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著想著，秦關雪漫無邊際的思緒終於回到了那個關鍵詞上——“靈媒”。

這聽起來和秦關雪的日常生活相去甚遠，但她還是在記憶深處找到了相關的一段回憶。

那是她們中考之前，也就是蕭雯失蹤的幾個月前。天氣剛有點轉熱，她們就迫不及待去買冰激淩來吃。兩個人肩並肩站在小賣部外麵的遮陽傘下躲太陽，吃雪糕。

蕭雯那天忽然問：“小雪，你有沒有過一種感覺……”

“什麼感覺？”秦關雪問。

“就是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是青少年，所以我基本上每時每刻都覺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樣。”秦關雪回答。

“太聰明了，”蕭雯大概翻了個白眼，秦關雪一直喜歡說些機靈話，冷笑話一類的，“我認真的，小雪。我……我也許跟彆人不一樣。”

“怎麼了？”

蕭雯的眉毛慢慢皺了起來：“我能…看到一些、聽到一些……其他人感覺不到的東西。”

“我不太懂。”秦關雪也有點困惑，“呃，是飛蚊症那種嗎？”

這樣吧。蕭雯吃完最後一口雪糕，拍了拍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小紙條，空白的，塞進秦關雪手裡。

“現在閉上眼，想象我在跟你說話。”

“說什麼？”

“什麼都可以，閉上眼，數到一百。你一定要很認真地去想，很認真地相信我真的在跟你說話。來，小雪，試試看。”

秦關雪覺得這麼做很白癡，但蕭雯看上去十分嚴肅，於是她照做了：緊緊握著那張白紙，閉上眼，隻能聽到蕭雯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她逼迫自己排除雜念，心無旁蒂地想象蕭雯正在喋喋不休地說話。

秦關雪數到一百，睜開眼，蕭雯的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

她打開手心裡的紙條。

上麵寫著：周末去旱冰場玩嗎？

她抬頭看向蕭雯，張大嘴，說不出話來。

沉默快一分鐘後，蕭雯笑了，說：“我新學的魔術，厲害嗎？”

……

所以，那是真的嗎？

蕭雯其實是……靈媒？她能隔空和人傳話？

難道蕭雯真的被綁架了，因為周圍沒人，無法呼救，才不得不通過這種方式求救？

秦關雪看著刻痕已經消失的床頭櫃，猶豫片刻，抽了張酒精濕紙，擦掉了原本她寫的兩個問題，再次拿起筆。

不知道刻痕出現又消失的原理，也不知道為什麼交流突然中斷，或許現在寫下一些新的訊息，對麵的她也能看到，然後在下次通訊恢複時給出回複？秦關雪暫時隻有這麼猜測。

她思索了一陣：如果對麵真是蕭雯，如果她真的被綁架了……現在也不清楚刻痕交流能持續多久，詢問對方是不是蕭雯，有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身份，或是問她這三年到底都去了哪裡……這些可以以後再做，如果刻痕描述的情況屬實，蕭雯是雙臂被反綁，隻能背靠著牆壁艱難刻字，那就算不考慮超自然要素，這種情況也持續不了多久的，萬一手臂脫臼或充血，又或者刻字用的硬幣磨損了……那她們之間就無法交流了。必須讓蕭雯在每次回複中都提供儘可能多的信息才行，這樣才能節省她的體力：當務之急還是幫她脫困才對。

拿定主意，秦關雪把自己心底的無數個問題暫時壓下，在床頭櫃上寫下：【能描述一下房間裡的情況嗎？也許有什麼東西能派上用場。】

她的筆跡應該和三年前相比變了很多吧，所以蕭雯才沒有認出她來……或者對麵的存在並不是蕭雯，所以才會認不出她。秦關雪也不知道自己更想要哪個真相。

天色漸漸晚了，她很困，大腦縈繞著猶如剛跑完全馬似的缺氧感，太陽穴突突地疼，秦關雪看了眼時間，才發現不知不覺已經過了零點。

她沒有關燈，毫無必要地盯著床頭櫃看了很久。本以為經曆這麼詭異的事後會毫無睡意，但不知何時，秦關雪睡著了。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

