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6月6日銘州希斯蒂酒店】
這一場盛大的婚禮總算結束了,化妝師正在幫紀寒月卸下頭上的裝飾品,帶著歉意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是我們沒有看管好頭紗,備用的還落在了工作室,才讓新娘沒有頭紗的,不好意思!”
化妝師戰戰兢兢,連連道歉,誰也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亂子。
路淩在一旁擺擺手說:“沒事的,小事,小事!是我們家親戚的小孩玩鬨拿走了,應該是我們道歉才是。”
兩人互相客氣著,而坐在軟椅上的紀寒月,看著鏡中那個沒有頭紗的自己,想起南安普頓那一場隻有他們兩人的婚禮,強忍著淚意,還有漫溢的思念。
路淩媽媽進來了,看向了路淩,有些嚴肅地問:“已經很晚了,等等你們還要去喝酒?”
路淩揚起笑容說:“是啊,羅胖已經帶他們過去了,寒月換完妝我們就過去。”
路淩媽媽看了一眼坐在鏡前的紀寒月,她有些不滿她在說話時紀寒月沒有看向她,她微微揚起頭,提高了音量說:“明天還要領證,不要太晚。”
“媽你放心,我們早早就回去。”路淩說著,臉上仍是滿滿的笑意,能與紀寒月結婚,今晚的他嘴角一時一刻都沒有下來過。
見紀寒月還是沒有和她問候的意思,路淩媽媽眉頭一皺,轉身離開了化妝間。
紀寒月並非沒有感受到路淩媽媽的不滿,她隻是早已經決定,這一次,她不會再做忍讓聽話的懂事媳婦。
一夜的鬨騰後,兩人回到了他們的婚房,紀寒月扶著喝多了的路淩,將他放倒在他們新婚的床上,坐在床邊,看著他那滿臉的笑容,心中卻隻覺得無比孤寂。
“寒月……寒月……你真的好美,好美……”路淩念著,一切都和過去一樣,他隻要喝多了,便會來來回回念著對紀寒月的誇讚,直到睡去。
紀寒月隻是再一次經曆那些她走過的路,那些她與路淩曾經一起走過的甜蜜。
她曾以為,她至少可以享受其中,可身上那從未中止過的疼痛,那不斷浮現在腦中的過去和未來,讓她的心隻能戴著千斤的枷鎖,無法自由地跳動。
她為路淩褪下了身上的衣服,躺在了他的身邊,緊緊靠著他的胸口,觸摸著他的肌膚,感受著這個生命仍存在於這個世間的實感。
他在,他還在,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明明存在。
他明明就在眼前,為什麼心中仍是思念?
婚禮結束,領了證,去了十二天的歐洲遊蜜月,一切都按著曾經發生過的重播。
回到公司的第一天,送過了喜糖,一一謝過大家的恭喜之後,疲憊的紀寒月獨自一人找了家餐廳用午餐。
她想獨自一人安靜一會兒。
桌上的餐點並不可口,可不需要勉強自己扮演溫柔親和的紀寒月,這樣的放鬆比飯菜好吃更重要一些。
此時,她的手機響了,來電提示的那兩個字讓她揚起了真切的笑容。
“葉大翻譯官,怎麼有空給小的打電話?”
電話那頭一聲哼笑,語氣還是那樣淡然,道:“我才剛入編,你就彆笑我了。”
那年,葉夢順利考上了國內最好的語言大學讀碩,畢業後考進了國家公務員,成了外交部的一員,馬上就要實現她的夢想,成為一名同聲傳譯。
紀寒月的笑容是真心的,她從心裡為葉夢感到高興,她也沒曾想過,葉夢居然能完成如此程度的蛻變,竟真的能心想事成,每一步都在完成自己的心願。
紀寒月笑著道:“好好,等正式上崗你記得告訴我啊。對了,怎麼突然打電話給我。”
“沒什麼……你剛剛蜜月結束,怕打擾,所以現在才給你電話。抱歉你的婚禮沒去,新婚快樂,寒月。”
“謝謝,哎呀,可惜不是和你結婚。”
“……”
見葉夢被逗得沉默了,紀寒月笑得沒心沒肺,她平日裡並不喜歡開玩笑,可逗葉夢是那樣好玩,她總屢試不爽。
“好了好了,不玩你了,謝謝你的祝福。等你有空了,我去你們那邊找你。”
“工作安排比較緊,所以……”
“嗯,但是你實現夢想了啊,葉夢。”
電話那頭的葉夢露出了笑容,卻並不發出聲音,隻是聲音仍是冷冷地說:“好了,不打擾你午休了,我去忙了,有空記得給我電話。”
“一定!”
