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1)

徐忱將刀鋒平穩地停在林鄒的脖頸,不前進,也不後退,隻是語調平淡道,“隻可惜東酈大業要到此為止了!”

“徐將軍好劍法!”

林鄒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清亮的掌聲在大漠上空回響。

隨後,他雙手交疊在胸前,斜歪著頭麵朝徐忱,“將軍若肯投身東酈,助我大業,西晟能給你的,本殿隻多不少。”

徐忱不置可否,隻將劍逼得更近,劍光鋥亮,“殿下還是先關心自己的性命吧。”

“我的性命?”林鄒雙眼微挑,目光逼人,“你不敢殺我,我若死了,兩國戰火,永無寧日。”

林鄒這話的確不是胡說的,東酈皇帝子嗣單薄,五個孩子裡竟有四位是公主,因此林鄒作為東酈唯一的皇子,可謂是甚得厚愛。

東酈上下皆知,此行隻待他回歸,便可順理成章冊封為太子,可想而知,若是他真的死在了西晟,東酈絕不會善罷甘休。

徐忱麵如冠玉,雙眸閃著清冷的光輝,臉上不見一絲波瀾,“你若死了,兩國結下不世之仇,卻非我所願。”

“可若挾你在手,你猜東酈會用什麼來換?”刀鋒傾斜,幾滴鮮血便滲落在刀刃上。

兩雙眼睛冷冷地對視,片刻之後,林鄒知道徐忱已經是死了心要效忠西晟,他終於冷笑一聲:“那你就算錯了!若無全身而退的把握,你以為我憑什麼敢來這裡!”

“你既然不肯來我東酈,而西晟我倒也不是很想去。”

電光火石之間,一把雪亮的短刃不知從何處突然如匹練般淩空刺來。

徐忱揮劍斜劈,“鏘”地一聲將其擊落在地,然而林鄒卻也在這一刹抓住時機順勢暴退而出。

與此同時,一黑衣蒙麵人已經朝眼前襲來,他手中長劍閃著妖冶的綠光,劃過的氣浪宛如實質,在空中凝結。

耀眼的光直逼到眼前,徐忱眸子微微一震,這樣的場景,他隻在穆衍施法時見過!這絕對不可能是凡人能施展的!

他瞬間明白過來這是什麼,“法術!”

徐忱幾乎是瞬間自馬背上一躍而起,舉劍格擋,然而,虛幻的光芒輕易地穿透一切實質的刀刃,以摧枯拉朽之勢從天空上壓迫下來,他手中格擋的劍幾乎在一刹那間化為了灰燼。

“將軍!”

宋牧一拳轟開纏鬥的士兵,不要命般衝了去過,“將軍!!”,他迎著光衝到了最前麵。

對於凡人來說,這道光就像是死神降臨,它靜默地穿透天際,悄無聲息地刺穿宋牧的胸膛,刺破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宋牧!”

宋牧四肢僵硬地倒在地上,他聽見將軍毫無隱忍的悲痛喊聲,他黢黑的一張臉上擠出一個吃力的笑容。

很多年前,宋牧隻是京城的一個乞兒,被人欺負,被人奚落,沒有人給過他好臉色。

有一次他餓得狠了,在商販手裡偷了個餅吃,後來他被發現,差一點就被亂棍打死的時候,將軍救了他的性命。

也是在那個時候,宋牧聽了徐忱的建議上了戰場,堂堂正正地活著。

“將軍,你的救命之恩,宋牧終於能報了……”他低聲喃喃著,心跳徹底停止了跳動。

“保護將軍!”

“保護將軍!!”

越來越多的士兵湧上來圍住徐忱,用血肉之軀擋在他的麵前。

這時,天空中盤旋的五彩鳳鳥突然消失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以更快的速度與天空中的那道透明的光芒轟然相撞。

待到巨大的能量散去,眾人這才看清那是一把晶瑩剔透、劍鋒覆霜的劍擋在了他們麵前,繼而,它又像流光一樣,在空中流轉,劃回了一名女子的懷中。

“怎麼回事!”打仗的士兵全都愕然地停了下來。

“那是誰?”有人嚷道。

眾人隨即往天上望去,隻見原本天空中五彩鳥的位置處取而代之的是穆衍抱著劍、擋在他們身前。

鳳衍劍是在極寒之地練成的法器,即使是在炎熱之地,其劍身上也依舊覆著一層薄霜,寒氣逼人。

穆衍甸了甸手中的劍,揮掉劍身的寒氣與夾雜著的水汽,望向場中唯一的黑衣人。

她神色冰冷,“你終於來了,等你很久了。”

體內上古玄鳥的血脈令她成為所有妖族眼中的靈丹妙藥,帶來無儘危險和麻煩的同時,卻也有一點好處——她的體質根本不是尋常妖族能比的。

早在幾日前她就已經突破了禁錮,恢複法力,然而,穆衍卻多留了個心眼,她將計就計,有意繼續保持原形,就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

畢竟對方費儘心思將她打回原形,必然有下一步打算,隻有如他所願,對方才能放鬆警惕地繼續行動。

所幸事實也正如她所料,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蒙麵人陰晴不定地掃了眼穆衍,開口竟然是一道女聲,“我料到會暴露行跡,卻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快就破解了禁製?倒是小看你了!”