笑聲。

蕭雯的眼睛。

蕭雯握著自己的手。

閃爍的燈光。

閃電。

狂風。

暴雨。

……

秦關雪記不清夢的內容了，醒來後還是昏昏沉沉。大概是沒什麼意義的夢吧。自從蕭雯失蹤，她夢見過她很多次。秦關雪從不相信蕭雯是離家出走，她有自己的理由。

秦關雪擦擦睡眼，看了眼手機：6月11日。意識艱難地從半夢半醒的恍惚中抽離，昨晚睡前的離奇記憶潮水般湧來，頓時塞滿了她尚不清醒的大腦：刻痕！秦關雪什麼都顧不上，直接撲向床頭櫃——

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字。

【2m 高？

十（上北下南十字）

東北角-床墊舊單人

西北-蹲廁水箱×腳踏衝水舊鏽臟

北牆-鐵鉤麻繩係在左腳死結反綁解不開 鐵鉤高沒被綁住伸手也許能碰到

西南-塑料膜？很多有血？！腳繩→夠不著

南牆-鐵門勉強夠到能推開縫 外有鐵鏈掛鎖 打不開 外麵是向上樓梯

東牆-通風窗有鐵柵欄在頂部太高了外麵有陽光？

燈泡也許能摸到但現在反綁抬不了手

很多飛蛾黑色特彆多到處都是

一天隻能回三次節約】

字很多，第一行開始時還算緊湊，到後麵越來越離散，秦關雪甚至能想象出她背身倚著牆用硬幣不停刻字，直到手腕痛到抬不起來，隻能讓每個字散亂分飛的情狀。這想象出的畫麵讓秦關雪心底一顫。

另外，刻痕一天隻能回複三次？這是……能量耗儘還是什麼？

秦關雪回憶了下昨天和刻痕的交流過程：“誰來救救我，我被綁架了”，“地下室……不知道在哪報警”，“因為我是靈媒”。果然是出現了三次，之後刻痕莫名消失是因為這個嗎？

被綁架了……綁架者是誰？她是怎麼被綁架的？在哪被綁架了？有線索能確定她被關押的位置嗎？

看信息，她似乎是被單獨關著的，綁架者的目的是什麼？總不會就這麼關著她吧？要贖金嗎？可如果綁架者有往蕭雯爸媽家打過索要贖金的電話，這麼大的事在小鎮上是瞞不住的，秦關雪肯定一早就在班級群之類的地方看到消息了。

此外，綁架者有來看過她嗎？給她送過吃的嗎？她是靠什麼維生的？被關了多久了？她接觸過綁架者嗎？有看清那個人的外貌特征嗎？

沾血的塑料膜……那上麵真的是血嗎？是誰的血？為什麼塑料膜會出現在這？

有太多信息秦關雪還不清楚了，她現在能確定的是，蕭雯（暫且這麼稱呼她吧）除了被反綁雙手，左腳還綁著一根打了死結的麻繩嗎，一直連接到牆上的鐵鉤。被反綁雙手導致蕭雯行動不便，不僅刻字艱難，高處的東西也夠不到，而麻繩的存在也使得蕭雯不能在房間內自由移動，至少不能去仔細檢查塑料膜……如果想要幫她脫困，第一步就該摸清綁架者會不會來查看她的情況，幫蕭雯在不被發現端倪的前提下，先擺脫身上的兩重束縛。之後再想辦法，或是幫她找到逃跑的方式也好，還是獲得更多信息定位到她的位置，報警也好。都可以……

秦關雪也想立馬報警，光想一想對麵可能真的是蕭雯在受苦，她就像生吞了一團烈火似的，五內俱焚。但蕭雯已經失蹤三年了，她要怎麼解釋自己莫名其妙得知對方被綁架的消息？而且還是光知道她被綁架，不知道其他？憑床頭櫃上莫名其妙出現，每天還會自動消失的刻痕嗎？

秦關雪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冷靜，冷靜下來。隻有冷靜下來，她才能幫到“蕭雯”。

