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他山之石 你效忠你的聯盟,……(1 / 1)

我無法確定唐北殷對我說的話有幾分是真。

我並非懷疑他有意戲耍我,隻是他所講的故事裡有幾段難以自洽的邏輯。

謝靈離開穀興思後,並沒有回到空間站。

從我被彈劾,到我對議政員大開殺戒,期間十年,我再沒有聽到任何有關謝靈的音訊。

看來穀興思說的沒錯,隻有唐北殷能知道謝靈的消息。

喝完茶,唐北殷帶著我回到了剛剛的實驗室。

一樓的畫室空無一人,而二樓的季景敘已經在我們離開的時候,在包子旁邊接了一塊屏幕,還修複好了包子臉上和身體上的裂痕。

唐北殷帶走了一臉癡相的看著我的人工智能的季景敘,我坐到屏幕對麵喚醒了包子。

“呀呀,林先生,好久不見。”

包子說著,保持著友善的微笑坐在屏幕那端,翻著資料,逐張圖片發給我。

“聯盟要求您儘快解決星理守則的後續問題,並對靈能組織做出解釋。”

“警衛隊對空間站受到的襲擊做出了分析,申請向天樞施加懲罰。”

“技能型人工智能控訴持有者存在虐待行為,提起武器配備申請。”

“前地球防衛部部長申請調閱複查‘虛構’的資料。”

“LRa1753行星管理員發起了死亡申請。”

幾個小時下來,天已經黑了,我頭昏腦脹。

之前在空間站的時候,我的精神力可以直接匹配屏幕,不用我像現在這樣盯著劣質的屏幕,還要忍受包子的音畫不同步。

我看著不減反增的傳輸數據,包子貼心的提醒我休息。

我揉著眼角,不知這樣累積下去多久才是個頭:“繼續。”

包子翻到了下一頁:“議政中心花火小姐提交了辭職報告。”

花火?

女人的麵孔出現在了我的腦海,我感到有些不安。

離開前我給她開了特赦權限,但我離空間站太遠,難以及時察覺她的情況。

可我知道,隻要她還是議政員,就沒人能傷害她:“駁回。”

包子接收了我的答複,翻了一頁。

我想了想,又翻了回去,對包子說:“在她身邊安排好機甲衛,另外不要讓任何人進入主監控室。”

“好的。”

工作枯燥無味,包子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我逐漸失去耐心,開始為難我的人工智能:“你能乾就乾,不能乾把那破傳聲器給我拆了。”

包子有些委屈:“林先生,每次你身邊出現那位人形非生命體的時候,我都要比原來耗電多七千倍才能識彆到您。”

我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回頭。

唐北殷不知什麼時候來的。他隻是在角落裡安靜的坐著,手裡捧著一本厚重的紙質書。

他打了個哈欠:“可以休息了嗎,大決議官?”

月光穿過落地窗灑了一地,唐北殷就坐在如水般月芒的儘頭。

他明明身在黑暗中,卻好像那個擁有月亮的人。他的神情是如此的溫柔,仿佛毫無保留的愛著煙火人間。

我坐在他對麵,處理著滿天飛的雞毛,藏著滿心乖戾,做著不得不做的“正義”。

我自行慚穢。

“沒忙完?那我不吵你。”唐北殷合上書,衝我笑,“你今天沒吃什麼,要我給你弄點吃的嗎?”

我呼出一口氣:“不用,謝謝。”

唐北殷自覺的隻聽一半,把書放在腿上:“哦~吃點心還是吃麵呢?”

我沒說話。

自從有了語言那天,似乎就注定了語言的無力。

而我們善解人意的唐北大人,好像從我的沉默中讀出了一些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的需求:“嗯,吃多了不好,我去拿點茶點來。”

“你…”

沒等我說話,唐北殷活動著脖子離開了。

我氣笑了,回過頭看包子清晰了些許的畫麵。我恍惚間意識到,他從被製造出來的那天起就在儘職儘責的等待著我。

我有些好奇他的感受:“剛才你說,有個人工智能申請配備武器來著。”

包子一板一眼,除了那一頭銀發,處處都像極了乖巧的人類中學生:“根據聯盟法規,可以配備武器的人工智能機器人不可以擁有智能;擁有智能的機器人,禁止攜帶任何可能對人類造成傷害的物質。您已經將那條申請駁回了,違背規則的機器人將遣送回廠更新程序。”

