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地獄 紀寒月記不得自己是……(1 / 1)

紀寒月記不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她什麼都忘了,這一夜明明喝多了的是路淩,可她卻比他更醉得糊塗,在路淩的溫柔中忘記了自己是誰,更忘了眼前的他是誰。

一夜無夢的安眠醒來,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裡,甚至有些睜不開眼睛。

每一日醒來時,身上的疼痛都會陰魂不散地一點點纏繞,感知一點點被放大,直到徹底清醒。

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空蕩蕩的床鋪,腦中仍是一片空白。

身邊有人嗎?身邊應該有人吧……

“路淩!”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翻身而起,驚恐地看著空蕩蕩的身邊,慌亂地尋找著手機,一會兒後才想起來他們兩人早已經把手機鎖在了衣櫥裡。

慌亂之中,她看向了床上的鬨鐘,八點五十五分。

馬上就要九點了。

紀寒月匆忙換上了衣服,趕緊打開衣櫃,本想著路淩會不會帶上手機,可打開衣櫃卻隻看到兩人的手機仍靜靜躺在原位。

她關上了衣櫃的門,恐懼如同潮水翻滾而來,讓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不行,她必須快點找到路淩——如此想著,紀寒月抓緊穿上了鞋,跑著下了樓。

紀寒月跑到樓下大廳的迎賓處前,緊張地用英語問:“你有看到我先生嗎?就是……一個個子高高的……”

紀寒月還沒來得及描述完路淩的長相,那名笑容甜美的迎賓禮儀小姐回答:“您先生剛剛問我哪裡有賣當地特色的早餐,出去一會兒了。”

“他去哪裡了?”

“應該是街區那邊。”

紀寒月連連道謝,奔跑著衝出了酒店。街區距離酒店不遠,但也要步行十多分鐘才能到達,紀寒月奮力跑著,頭腦一片空白,明明知道此時很需要理智,可她卻本能地害怕死亡的到來。

今天是2023年3月18日,這一次,這個數字還會是她的喪鐘嗎?

她顫抖得連牙關都咬不緊了。

就在她跑到接近街區的地方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他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提起了手頭的袋子,好像還在欣賞著自己買來的東西,幻想著紀寒月醒來時看到這些早餐的笑容。

“路淩!”紀寒月奮力喊了一聲,路淩先是吃驚,而後抬起頭來,見到街對麵的她,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樣的笑容,和她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隻是他不再那麼年輕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紋路更多了一些,可還是那樣燦爛,那樣好看。

見他無恙,紀寒月鬆了口氣,正準備朝他走去時,路淩提著手上的早餐跑了起來。

紀寒月眉頭一皺,正準備喊住他,讓他不要跑動時,突然一聲急刹傳來,回蕩在那已經足夠熱鬨的街區路口。

“……”

紀寒月愣愣地看著,看著那個她最愛的身影被一輛皮卡車撞出了數米遠的距離。

刹車聲的回響刺耳得讓她再聽不到任何聲音,腦中也再做不出任何判斷,她衝上前去,想快些去救助被車撞飛的路淩,可就在她朝著街口那邊跑去時,又是一聲急刹傳來。

隻不過這一次急刹聲之後,她什麼都看不到了。

2023年3月18日,晨9點7分,街口。

這一場離奇的連續車禍裡,第一輛車因為撞人而停在了街角,遮擋了視線,讓第二輛車沒有及時看到跑來的紀寒月,這一對夫妻,就這麼一前一後死在了街口。

路人們紛紛趕來救援,可也隻是把呼吸全無的他們送到了醫院,好判定他們的死亡罷了。

一切,再一次結束了。

【2009年10月2日銘州理工大學 醫務室】

“路淩!”

紀寒月從床上彈起,看著眼前麵帶驚訝笑容的二十歲的路淩,她愣住了……

她不是在巴厘島的街上麼?不是正要跑去救下路淩嗎……她怎麼會在這裡?

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時,一陣仿佛要將她撕碎的疼痛襲來,紀寒月頓時青筋暴起,如喪屍一般躺倒在床上掙紮著,冷汗淋漓,隻能靠不斷扭動身體企圖緩解這驚人的疼痛。

“怎麼了這是?!”醫務室的醫生趕緊上前,卻見她瞪大了雙眼,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口一般窒息,滿臉通紅,掙紮得如被烈火炙烤的蠕蟲,連聲音都發不出一點。

“寒月,寒月!”路淩嚇壞了,想要上前幫她,可她掙紮得厲害,連一點下手的機會都沒有。

太痛了,這是她的第六次死亡,所有的疼痛累加起來足以讓她變成一個怪物,一個行屍走肉的怪物。

路淩有些害怕,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麵,即使是他所喜歡的女友,可眼前這樣的她卻讓他隻想後退,但心中那個大男人的擔當逼著他仍在尋找辦法去幫助眼前那個陌生的紀寒月,卻也隻是責任罷了。

誰都不知道要怎麼辦,隻能是看著她掙紮,掙紮到最後,隨著疼痛一點點消去,她開始有力氣喊叫出聲來,尖叫的刺耳讓醫務室的老師和路淩都嚇壞了。

那個如月光一般讓人崇拜的校花紀寒月,怎麼此刻,會讓人如此恐懼?

