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4日廣州】
紀寒月的骨灰入土了,李斯意緊緊地與他的嶽父母擁抱過後,冷靜地對他們說:“爸,媽,我一定會陪著你們,這一輩子我隻有寒月,以後,我隻有你們。”
李斯意父母早亡,他一直把紀寒月的爸媽當作自己的親生父母。
紀寒月的父母也是一樣,把李斯意當作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疼著,李斯意有錢有勢,今年他也才四十多歲,紀寒月爸爸搖搖頭說:“你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你也要重新出發,去尋找自己的幸福,好嗎?我相信寒月一定也希望你如此,希望你幸福。”
李斯意不多說什麼,隻是笑。
完成了紀寒月的葬禮後,李斯意來到了紀寒月所在的星飛娛樂,隨後一日,紀寒月自殺的新聞才在全網公開,在這之前,所有相關人員將一切都保密得很好,所以這件震撼的新聞直到今日才終於公諸於世。
輿論爆了,李斯意也成了眾矢之的,即使他什麼錯都沒有,但他依然被各種陰謀論纏身,不少人堅信是李斯意殺了紀寒月,除此之外的各種猜測各有各的離譜,但李斯意卻一點也不在意。
輿論算什麼,就算現在用刀砍他,也不如紀寒月的離去讓他痛苦。
夜深了,他坐在月色照耀的窗邊,看著桌上那兩封沒有啟封的書信,他依然沒有勇氣去打開那封紀寒月留給他的絕筆。
他就這麼坐著,直到天亮。
他已經數不清了,自從紀寒月離去,他有多少個不眠的夜晚。
早上八點,他打通了某個電話。
“斯意哥,怎麼了?”電話那頭是一個聲音沉悶的男人。
“路淩怎麼樣?”
“他之前還好,昨天寒月姐的新聞一出,他一天都沒有離開他家,也沒有去上班。”
李斯意沉默片刻,說:“是時候見他了。”
“真的嗎,斯意哥?你已經讓他看著他這麼多年了……”
“你帶他來吧。”
“好。”
掛斷了電話後,李斯意走回了窗前,將那兩封沒有打開的信件收進了抽屜裡。
兩個多小時後,路淩到了。
坐在花園裡的李斯意,回頭看向了那個朝他走來的男人,握緊了拳頭,卻又鬆開了拳頭。
他眼神渙散,朝著李斯意一步一步走來,李斯意站起身來迎接他,可路淩卻在接近他的那一瞬間揮拳朝他揍去,被身手敏捷的保鏢按下。
“李斯意!你為什麼不能好好保護她?!為什麼讓她自殺?!”
李斯意心中還有一絲欣慰,他淡淡一笑,說:“至少你沒有相信那些離譜的新聞,問我為什麼要殺寒月。”
“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能保護她?!你算什麼東西?你這個廢物!廢物!!!”
李斯意命道:“放開他吧。”
“可是……”保鏢們哪裡敢真的這麼做。
“放開他。”李斯意的語氣很強硬。
無奈,保鏢們鬆開了手,路淩上前抓住了李斯意的衣領,可正要揮拳,他的手卻停在了空中,而後,他不甘地跪在地上,嘶吼著將拳頭砸向地板:“寒月!寒月!寒月……”
李斯意就這麼原地坐在了花園的石板路上,垂著腦袋,對眼前那個崩潰的男人說:“這些年我一直在暗處觀察你,路淩,從你和寒月分手後你一直單身到現在,十年過去了,我知道,你是真心愛她。”
路淩沒有說話,隻是握緊了拳頭,渾身顫抖著,抽泣著。
“抱歉,我一直封鎖你的消息,不讓寒月知道你在等她,請你原諒我的自私,不能成全你們。”
路淩緩緩地抬起頭,問:“成全?”
李斯意本想坦白一切,告訴路淩紀寒月的心中有他,然後將信件交給他,但這一刻他猶豫了。
李斯意轉移話題道:“今天叫你來是想告訴你,寒月確實是自儘的,她在生前問候了你,我需要轉告你這件事。”
“隻是這樣麼?她……她問候我,她說什麼了?!”路淩站起身來急問。
李斯意也站起身來,已經撒謊了,他隻能是撒謊到底,他還是不願意告訴路淩,紀寒月一直愛著的是他,他不願意,要是開口,他好像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不願意。
李斯意隨口編道:“她隻說了,希望你能好好的。”
“還有嗎?一定還有的!一定還有的對嗎?”路淩激動地抓著李斯意的手。
李斯意的腦中滿滿都是那封在抽屜的信,糾結了許久之後,他再一次下決心藏起那封信,說:“隻有這樣。”
路淩低下了頭,沉默良久後才微微抬起頭說:“謝謝你……”
李斯意有些內疚,隻是點了點頭回應,再補充道:“寒月的父母,我一定會照顧好他們,你不必擔心。若是你願意,你可以去她的墓前看看。”
聽到這裡,路淩抬起頭來,問:“真的可以嗎?”
