沒有了生機。
“你是逃不掉的!”逃不掉……
穆衍回想著她的話,一直強撐著的身體徹底虛弱無力地倒下,她雙膝著地,跪在地麵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
她受了重傷,梁月疏此前的那一擊是奔著殺了她而來的,即便剛才她勉強避開了要害,可是現在,她再也沒有辦法,也沒有力氣去破陣了!
漸漸地,她覺得自己的血正緩緩地和那些將士們的血彙在一起……
梁月疏說得沒錯,她逃不掉了。
穆衍緩緩的合上眼,腦中是紛繁的回憶,最後卻隻餘下一句輕歎,“躲了幾百年,看來還是要成為彆人的靈丹妙藥了!”
恍惚中周遭的聲音正在漸漸遠離,穆衍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靈魂也輕飄飄的似乎快要蕩出這具身體。
她好像聽見忘川河水奔流不息地朝她湧來,伴著動人的琴音,似乎有縹緲的靈魂在走近她,他們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在說話,可穆衍聽不清楚。
她閉著眼,沒有注意到此刻陣法中的氣浪還在不斷變幻,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什麼都做不了。
漸漸地陣法中旋轉出一圈青色的氣浪,它的光芒越來越亮,直至最終凝成一個青鳥的形狀。
穆衍早已沒有力氣控劍,但是鳳衍劍卻像是被驚醒了一般。
即便沒有主人的指令,它卻猛地自劍鞘中脫鞘而出,頗有靈性地衝到空中,似乎在迎接著什麼。
直到法術凝成的青鳥終於爬上金色的裂紋,隨著一道清脆的聲響,陣法忽然碎裂,氣流震蕩聲下,一雙手抓住穆衍的肩,輕輕一帶,帶著她飛身躍出陣法。
等到穆衍的雙腳落地,眼前人束著金色的發冠,神采飛揚地望著她,衣袖上是一朵小巧的蘆花。
“青祈會?”
穆衍隻看見他張開雙手,目光如潮水湧動,滿眼心疼:“阿衍,我帶你回家。”
她好像出現幻覺了……
這是穆衍昏倒前想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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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越溪山上雲煙繚繞,安陽在清明殿外踱步的身影卻顯得十分焦躁。
自從玄遠和穆衍一同離去已過了小半個月,本來她還期望他們能早日找到少主回來,可現在……
青家少主失蹤的消息瞞到今日終於還是不脛而走,安陽看著在殿外圍了一整圈的長老們,頓時感到十分頭疼。
眼下竟連大長老都驚動了,他拖著長而發白的胡須,還未走近,就已經勃然大怒喝道:
“放肆!安陽,少主失蹤這等大事你們竟然也敢隱瞞!”
安陽絞儘腦汁回答,“大長老,如今我們與域北紫貂的戰事焦灼,少主失蹤是大事,消息一旦走漏便會動搖軍心,必會引發大亂!”
“所以安陽才出此下策!”她垂首道。
“動搖軍心?你是瞞了很久,但現在消息依然走漏了,而少主可依舊還沒找到!”
大長老吹胡子瞪眼,怒氣衝衝地吼道,“安陽,你做事向來周全,不想這次竟如此糊塗!”
“大長老,玄遠和穆衍已經私下去尋了,或許等些時日……”安陽遲疑地解釋,“他們便會傳回消息。”
雖然這樣說,但是安陽自己心裡也沒底,畢竟這小半個月她可是一點消息也沒收到!想到此處,安陽也不由得有些氣惱,這二人竟然沒有一個是穩妥的。
“再等些時日?”
“安陽,若是因你之故延誤了時機,少主有恙,這罪責你要如何承擔!”大長老勃然大怒,整張臉都已經氣紅了。
所有人屏氣凝息間,一道淡青色的光芒突然自空中劃過,眨眼間就落在了清明殿前。
眼前落下了一道青色的飄逸身影,此外,還有兩個沒了意識的家夥,其中一個渾身冰冷已經死了。
而另一個則滿身是血,似乎也快要死了。
安陽疾步上前,待看清楚這兩個家夥的麵孔,安陽心中駭然,見到少主的欣喜在一瞬間化作雲煙消失,因為他們竟然一個是玄遠,一個是穆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