這麼驚人的喧鬨,一下便引來了門外的一些視線,醫務室老師一想,趕緊到門邊關上了門,確保沒人會看到這樣的紀寒月。

數分鐘的掙紮與尖叫之後,紀寒月身上的疼痛終於有所緩解,她也隨之平靜了下來。

她躺在床上,眼淚橫淌著,望著一旁的醫務室老師,虛弱地說:“老師……有止疼藥……嗎?”

醫務室老師慌忙點頭,到一旁找來了止疼藥,路淩忙去倒水,喂她吃下。

吃過了藥,她抱住了被子,將自己縮成一團,努力去抵抗那仍還讓她難以忍受的疼痛。

路淩見狀,示意醫務室老師到一旁去,小聲問她:“寒月怎麼會如此……老師你知道麼?”

老師搖搖頭,說:“從來沒見過,她好像是疼,很疼的樣子,她會不會有什麼急症?等等你帶她去醫院看一下吧?”

“好,我等等帶她去,隻是有件事要拜托老師。”

“你說。”

“寒月今天的樣子,還請老師不要說出去。”

醫務室老師連連點頭:“這是肯定的,你放心。”

紀寒月在床上一言不發地躺了一小時後,她拖著疲憊的身軀,在路淩的陪伴下離開了醫務室。路淩帶著她到了附近的大醫院,為她做了一堆的檢查,卻沒有查出任何問題。

醫生問她:“你除了疼,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從清醒之後到現在,紀寒月的口中隻出現過一個字:“疼。”

“很疼嗎?”

“疼……”

醫生一聲歎息,他不知道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在玩什麼把戲,明明什麼事都沒有,卻口口聲聲說自己疼,但他是醫生,也隻能是給她開一些不痛不癢的止疼藥,如此也就作罷了。

離開了醫院,路淩將紀寒月送回了宿舍,當紀寒月沉默地走進宿舍時,所有人都向她投來了擔心的目光。

“你怎麼了,寒月?”

紀寒月搖搖頭,那些累積六次的死亡所造成的疼痛還有餘波,她根本沒有理智也沒有力氣對外界做出太多的回應,她回到了座位上,從口袋裡掏出了醫生開的止疼藥,一口氣吃了三顆,再躺回自己的床上,抱著枕頭期待著疼痛的緩解。

一日過去,紀寒月沒去上課,沒有洗漱,更沒有吃飯,除了吃藥喝水,她什麼都沒做,她的舍友們擔心壞了,幾個人一起聯係了路淩,可紀寒月就在宿舍裡,他一點忙也幫不上,她甚至不接電話,隻是抱著被子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第二日的晚間,終於能睡去三個小時的紀寒月醒了,這一次醒來,她身上的疼痛好像沒有那麼嚴重了,仍是很疼,可至少已經沒有疼到可以剝奪她的理智的程度,也讓她能夠在掙紮一段時間後睡去了。

她坐起身來,小小的動作,卻讓整個宿舍都為之激動。

紀寒月睡在下鋪,與她一同睡在對麵下鋪的舍友陳翊歆趕緊過來,握住了她的手,擔心地問:“你還好嗎?”

看到她緊皺的眉頭,紀寒月努力擠出了一絲微笑,說:“我沒事。”

“可是你難受了一整天,也沒怎麼吃東西……”

紀寒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這才意識到,身體的疼痛已經掩蓋過胃部的不適和虛弱,她想了想,說:“我想吃東西。”

“我去給你打飯!”一旁的另外一名舍友趕緊自告奮勇,帶著另外一人一起趕著往食堂去了。

陳翊歆拿來了她桌上的藥,問:“這個藥是醫生給你開的嗎?”

紀寒月點了點頭。

陳翊歆仍有些擔心,看著空蕩蕩的藥盒,問:“你一天就吃掉了一整盒……”

“是醫生交代的。”紀寒月撒謊道。

“是麼……?”

“嗯。”

陳翊歆沒有多想,放下了藥盒,說:“路淩也很擔心你,你給他打個電話吧。”

提到了路淩,紀寒月沉默了。

察覺到紀寒月不同以往的態度,陳翊歆問:“怎麼了,你和他吵架了嗎?”

紀寒月搖搖頭。

再一次沉默良久後,陳翊歆笑著說:“好了,不管怎麼樣,你趕緊吃飯才是要緊事,你有力氣嗎?要不要我扶你起來?”

“我自己應該可以。”

紀寒月說著,試著自己站了起來,雖然挪動身體會讓她身上增加一些疼痛,但她總要習慣,也總要戰勝這些疼痛。

沒過一會兒,另外兩名舍友氣喘籲籲跑回來了,已經喝了一大杯加糖溫水的紀寒月,此時已經有力氣好好用餐了,她好像從來沒有那麼餓過,把餐盒中的所有食物吃了個精光,甚至連角落的蔥都沒有放過。

她回過身來,看向了還在為她擔心的眾人,她還沒有適應,總覺得自己還在巴厘島上,還在不斷地跑向被車子撞飛的路淩。

紀寒月露出了一絲無奈的微笑,道:“謝謝你們……”

眾人搖搖頭,有人說:“你沒事就好,趕緊去給路淩打個電話吧,他很擔心你。”

紀寒月低下了頭,點了點頭,收拾好吃完的餐盒,拿取了換洗的衣物,到洗手間收拾了自己,把自己弄得清清楚楚之後,她這才撥去了路淩的電話,與他約在了宿舍區門口見麵。

她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