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肆虐。
野獸們四散而逃,奇異的布料在火光中反射出詭異的光,在它的掩護下,一個女人悄悄潛入深林。
森林裡設立的法術機關,因為施術者的離去,早已不再生效。
她拉攏鬥篷,小心避開將要倒下的樹木。
曾經,她還吐槽過孟冉星竟然有膽子穿蟲蛻做的衣服,現在她居然無比慶幸自己得到了這樣的寶物。4
在鬥篷的保護下,火舌無法傷及她分毫,甚至連濃煙都能隔絕在外,形成一個封閉的小空間。
“諾亞,檢測附近的不明人物。”
【石村裡已經不剩下任何一個“活”人了,大可放心。】
“……地獄笑話。”
【這不是很應景嗎?逆向而行的領主大人,在這片火海中,難道不像走向地獄的神明?】
“調侃的話回去再說。”謝棲遲忍住自己跟係統對罵的衝動。
諾亞又換回了一本正經的語氣:【你不用擔心,前方不會有人,隻有怪物。】
她深吸一口氣,定定神,向地圖顯示的方位走去。
火勢漸漸小了下來。
森林的中心,早已隻剩一片灰燼,就連最粗壯的樹木也隻剩半截漆黑的木炭,發著暗紅的餘光。
“這不是普通的火……”
謝棲遲這才意識到,自己召喚了什麼樣的東西。
正常情況下燃燒速度不會那麼快,幾分鐘還不足以使一棵樹完全變成灰燼,而祂們的火,似乎踐行神明的意誌,要以最快的速度吞噬萬物。
好在,諾亞打了包票:【隻是燒得快點,這火可以用水撲滅。】
天空中下起淅淅瀝瀝的雨,一開始隻是細雨,而後如針的雨絲開始變得沉重,一滴一滴往下砸。
【你安排的人已經開始他們的工作了。】
得知一切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謝棲遲放下一個沉重的負擔。
真奇怪,她剛剛明明殺了人,卻在這時候擔心放火燒山的後果。
謝棲遲覺得自己一定快要瘋了。
【你沒瘋,你的san值非常健康。】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說法,諾亞將人物屬性中的san值部分高亮,後麵跟著阿拉伯數字“100”,明晃晃的,很紮眼。
謝棲遲:……
事實勝於雄辯,她沒有必要糾結這點。
謝棲遲收起自己的心情,一步一步向森林深處進發。
雨水打濕了森林,鬥篷依舊將她與潮濕的空氣隔絕開來。
謝棲遲行走在黑色的土地上,她跨過倒伏的樹乾,穿過蒸騰的水汽,映入眼簾的是一顆高達數丈的樹木。
不,她原本從天空中看到祂時,以為這是一顆樹,但這更像是一個長滿觸須的肉球。肉塊上長著數張血盆大口,從嘴裡不斷滴落出綠色的粘液,謝棲遲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從墳墓中爬出的惡臭味。
“到底是誰會認為這種東西是神……”
等她再走近些,她發現那東西的樹根也不是樹根,而是像山羊蹄子一樣的腳,好像祂可以憑借它們站立一樣。
【祂們確實可以。】
自己的猜想得到證實,謝棲遲緊張幾分。
【我要提前說明,你如果想像剛剛那樣一刀殺死祂是不可能的,根據計算……你需要至少成功刺入祂的身體兩百次才能殺死祂。】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能做到一次不被發現,但第二次一定會被察覺。
諾亞的語氣中帶著期待:【你打算怎麼做?】
謝棲遲站定在巨大的“樹木”跟前,她深吸一口氣,解除了鬥篷的隱身效果。
謝棲遲的身形一出現,就被祂察覺,他們原本呆愣在半空中的觸須一轉頭,直直地刺向她。
【技能釋放:精神同調。】
在她下達指令的那一刻,諾亞抑製不住自己的笑意:【當然!你當然可以控製祂的行為!但祂不會聽從你的指令乖乖離去,祂們是母神最忠誠的孩子,隻會聽媽媽的話!】
——【還是說,你要成為祂的母親嗎?】
惡心。
謝棲遲下意識地反駁他。
黑山羊幼崽停止了動作,觸須們鬆散來開,向四周,向天空,祂向她露出中心巨大的肉塊。
謝棲遲收起匕首,轉而拔出一把略微沉重的砍刀,她需要雙手才能握住。
一瞬間,諾亞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可要想清楚,“精神同調”技能效果生效期間,你可以控製對方的行動,但也會共享對方的感官。】
【你要殺了祂,也要讓瀕死的疼痛反饋到你自己身上嗎?】
很奇怪的是,這一刻,謝棲遲有些動搖。
是因為怕死?還是因為聽到諾亞有些不自然的顫音?