她首先根據刻痕的描述，在筆記本上畫了簡單的房間布局圖。

秦關雪盯著這張平麵圖，猶豫再三，還是寫下了她認為最關鍵的問題：【是誰綁架了你？到底發生了什麼？綁架犯會查看你的情況嗎？如果你掙脫束縛，會被發現嗎？】

冥冥之中，秦關雪總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一部分的確是以某種直覺相信刻痕的對麵就是蕭雯的。但她依然覺得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對不上，心底巨大的虛無仍舊沒有被填滿。秦關雪也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她一直以為，如果有朝一日能再見到蕭雯、再收到她的消息……秦關雪以為自己會哭的。

秦關雪隻是感覺……不那麼對。

這一次刻痕出現得更慢，大概是真的很吃力，秦關雪坐在床頭櫃前固執地等待，差點錯過午飯，直到餓得胃疼才如夢初醒，點了份外賣吃完。時間來到了到下午一點多鐘，刻痕終於完整了：

【昨早在路上被襲擊了暈過去不知道是誰

不知道昏迷多久醒來傍晚就在這裡了綁架我的人不在試著呼救附近沒人？

隔音不好能聽見樓上轟隆隆的聲音大功率電器？

腳步×

其他聲音×

很安靜 不像有人住在上麵

晚上出現了把門推開縫 扔進來礦泉水麵包隻有一條縫 看不清樣子

為什麼？】

嗯……秦關雪沉吟：根據描述，“蕭雯”被關著的地方有地下室，那就不大可能是商品房居民樓。是獨棟彆墅嗎？此外雖然房間隔音不好，能聽見大功率電器（大概）運作的聲音，放聲呼救卻沒有效果，又有很多飛蛾，那麼地方應該很偏僻，不是城市。郊外嗎？此外，“蕭雯”說聽不到其他人的動靜，是被電器聲掩蓋了嗎？還是綁架者並不住在這？為什麼？

關於綁架本身，不知道是劃字太吃力還是她真的一頭霧水，“蕭雯”給的信息很少，隻知道是昨天（6.10）早上在路上（去哪的路上？）被襲擊，醒來後已經被關了起來，具體是怎麼襲擊的不清楚，綁架者之後也沒有主動和她接觸，隻在昨晚隔著鐵門的鐵鏈掛鎖扔進來了食物和水。看描述，綁架者仿佛有意避免和她直接接觸，那麼觀察也不一定仔細，如果一直都是晚上來，隔著鐵鏈和大門，地下室又隻有一個燈泡，在昏暗光線下，就算把麻繩割斷了，雙手也自由了，綁架者也不一定能發現。這大概是個好消息，但被反綁的她要怎麼吃喝，光是想象就覺得狼狽又艱難。

秦關雪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回綁架者身上。

蕭雯已經失蹤三年，她在哪個城市，不知道；昏迷多久，不知道；被綁架後綁架者有沒有帶她移動到其他城市，不知道；綁架者是圓是扁，不知道。

秦關雪真的什麼都不清楚……隻好發散思維。如果綁架者並不想跟“蕭雯”有過多接觸，那綁架者的動機是什麼呢？對方還提供食物和水，是不是意味著至少綁架者不想她死？

或者，【暫時】不想她死？

……她會死嗎？

綁架者會殺了她嗎？？？

秦關雪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她快吐出來了。但接下去就是今天刻痕的最後一次回複機會了，秦關雪穩定心情，不停掰動自己的手指，想讓它們停止顫抖，深呼吸，終於冷靜一點。“蕭雯”現在肯定很害怕，那麼，秦關雪就不能先情緒崩潰，也不能讓她看出自己的恐慌，她要更加冷靜、可靠，才能讓“蕭雯”安心。她必須保持理性。

今天的最後一次機會，秦關雪選擇寫下：【我會幫你的，放心，我會在這陪著你。談談你的通靈能力，我怎麼主動聯係到你？】

秦關雪必須要找一個能和“蕭雯”穩定溝通的辦法，否則，萬一有一天刻痕突然消失該怎麼辦？

那意味著通靈失敗了，還是“蕭雯”——

秦關雪必須找一個能確定她還活著的辦法。

這一次，直到下午三點多鐘，刻痕才再次給出回答，出乎意料的是，內容並不多，隻是字跡更淩亂了。

【聯係已經建立

要足夠相信

相信你能聽到我相信你能收到我的信息

足夠相信就能看見】

然後，就和昨天一樣，這三段刻痕再度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