聽著他的話,我想起了一個名叫“機器人守護協會”的星際組織。

顧名思義,那是由一群像喜歡貓貓狗狗一樣喜歡機器人的人組成的。

他們對自己的人工智能產生了逾越的感情:有人將它們看作自己親人的替身,有人以他們為唯一的夥伴,有人不計代價的將自己的失意寄托在它們身上。

人類和人工智能的矛盾是難以定性的,因為人類需要的智慧本就是一種武器。

他們的創始人曾經與自己的人工智能舉辦了一場震驚世界的盛大婚禮。

那場婚禮毫無疑問是禁忌的。

我聽說,那對新人在婚禮現場衝破了十數隊警察的圍剿,從此銷聲匿跡。

他們大概同謝靈一樣,曾受過唐北殷的庇護。

現在想想,如果唐北殷不是我的敵人,那他倒算個可靠的頭子。

我發呆這會功夫,頭子已經回來了。

他端了一盤我隻在資料庫中看過的棗花酥和小包子放到我的桌邊,順勢拉了把椅子坐到我身邊,絲毫不顧及包子廢不廢電。

他自然的翻起我手上屏幕裡的文件:“想什麼呢?”

許是因為夜深人靜,我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心情平和的看著他的側臉:“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唐北殷眨了眨眼,同我嬉皮笑臉:“真的想知道嗎?那你親我一口。”

我保持著還算禮貌的微笑。

聯盟在上,包子作證。不是我脾氣不好,是這貨是真賤啊。

唐北殷似乎很欣賞我隱忍的模樣,把棗花酥掰了一角喂給我。

我想讓他滾,而他出其不意地托起我的下巴,兩指強硬的塞了進來。

他神情帶著笑意,動作卻十分蠻橫,好像在報複我白天打他那兩下。

我一晃神,棗的甜香在口中散開,他不忘搞些小動作,撫著我的喉結,手指在我的脖子上滑動。

我發現這人…

就不能和他好好講話。

我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推開,按在椅子上。

他雙手被我按在扶手上,仍挑釁的看著我。

我仿佛被氣的失了自製,咬牙切齒的按著他的頭吻了下去。

椅子不大,唐北殷怕我掉下去,輕摟著我,任由我發狠的齧咬。

我又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他那天。

那是我生來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體溫和柔軟。就是這張臉,讓整個聯盟找了百年,甚至連我也瞞了過去。

心中埋藏已久的心念開始陣痛,那些我在無休止的監視中不敢回想的感覺開始侵占我的頭腦。

我在無數次想毀掉一切的時候想起他的聲音,想起他的溫柔。

我不舍得。

我想再見他一麵,想起他的模樣。

唐北殷。

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幾百年過去了,你為什麼要再來招惹我?

我直到嘗到血的腥甜才將他放開。

唐北殷用手背抹了下滲血的唇,還是嬉皮笑臉的模樣:“寶貝兒,開個玩笑嘛,彆氣了。”

他恬不知恥:“嗯,小橘做的糕點味道還是不錯的。”

我喘著氣,臉色一沉。

好想把他這張臉撕下來,裝在乖巧懂事的包子身上。

他趕在我動手前裝了會乖:“天樞…或者說——我需要你,幫我找點東西。”

一邊的的包子不知何時被屏蔽了,唐北殷有些肆無忌憚:“你留下的最後一尊神像碎成了五塊,散布在星際四處,其中一塊就在我們所在的星球上。”

神像?

那是謝靈的畢業論文。

謝靈說,那個無相的神像供奉的是一位無名的神。

有的神掌管財運便稱財神,有的神掌管雷雨便稱雷神。而“無名”的意思就是:這位神沒什麼專司的職責,有人供奉時便存在,沒人記得便安然避世。

人們可以為他安置任何名號,若非極苦、無計可施,無人會特地拜他。

唐北殷找他做什麼?

那尊神像應該被我扔到了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是誰把它弄碎了?

我懷疑他的意圖:“你興師動眾的把空間站打了個窟窿,就是讓我幫你為了一塊破石頭?”

唐北殷就著月光,看自己手上的血跡,似乎在對我剛才的凶猛表現表示嘉獎:“被你留下的‘無名’已經成了最後的神靈,所以隻要將他重新供奉,信仰就可以變成新的‘希望’。而希望可以顛覆聯盟的統治。”

我盯著他的眼睛,不敢想象他竟然如此坦然的,對我一個劊子手說出自己的目的:“你還記得我是乾什麼的嗎?”

“大決議官。”唐北殷微仰著頭看我,他的視線仿佛穿過了時間,與多年前的我對視,“你效忠你的聯盟,我挾持你做我的愛人。”

“找到了神像我就放你回去。在此之前,你可以好好利用我。”

“小霽,我找了你很多年。隻是…”

唐北殷沉默了一下,眼裡有一些我看不懂的情愫:“你還不需要我。”

他所說的類似愛意的東西,像一寸寸融化的冰,像難以辨識最終形態的代碼塊。我看不到太遠的地方。

我們所在的空間仿佛由一塊透明屏障隔絕的兩個世界,他看著我,可他在屏幕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