掛斷了電話,紀寒月的臉上仍掛著幸福的笑容,這或許是她這一次重生唯一值得慶賀的事了。
她摸了摸她的膝蓋,婚禮前那次命定的摔傷她沒能逃過,還是和曾經一樣,奪去了她高強度運動的資格,舞,不能再跳了,這一次生命裡,除了救下路淩的目標,她隻剩下她的事業了。
想到這裡,她抓緊用完了午餐,她也該進入屬於她的戰場了。
上一次重生時,在倫敦的那些日子裡她一直在不斷進修,因為路淩的支持,她沒有任何家庭與經濟的壓力,一直在材料科學領域不斷精進,雖然還未來得及從博士畢業,但積累的知識早已經足夠她成為一個優秀的學者。也正是因為如此,她在大學期間即使刻意掩蓋了自己的學識,成績依然一直名列前茅。
如今按著曆史來到了這家尚還不算業內領先的化妝品公司,更是知道了幾年後國產興起的浪潮,紀寒月的野心早已經不在曾經所達到的小小部門領導了。
一次又一次地拿到專利,一次又一次地幫公司突破難題,一次又一次地做出爆款產品,紀寒月的耀眼早已經不隻是她的容貌,更是她的能力。
她還很年輕,但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的晉升。
2019年1月,這個冬日裡,二十八歲的她正式被任命為副總,儘管她還如此年輕,卻沒有任何人對此存有異議——她的成績,有目共睹。
麵對這樣的成績,她心中卻沒有多少波瀾,隻是心中欣慰地默默告訴那個被封印的靈魂,她也和他一樣,在自己的領域做得很好了。
這一日,紀寒月仍是照樣加班,回到家中已是十點,路淩卻不在家。她有些擔心,給路淩打去了電話卻沒有人接聽。她想了想,撥通了路淩朋友羅誕的電話。
羅誕沒有接通,掛掉紀寒月的電話,隨後給紀寒月發來了一條微信消息:
[他喝多了。]
紀寒月輕歎一口氣,躺在了沙發上,發去消息問:
[我去接他吧,你們在哪?]
一會兒後,羅誕回了消息,發來了一個地址,並說:
[你來也好,我們在這裡。]
紀寒月拿上鑰匙和手機出了門,打車前往羅誕所發來的地址。
這是一家挺大的酒吧,也算是半個餐吧,沒有駐唱,音樂不算喧鬨,站在門口的紀寒月一眼就看到了羅誕與路淩,服務生詢問紀寒月是否找人,她想了想,對服務員笑著說:“我自己來的。”
說完,紀寒月走向了羅誕與路淩背後的位置坐下,兩人是並排坐著的,並沒有看到身後過來的紀寒月。
紀寒月要了一杯啤酒,卻也隻是要一杯罷了,她的身體一直都在疼著,酒精刺激,隻會讓那些痛苦更肆無忌憚地折磨她本就不多的理智。
她之所以選擇躲在他們的身後,是因為她想知道路淩的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麼,這些心裡話一直都是紀寒月想要知道的答案,路淩和她的感情為什麼會變的答案。
不出她所料,喝醉了的路淩,語氣裡帶著扭曲的哭腔,不甘地對羅誕說著:“我沒用,我真的很沒用……”
簡單一句話,一下就讓紀寒月想起在倫敦的2023年3月17日,餐廳裡,路淩最後留下的話也是如此。
他說,他沒有能力。
紀寒月忍住眼淚,努力轉移了情緒,繼續聽著路淩說的話。
“我明明那麼努力了……為什麼進步得那麼慢,那麼慢……寒月那麼優秀,我什麼都不是,我什麼都沒有。”
羅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哪有,不要這麼說,你才幾歲就當了組長,獎金也拿了不少,比我們這些普通人不知道優秀到哪裡去了,怎麼就說自己沒用了?”
“她都當副總了……我還隻是個臭碼農!”
紀寒月心中一沉,他是不甘心自己混得比她差嗎?就像眾人所說的,女人若是比男人優秀,婚姻總是會出問題的。難道,真的是這樣麼?
可路淩接下來的話,卻大大出乎了紀寒月的預料。
路淩帶著哭腔,不甘心地說:“她看起來很累,很累很累……我知道她很累,我一直跟自己說,我要夠厲害,夠出色,我要賺很多很多錢!這樣她就不用努力了,她可以休息,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那麼辛苦在工作上,可是我……我是她的老公,卻一點都幫不了她……”
這一次,紀寒月沒能忍住淚水。
路淩咬著牙繼續說著:“我不能讓她輕鬆一些,不能讓她幸福,我甚至不能讓她快樂!我不是看不出來……她好久好久沒有真的笑過了……她一直都很不開心,真的……她很不開心,我都知道,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聽到這裡,紀寒月的心被內疚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