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哪裡!”
鏡棠如往常一樣,挑著擔在晨曦未降臨之前趕到溫陵城內。
剛入城關,四五號漁民和一些布商像埋伏好似得,等他進關便抄起棍子朝他氣勢洶洶而去。
這時,進出城的人並不多,即使有路過的也不敢上前阻攔。帶頭的是個矮小精瘦的布商,不遠處的牆根角堆了一摞竹簍和擔子,可見這些人也與鏡棠一樣,都是挑擔賣貨謀生之人。
“就是他!這幾天的生意都被他搶了去。明明賣十兩銀子一匹的龍綃,他偏偏賣一兩銀子十匹,仗著柳員外撐腰還大批進貨,這不是誠心砸人飯碗嗎!”
帶頭男人身後站著七八個,皮膚曬得漆黑的小販,聽見此言,紛紛不滿起來。
“把他攆出溫陵!”
“他這樣弄,我們還這麼做生意!”
“攆出溫陵!”
鏡棠被眾人圍堵在人圈之內,本就不善言辭的他,麵對這些人的憤怒無計可施,隻能困在這具人偶裡,不知所措的乾站著。
忽然一隻腳伸了出來,踹在了他的腹部,第二隻腳又踹了過來,將他踹在地上趴著,方才領頭的男人一腳踩在他的背上,用棍子抵住他的腦袋,直接放言道:“要麼滾出溫陵,要麼我們見你落單,打你一次!聽到沒有!”
他的人偶魂器,隻要遠離柳絮璋,便得不到靈丹滋潤,就如同傀儡一般無用。
好半天,鏡棠憋出來一個,“不。”字。
恰好這時,一輛馬車從城外駛來。
“你們乾什麼!”一個聲音從馬車裡傳出。
眾人循聲望去,穿著素綠色常服,隻由一枚素簪挽發,側鬢的發摞彆著一朵粉色玉海棠,探出馬車半個身子的女孩,睜著那對稍帶威嚴的柳眉杏,直盯眾人,直到馬車走進,她靈巧的跳下馬車,神態自然的用手推開擋路的兩個男人,走到鏡棠身旁,“你們一堆人欺負一個人,真小人也。”
帶頭的布商,不屑的看著女孩,吼道:“哪兒來的哪兒去,多管閒事。”欲要伸手推搡,便被打開了手。
“說話就說話,瞎動什麼手!”
有人道:“喲,還挺囂張。”
“懶得和她囉嗦,把她拉出去。”有人不耐煩的提議道。
離她近的兩個男人,一人一隻胳膊準備將她扔出去,卻被一陣巧力牽起胳膊,來了一個臉撞臉,隨後一個掃堂腿將二人絆倒。
有人想趁機揩油,卻被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抓住,往後背繞去,一腳踹屁股上。
“海棠,回來。”馬車裡傳來一句醇厚穩重的聲音,將女孩喊停了手。
那些攤販看著擋在女孩身前高大魁梧,一身腱子肉的男人,紛紛沒了囂張勁,也都識趣的跑離了此處。
馬車裡坐著的男人,又發話了,“成笙,將那位公子扶起來。”
名喚成笙的男人,將鏡棠扶到鋪門前的台階上坐著。
海棠也將他散落一地的龍綃拾的整齊的後放入竹簍,推到他的旁邊熱情道:“你與他們有何過節?這樣刁難人?”
馬車簾被扇柄掀開一個角,露出半張臉的玉覺山嗬住女兒,“海棠!”
玉海棠立馬閉上嘴,委屈的小聲嘟囔道:“知道了,爹。不問人難堪事嘛。”
玉覺山朝鏡棠喊道:“小公子,挑著擔,準備去哪裡?”
鏡棠將腦袋僵硬的轉到馬車的方向,生硬道:“柳家藥鋪。”
海棠激動說道:“爹,他和我們順路,我們捎他一段吧。”
玉覺山又問,“小公子,不妨和我們一起。”
鏡棠回了二字,“謝謝。”
成笙將他扶起到馬車上坐著,又將他的竹簍擔在馬背上,趕起馬車前進。
柳絮璋剛準備去私塾,走到自家鋪子前,就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隨後一眾熟悉的麵孔從馬車上下來,他才想起今天是父親邀請崖州知府玉覺山的日子。
他領著懷安上前打了一個招呼,“伯父。”
玉海棠剛跳下車,一扭頭就見柳絮璋,止不住的高興,“絮璋哥哥。”
“海棠,好久不見。”
玉海棠跑到他跟前,劃了兩下拳頭,俏皮道:“絮璋哥哥,你看,我會武功了,方才來的路上,我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絮璋寵溺的拍了拍她的的頭頂,“海棠越發厲害了。”
“那當然。”海棠望著他的臉,止不住的崇拜之情。
成笙將腿腳不便,杵著拐杖的玉覺山背下馬車。
“絮璋,你父親這段日子身子可好?”