李斯意點了點頭,伸出手來,說:“手機給我。”
路淩會意,將手機遞給了他,之間李斯意留下了他的電話號碼,說:“地點我會短信告訴你。以後你若是有什麼事,可以隨時聯係我。”
路淩並不想聯係李斯意,但李斯意願意把紀寒月的墓地位置告訴他,他心中還是感謝的。他抽走了李斯意手頭的手機,留下一句謝謝,離開了李斯意的家。
路淩走後,李斯意一個人在花園裡站了許久許久,最後依然回到了房間的桌前,看著抽屜發著呆。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少了紀寒月,要為什麼而活著了。
一年,兩年,三年,那封信就這麼在抽屜裡沉睡著,就像曾經的紀寒月走不出倫敦的那一天,李斯意也走不出來,他總覺得,紀寒月的側臉好像依然還在他的肩頭,她的眼淚好像依然能溫熱他的胸口,她的長發好像仍在輕柔地挽著他的脖頸,他好像從來沒有失去過她,好像這場夢依然沒有結束。
三年多過去,他依然不能麵對紀寒月的離開,依然讓那兩封信沉默地躺在抽屜裡,好像隻要不打開那封信,紀寒月就不會離去。
然而,那一日還是到了。
【2023年3月18日銘州】
李斯意一早就到公司了,他偶爾會覺得把自己埋進工作裡,好像會像打了麻醉針一樣,可以稍稍麻醉一下自己。
他望著手機屏幕上的這個日期,恍然想起紀寒月曾經說過的話,她曾經說過,她與路淩一起死在了2023年的3月18日。
這些話在李斯意的眼裡看來都是紀寒月所說的胡話,加上她自殺的行為,他一直認定是她之前藥物依賴傷了大腦,精神不正常才會導致的結果,但因為這是她生前最後的話,他一句也不敢忘記,就算隻是“胡話“,他也珍惜。
“3月18日……”
他放下了手機,繼續自己手頭的工作,隻是心裡頭仍記著這件事。
十點多,他的電話響了,給他打來電話的是一直跟在路淩身邊的那人,他剛接起電話便聽到了對麵慌亂地說:“出事了……”
李斯意眉頭一皺,問:“怎麼了?”
“路淩出車禍了,現在還在手術室裡。”
聽到這句話,李斯意整個人都站起來了,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紀寒月說過的那些話一句一句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就在李斯意沉默的時候,電話的那頭繼續說道:“車禍很慘烈,但還好有安全氣囊,路淩救出來的時候還有呼吸,現在還在搶救,斯意哥,現在怎麼辦?”
李斯意想了想,說:“醫院名字告訴我,跟他父母表明身份,就說我是他的朋友,我會派人全力去救他。”
“好!”
掛斷了電話後,李斯意喊來了秘書和助理等人,忙碌地安排路淩的事,最終派去了那家醫院和附近醫院最權威的專家趕去。
李斯意也啟程準備前往醫院,但剛上車他才想起了抽屜裡的那兩封信。
“斯意哥,我們走嗎?”司機問。
李斯意沉默片刻,說:“回家一趟。”
司機雖然吃驚,但還是照做了。
趕回家中,李斯意坐在了桌前,終於拿出了那兩封信,最後猶豫片刻後,他鼓起勇氣小心用剪刀剪開了信封,取出了那封信。
當他看到信裡的內容,他震撼得無法言喻。
信裡如此寫著——
[斯意,我走了,漫長的一生,終於走到儘頭了……我沒有跟你解釋過,現在要走了,終於可以告訴你了。我的確死過了幾次,也因為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我的身體一直都很疼,所以我才會找向仁州要那些藥。自從戒了藥,我所度過的每一天都很疼,但還好,因為有你陪著,這些痛好像也好了許多。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好好死去,如果我做的選擇不對,我還會再重生一次,再繼續經受難以想象的痛苦,但如果我成功了,2023年3月18日之後,你就可以見到我所說的那個人,我的丈夫,路淩。我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等到那一天,請你帶著我寫的另外一封信去見他,將這封信交給他之前,請你問他,你認識陸鏡嗎?如果他認識,請你將信交給他,並且……你不需要再擔心了,因為我不會再痛了,我終於可以好好地死去了。]
看到這裡,李斯意終於明白,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即使非常不可思議,但她的確死過許多次,的確是循環著度過了數次不一樣的人生。
她該有多痛?
想到這裡,李斯意落下了後悔的淚水,他後悔沒能早點察覺她的痛苦,讓她獨自一人默默承受著那樣的疼痛。
[斯意,對不起,我們的十年對你來說太不公平,如果可以,未來的日子裡,請你找一個愛你的人,相愛著度過餘生吧。斯意,謝謝你,一直用真心愛護著我,我這一生或許不幸,但還好有你,你是我的幸運。我走了,從此以後,我也再也見不到你了。]
看到最後一句,李斯意泣不成聲,紀寒月離開三年了,可這一刻,他才終於體會到他到底有多痛。
再也見不到了,再也見不到,才是最痛的明了。
他癱坐在地上,崩潰地大哭著,緊緊抱著那一封最後的絕筆,絕望地念著:“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可他的崩潰隻持續了短暫的時間,理智才剛剛回歸他的腦中,他馬上阻止了自己的眼淚,擦乾所有的淚水,將那封屬於路淩的信件小心翼翼藏在西裝外套的內袋,加緊腳步離開了家,朝著醫院而去。
紀寒月最後的心願,他一定要為她完成,路淩一定要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