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師。”
“小雪呀,高考後休息得怎樣?你爸爸媽媽出差前還托我多關照你呢,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挺好的,謝謝老師。”
“嗯,這幾天估分沒有?感覺考得怎樣?”李老師的聲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如果有誌願方麵的問題,或者想了解的學校和專業,這幾天你隨時可以到學校找老師,我都還在辦公室。你也是我們這一屆的尖子了,有什麼排名上的風聲,老師都可能會通知你,這是大事,你爸媽不在身邊,手機要保持聯係,好嗎?”
“好的老師。分數還沒估呢,感覺發揮正常吧……數學最後大題有點沒把握,但大概能有過程分。”
“作文記得寫的什麼嗎?”
“差不多記得。”
“行,你默個提綱,寫個大概,然後發給我,我幫你看看。”
就這麼來回問答了幾句,秦關雪原本崩潰的情緒漸漸平複,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日常之中。
過了一陣,她忽然不說話了。
“怎麼了?”李老師問。
“……老師,”秦關雪終於開口,“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的……蕭雯的事情嗎?”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
“是案子有什麼進展嗎?”李老師猶豫的聲音傳來,“小雪,你還好嗎?”
秦關雪下意識搖搖頭,隨後才想到這是在打電話,老師也看不見自己的反應:“不……我是有事想問……李老師,你當老師多久了啊?”
“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我大學畢業後就回來了,嗯……大概也十年了,怎麼了?你想報師範嗎?你要是正常發揮的話,分數可能會有點可惜。”
“不是,”秦關雪終於組織好語言,問了出來,“老師,你有聽說過其他案子嗎?我上網搜了搜才發現,原來有那麼多跟蕭雯同齡的女孩失蹤,就發生在我們這兒。老師你有聽說過這些案子嗎?”
電波聲。
沉默。
秦關雪趕緊補充解釋:“老師,你彆誤會,我隻是——蕭雯不見以後,大家都說她是離家出走了,可她的年紀不會太小了嗎?也沒幾個錢。我是說,她能去哪呢?三年都不回來??老師你每天都接觸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每天都跟蕭雯的同齡人打交道,您有見過這樣的例子嗎?會不會……”
“小雪,”李老師輕聲打斷,“你一直都是我們班上最聰明的孩子,又懂事,又早熟,從不讓老師操心,所以老師有時候才格外擔心你。我知道這話你可能聽不進去,也不知道該不該講,可這句話,老師不得不說。你就把我當成家裡的一個長輩,一個關心你的大人,先聽我說完,好嗎?”
秦關雪咬住牙。
“……蕭雯的事,老師雖然不認識她,也覺得很遺憾,可她家裡人都覺得這是離家出走,警察都找不到她在哪,你真的不要陷得太深了,”李老師說,“已經三年了,你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小雪,我知道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深,但你還年輕,以後還會認識很多不同的人,還會認識其他朋友。你跟蕭雯那麼要好,她肯定也希望你過好自己的生活,不是嗎?”
她略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你就……放下吧。太糾結這件事,你又能做什麼呢?老師知道這話不好聽,但你父母工作忙,你在學校也不愛跟人交流,總是一個人,老師沒有結婚也沒小孩,一直都是把你當自己的孩子一樣看的,三年來你因為蕭雯的案子傷心難過,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陷得太深,我怕你最後會傷心。聽老師一句勸,這幾天你在家裡好好休息,要是不愛吃外賣,你就到老師家裡來吃幾天,等出分了,跟家裡人一起商量,報個好學校,好好過你的生活,也許有一天你和蕭雯還能再見,她肯定也希望再見時你一切都好,那不是很好嗎?”
……怎麼可能放下呢?
高考結束後,秦關雪走在學校裡,終於解脫的學生們三三兩兩結伴走著笑著交流著,她走在這個不大的鎮子每一條熟悉的路上,見到的每一張臉都是眼熟的。在那些笑聲裡沒有蕭雯,在那些臉裡沒有蕭雯,在她的現在和未來,蕭雯就這麼消失了。
她們本該牽著手,一起走,一起笑著聊天,一起規劃將來去哪所大學。但在所有聰明的孩子和愚笨的孩子中,蕭雯像一個影子融化在陽光下,消失無蹤。
除了秦關雪,似乎沒有人在意。
憑什麼她要放下?
她突然脫口而出:“老師,你相信【靈媒】嗎?”
……
“……什麼?”