穆衍隱隱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來,便陡然喝道,“現在知道,已經晚了!”

“陣起!”

她手勢變換,隨之而起的是從四方拔地而起的虛幻光影,每一道都像一麵牆一般同時朝蒙麵人收縮,最後合成了一個一米寬的銀色牢籠。

蒙麵人剛一靠近牢籠邊緣,頓時響起數道雷聲,千鈞之電披在牢籠發出嘶嘶地聲音。

眼見她被困在牢籠裡進退不得,穆衍立即問,“玄遠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玄遠?”蒙麵人愕然問。

眼見蒙麵人並不回答,穆衍勾起嘴角,也不著急,她自信這個陣法絕不可能被輕易破開。

“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你總會想起來的。”

光芒自穆衍指尖暴射而出,緊接著更多的銀色雷光落下,它們在牢籠中嘭然炸開,直接劈在了籠中人的身上,留下一道焦黑可怖的傷痕。

隨著悶哼一聲,安靜的牢籠內終於傳出一道輕飄飄的聲音,“哦,我想起來了。”

穆衍停下來,等著她說話。

“告訴你也無妨。”蒙麵人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嘴角勾起一絲獰笑,“一個礙事之人——我隨手殺了。”

“殺了?”穆衍神色從來沒有這麼冰冷,“不可能!你把他抓到哪裡去了?”

又是一道電閃雷鳴,銀色的弧光擊中牢籠中的黑影,蒙麵人輕蔑一笑:“我已經告訴你了,信不信由你!”

一點火苗一瞬間點燃了一整片火海,憤怒無端地爬上穆衍的心頭,她好像被這一句話而吞噬了理智,隻有銀籠中的電閃雷鳴越來越可怕而密集地落下。

然而,那黑衣人似乎得逞了般瘋狂大笑。

隨著最後一道雷光,她踉蹌一下,身形猛然炸裂,頃刻間化成了一縷無形的煙霧徹底消失不見。

穆衍望著籠中消失的黑影,明白過來,“分身?”

她定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法術牢籠,一言不發,東酈軍如潮水一般退去,他們一邊跑一邊喊:“神鳳顯靈!西晟有鳳凰相助!”

“這是天命!”

“這是天命啊!”……

據說在人間,鳳凰是極高的信仰,他們崇拜它,並且畏懼它,東酈士兵戰鬥的意誌就這麼輕易地被撼動,可穆衍隻是恍若未聞。

蒙麵人的話像是一個可怕的詛咒扯斷她心底最後一分僥幸——死了?

玄遠當真死了嗎?

一樣的戰場,一樣的疆土,上一次玄遠還與她一同掉進這方小世界的模樣猶在眼前,並肩作戰的人突然從身邊倒下,然後再也不見,竟然是這樣的滋味嗎?

明知他已經失蹤很久了,可穆衍還是茫然地四處張望,希望在無數銀甲士兵裡,有那麼一道的身影隱藏其中,悄悄地用傳音術告訴她“我沒事”。

可是沒有,遍地狼籍血流成河的戰場裡,她孤寂地宛如月光。

“阿衍。”有人在喚她。

她沒理,那個人就一遍又一遍地搖晃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喚她,“阿衍,阿衍。”

穆衍漸漸有了意識,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她急切地問:“玄遠他……他……”

話未說完,她就被拉入了一個用力的懷抱,冰冷的盔甲上,血腥味刺激著她的鼻腔,清涼的聲音卻令她安心。

那雙手輕柔地撫過她的頭頂,他說:“你會難過,是因為你本性善良。這沒錯,隻是不要忘記我們沒有見到他的屍體,所以她說的話未必如實。”

“沒錯,她的話未必如實。”也許那黑衣人是為了激怒她毀掉分身,好以此脫身,所以才會這麼說的,穆衍心想。

她像是溺水的人終於透出一口氣,然而,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心中湧上來的卻是更多的痛與悔意,仿佛有一場冰冷的雨將穆衍澆透:

其實她早就該做好準備了,她的身份自降世那一刻起就注定會被卷入血雨腥風之中。

可是,她處在安全的地方太久了,低估了這群狼環伺的危險,她隻是太過自責,也許她再謹慎一些,結果就不一樣了。

而且她更害怕,害怕是因為自己的原因牽連了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