玉覺山隻走了兩步,便有些氣喘。
柳絮璋連忙上前扶住他關心道:“我父親一切安好,倒是伯父之前吃的老山參還在吃嗎?那可是止咳的好藥。”
玉覺山想了想道:“快見底了。”
“那待會兒我讓成大哥去鋪子裡,把給您備的老山參提前拿回去。伯父平日也得注意休息,崖山百姓可都得指望您。”
“侄兒有心了。”
海棠站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看著他。直到成笙將鏡棠馬車上扶下,才奪去他的注意力。
“鏡棠公子?”
眾人朝海棠看去。
滿身灰的鏡棠,脖子上依舊掛著那頂帽子,穿的還是那件短衫,一頭深紫色的秀發也糟亂在肩上。
海棠小聲說道:“絮璋哥哥,方才進城的時候,就是這位公子,被一群人圍著欺負,若不是成大哥和我幫忙,指不定成什麼樣了。”
鏡棠將既狼狽又好笑的望著他,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後開始忙活自己擔子裡得龍綃,連絮璋走到身旁也未注意,“是趙家的人?”聲音小的隻有二人聽得清楚。
鏡棠搖搖頭,“不知道。”
絮璋轉頭看向成笙道:“成大哥,清晨天涼,麻煩您帶玉伯父和海棠先去府裡。”
海棠:“那我們先走了,絮璋哥哥。”
成笙:“好。”
玉覺山在二人的攙扶下,隻走了幾步路便到柳府宅門。
招呼人走後,他的臉色難看起來,跑到鏡棠跟前,切著怒氣道:“鏡棠公子,你既然入了溫陵商幫,又是進的柳家名下,有我柳家給你撐腰,下次再遇這種事情,隻管反擊回去!”
鏡棠抬頭有些懵然的望著他緩緩而道:“為什麼?”
他這一問,反而問懵了絮璋。
思考了一會兒,絮璋說道:“因為你沒錯,誰也不能平白無故刁難你。”
鏡棠沒說話,反而低下頭忙活自己。
看他沒有一絲反應,絮璋無奈道:“算了,我去找趙言遂。”
此刻,趙家鋪子大門敞開,明燈亮起。偌大的成衣鋪裡,各式各樣精美的服飾掛在牆上,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趙言遂正在清點帳本,便瞧見穿一身清紗竹紋服的絮璋走來。下一秒!手中的帳本就被劍刃挑翻,便冷臉問,“什麼意思?”
柳絮璋:“就一會兒的功夫,就不敢當了?”
趙言遂不屑望他一眼道:“柳公子,要是來找茬,找錯地方了。”
他用劍身輕輕拍了拍趙言遂消瘦的臉頰,“你叫人埋伏在城關口,欺負我柳家的人,何止是找茬。”
趙言遂緊皺眉頭,極度不悅的拍開他的劍刃,起身與他麵對麵對峙道:“下三濫的手段,我趙言遂不屑去用。”
“哼,你不會用可不代表趙伯父不會。”
趙言遂聽見此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怒瞪著他道:“請你出去!”
柳絮璋倒耍起了無賴,找到張椅子坐下,為自己倒一杯茶,臉帶諷意的瞟了他一眼,“這件事不解決,今天本公子就坐在這兒,來一個人,就將今早兒在城關前,暴打同行的下三濫行為說一次。”
趙言遂克製怒氣,拾起地上的賬本,無視他的存在,便開始記賬。
陸陸續續進來一些有名望的府門婆子,剛跨進門檻,就被柳絮璋搭話了去,“知道嗎?這趙家鋪子今早兒還找人去城關刁難那一兩賣十匹的賣貨郎,怪人家物美價廉呢。”
婆子一聽還有這兒好事,便緊著話問:“這賣貨郎在哪兒?賣的這樣便宜。”
“不遠,出了門,左拐直走,一會兒就看見了。”
一來二去,這鋪子裡的生意也被他攪黃了!看不下去的趙言遂,走到他跟前,麵無表情,語氣冷漠道:“龍綃布在我趙家,二十兩一匹,儘管那貨郎賣這樣便宜,柳家也絕不降價格,在溫陵賣龍綃的小商販數不勝數,價格一旦下去,除我趙家不滿,也還有更多人不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