“神婆,靈媒,通靈,算命,占卜,這些東西,”秦關雪說,但也許李老師隻會覺得她終於絕望到要求神拜佛了,連她自己也覺得自己聽起來不可理喻,“這些……算了。對不起,老師,我情緒失控了……明天我再——”
但李老師的回答,完全超出了秦關雪的預期。
“相信啊,”李老師語氣相當震驚,“我姐姐就是【仙姑】——你從哪聽來的?”
……什麼?
一時沒人說話。
電話中詭異安靜了幾秒,隻能聽到沙沙的電流聲。
“……算了,你要是真的都到想找神婆找人的地步了,老師大概也勸不動你,”李老師最終說,“蕭雯是20年的七月失蹤的,對吧?”
“……對。”
“20年,我還在帶高三,也是跟你們這屆一樣,一直帶到高考,等你們這屆入學,才回頭帶高一,”李老師說,“我記得那段時間,我們學校還有三個女生失蹤了。”
這是秦關雪原本想打聽的消息,可這會兒她顧不上了,消化完那短短一句話裡的信息量後急切出聲:“等等,老師!你說你姐姐是……仙姑?”
雖然迄今為止,秦關雪已經經曆了超出常理的展開,但一直關係很好的老師居然會有一個“仙姑”姐姐,這完全超乎想象極限了。
“啊,是啊。你不知道嗎?她在我們本地還挺……”李老師突兀打住了話茬,“我本來以為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問我信不信靈媒的。是老師想多了。”
“不不不,老師,你能多告訴我一點嗎?”秦關雪的心怦怦直跳。她一直擔心和刻痕斷聯,但如果……如果有其他“靈媒”幫忙呢?她是不是就能找到確保通訊完整的辦法?
她是不是就能隨時確定,刻痕那頭的“蕭雯”是否安全了?
“好吧。”李老師似乎很無奈,“反正這些事,咱們本地的老人也都知道。”
接下去,秦關雪從老師口中聽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故事。
“我家本來不在城裡住,老家其實是在鄉下,不瞞你說,條件還是可以的,有幾畝地,不過現在沒人打理,已經荒了。
“九零年的時候,我家就在田邊上蓋了自建房小洋樓,那時候村子裡還有人家的屋頂連瓦都不全呢。我姑奶說,這是因為我家有仙人護著。我姑奶小時候跟著爹媽在東北生活,那時候做了出馬弟子,會請出馬仙。後來回了老家,就在鄉下做起了女端公,給人看風水,據說是做得很好,鎮裡的大戶人家都請她。
“我姐姐比我大兩歲,打小我們關係就很好。我姐小時候經常做噩夢,噩夢一醒,就總說屋裡有人,說有好多黑乎乎的人在房間裡。我問人在哪呢?她就指著牆,我看了,什麼都沒有,隻有幾隻蛾子。
“我被嚇著了,哭著說我姐是騙子。
“姐姐搖搖頭,她跟我說:『妹妹,你聽啊,你聽見沒有?』她指著我倆睡的床,讓我把耳朵湊上去聽。
“床底下一點動靜沒有,可我姐卻說:『妹妹,為什麼床底下的人喊你的名字?』
“我嚇得半死,哭著跑出去,撞上爹媽。那時我姑奶還沒過世,爸媽就請她到家裡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姑奶看了一圈,最後說,不是家裡不乾淨,是我姐姐的眼睛太乾淨了。姑奶說我姐姐是【仙姑】,有靈性的,得跟著她離家學手藝,不然肯定不好,還給我姐寫了個卦詞。我爸媽哪舍得呀,再說按姑奶的意思,這麼一離家,書還讀不讀?可姑奶說我姐讀書也讀不出來的,又看了我,說倒是你們家二姑娘心思多,人又擰巴,將來一定讀書好……
“總之,後來過了一年,姑奶就過世了,我姐姐歲數也漸漸大了,也就不說這些奇怪的話了。”
秦關雪聽得背後起了一層白毛汗。
“那…老師,你姐姐現在在哪?”她問。
電話那邊安靜了會兒。
“後來出了點事,我姐姐就離家了,”李老師最終還是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關雪總覺得她聽著有種莫名的感傷,“不過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回來了。”
她剛想追問要怎麼聯係上這位仙姑,老師已經轉移了話題。
“好了,不講了,老師要給其他同學打電話,”李老師說,“明天彆吃外賣了,上老師家吃晚飯吧?彆跟老師客氣,老師五點開車來你家接你,方便嗎?”
看來李老師今天是沒時間繼續電話溝通了。秦關雪不愛麻煩彆人,可想想神秘的仙姑,還有老師言語間隱約透露出的失蹤女生的消息,她還是應下了。
等明天見麵,應該能多聊幾句吧。
電話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