“我不會死。”
她分析道:“我隻會共享祂的痛覺,而不會共享祂的死亡。”
【愚蠢。】
【你以為人類的身軀可以承受這樣的疼痛極限嗎?】
對啊,對方可是有長達400的血條,自己隻有50,按理說把自己殺了八遍才能把麵前的怪物殺死。
但謝棲遲此時卻是思考了片刻,道出一句沒有頭緒的話:“可以的。”
諾亞嘲笑:【你憑什麼認為你可以?】
她深吸一口氣,說出自己的答案:“因為你沒有阻止我。”
諾亞啞然。
“察覺到我的意圖時,你隻是在警告我——這很疼;但你並沒有理科阻止我。也就是說,這可能會死,但也不一定會死。”
【你要賭嗎?】
“不,我從來不是賭徒。”
她看向自己的數值,意誌一欄後麵跟著的阿拉伯數字給了她自信。
“如果這是合理的人物數據,那麼我就會如係統解釋的那樣,擁有鋼鐵般的意誌。”
謝棲遲忽然笑了,她在笑自己竟然有如此莫名其妙的推斷。這不像她,她一直都是理性冷靜的,不會對不可知的事物妄下判定——她沒有依據,隻是猜測,但她卻有一股很強烈的衝動想要冒險一試。
果然,她還是瘋了。
腦海中的聲音並未回應她,謝棲遲知道自己或許猜對了一半。
太詭異了,自己居然在相信諾亞,相信他說的話語留有餘地。
“如果我的意誌真的那麼強,那麼硬生生扛過去,也不是沒可能。”
她緊緊握著刀柄。
這是她出發前專門從烏獵風手裡借的砍刀,相比起她的匕首,刀身更長、更薄,能造成的創口也就更大。
【你真的是個瘋子。】
幽幽的一聲嘲諷,好像是寫在她墓碑上的悼念詞。
謝棲遲輕哼一聲:“不試試怎麼知道。”
她抬起沉沉的砍刀,漆黑的刀身閃爍著寒光,朝肉塊劈砍而去。
利刃沒入肉塊的聲音粘稠得令人發膩,隨之而來的是腹部傳來的一陣刺痛。那痛感激起周圍的肌肉僵硬地顫抖,謝棲遲的額角冒出一絲冷汗。
真疼啊,不愧是一把好刀。
【你對目標“黑山羊幼崽”造成傷害4。】諾亞恢複了那副係統冰冷的口吻。
很好,比原來的匕首傷害翻倍了,這樣隻需要砍一百下就行。
謝棲遲喘著粗氣,放鬆四肢,繼續朝著剛剛的傷口砍去。
這次是右腹部,謝棲遲覺得自己的腸子都要被捅穿了。
罷了,就當是做沒麻醉的闌尾手術。
黑山羊幼崽沒有絲毫攻擊的欲望,一動不動,任由女人揮舞著砍刀在祂身上造成傷害。
漸漸地,謝棲遲好像習慣了這樣的疼痛。
每一次都是一樣的傷害,一樣的痛感,她的手臂感到麻木,大腦皮層對痛覺的感官也逐漸麻木。
諾亞已經停止了語音播報,隻有係統的白色文字還在不停彈出。
【你對目標“黑山羊幼崽”造成傷害4。】
【你對目標“黑山羊幼崽”造成傷害4。】
……
她不知道是什麼在讓她堅持下來,謝棲遲還能感受到疼痛,但她心理上好似已經屏蔽了疼痛。
一下又一下,傷口越來越大,那肉塊已經支撐不住,向另一邊傾斜來開,這更加方便了謝棲遲的動作。
——好痛。
她一愣,有點分不清這是自己的心聲,亦或是幼崽的悲鳴。
——好疼,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那絕對不是她自己的聲音,她從不會問自己為什麼要做某件事。因為在做之前,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定。
“你還是太嫩了,回去找你的媽媽吧!”
她揮舞著砍刀,對著最後的鏈接處狠狠砍下。
噗嗤一聲,血肉分離,沉重的肉塊跌落在地,謝棲遲感覺自己也失去了腰腹的支撐,眼皮一沉,重重跌落在地。
【你真的是個瘋子……】
昏迷前,她仿佛聽到諾亞說了什麼話,但後麵的,她已不能聽清。
……
意識一片漆黑。
謝棲遲沉沉地,被包裹在甜美的黑暗中。
這是她的意識死角,也是諾亞寄生的地方。
寄生?
諾亞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用人類生物學的概念來說,自己這種情況應該叫“共生”更合適。
自己到底為她帶來了好處還是壞處?
但他並不在意。
她無法違抗她的命運,最終,她還是選擇走向了最艱難,但最有效的一條道路。
當她冷靜地反駁自己的時候,諾亞沒有說話。
【你應該不知道吧,本來你應該昏死過去,甚至大腦都有可能因為這樣的疼痛而開啟自我防禦,陷入假死狀態。】
黑暗中,那團看不清形態的霧飄忽不定,訴說著主人複雜的心情。
【但你還是發現了,我確實留了一手。】
原本,如果她放棄這個選擇,或者是沒有發現他的用意的話,是走不到這一步的。
諾亞原本會勸她放棄殺死黑山羊幼崽。殺死祂們?一個人類?一把砍刀?這種事情聞所未聞,任誰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她就是覺得可行,並且不是莽撞行事。
【你分析的對,我確實沒有第一時間阻止你,是我的一時失言,暴露了我的底牌。】
謝棲遲還是安靜地沉睡著,諾亞知道她聽不見,更加放肆起來。
【但你怎麼能知道呢?】
【在那種情況下,你怎麼還有心情分析我說話呢?】
什麼叫百密一疏?
諾亞想到,如果她還醒著,一定會這麼說吧。
謝棲遲猜的沒有錯,她確實不會死,一方麵,是她的意誌數值遠超常人,另一方麵,諾亞有保護她的底牌。
他在最後一刻,鏈接了她的神經係統,將自己黑色的觸須覆蓋住每一根神經纖維,就像是一層保護膜,能大大降低她的感知能力。當然,他僅僅防護了最致命的一擊,是她的大腦不至於完全受損,讓她陷入昏迷,也算是一種警告。
事實上,提高她的五感也是能做到的。
但諾亞原本並不樂意這麼做。
【你知道嗎,你真的太過了。】
【如果我暴露這件事,你會不會完全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諾亞這麼說著,隨之一愣。
【好吧,你都做過了。】
事已至此,隻能希望自己還能藏得好好的,不要讓她發現更多秘密了。
【睡了這麼久,該醒了。】
黑霧收起自己的觸須,將她的神經係統暴露在外,逐漸喚醒謝棲遲的意識。
……
當謝棲遲睜開雙眼時,她望著夜空,呆愣良久。
周圍的炎之精並沒有離去,三三兩兩圍在她身邊,為她提供了驅散黑暗的光源。
但祂們也耷拉著,光芒忽明忽暗,好像提不起精神。
“淋雨了,難受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眼前的光點跳動了兩下,好像在控訴施展法術的人。
謝棲遲提前安排了羲和城的人與徐衍接應,隻要成功撤離了石村的群眾,就可以組織法師團施展“天氣轉換術”。
這個法術能造成的效果決定於支付的法術值,人越多,效果越好。
好在石村培養的這群法師,本事都是在的,成功引發一場大雨,撲滅了山火。
不然她可不知道要怎麼補救。
“諾亞,火災的傷亡人數?”
【火災傷亡“人數”為零,不是人的傷亡倒是有一個。】
“祂不算。”
這個時候,謝棲遲倒有心思回應他的幽默細胞——不對,他應該沒有細胞。
她站起身來活動四肢,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感到訝異:“沒想到還挺舒服的,就像睡了一覺似的。”
諾亞:……當然,你以為是誰的功勞。
這是這事他不可能拿來邀功。
謝棲遲伸個懶腰,走出森林。
“走吧,我們還要去看看祭壇那兒到底有什麼神秘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