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歸家之後,就發現母親似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便開口問道:“母親是有何事?”。程夫人溫柔一笑,拉起弗兒的纖手,緩緩說道:“弗兒,過了正月二十,你便十六了,青神女子哪個不是到了婚齡就開始商量人家。你爹爹誇你冰雪聰明,舍不得凡夫俗子配你,才挑來揀去,拖到現在也沒有給你找到人家。前段時間你又病了兩月,現在為娘想問問你,我們的弗兒是怎麼想的?自己可有中意的郎君?”
王弗心中一驚,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自己到底逃不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時間竟她不知該怎樣回複母親,隻好輕輕問了句:“爹娘是有想法了麼?”
程夫人溫柔一笑,“我和你爹尋來尋去,發現我們程家莊的程浩倒是不錯,年方十六,也是殷實人家的孩子,雖非大富大貴,也足夠你一生無憂。而且素聞程公子秉性純良,是難得的佳配。這兩日恰好程家來打探你的消息,想來必是有意,我和你爹爹尋思著要不要早些定下來,至於何時婚嫁,倒是不急。弗兒,我們會儘力保護好你的。”王家雖算不得大戶人家,但也母慈子孝,家風嚴明,且王方對王弗寄予厚望,因此對她格外尊重。之前史俊的事,王家父母也略知一二,心中多有虧欠,若王方有個高些的功名,若家中再富貴一點,女兒也不至於受此委屈。婚姻大事雖說全憑父母做主,但王方還是希望尊重王弗的意願,畢竟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總盼著她能嫁給人中龍鳳。
王弗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絕,隻好對著母親祈求的說到,“娘,這程家哥哥我並未見過。”王弗怎麼可能會願意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隻是這個盲婚的年代,由不得她胡來,目前也隻能先拖延著,再想對策。程氏聞言並未再言,而是轉身就去跟王方商討此事。
輾轉了一夜,王弗也沒有想到可以一個解決此事的良方,於是便想起蘇軾來,想著兩個人商量下總比自己瞎想要好。如此想想,她也便進入了夢鄉,不再多慮。可第二日到了山洞才發現,蘇軾早已離去,隻留下一封看起來寫得很急的書信:“弗兒親啟:軾有急事,暫返眉山,他日必歸,還來再敘。”王弗雖有些慌神,卻漸漸拿定了主意。
“爹爹,您教弗兒識文斷字,又為弗兒賜名,弗兒猜想,您就是希望弗兒有朝一日可擇佳婿,光耀門楣;可弗兒總覺得自己現在還小,想在您和母親身邊再多儘孝幾年呢,並不急於嫁人。況且,那程公子與弗兒素未蒙麵,弗兒實在是不想就此出嫁。至少,至少也讓弗兒見過程公子以後再做定奪,如何?您看我們王家莊這麼小的地方,就出了多少嫁女不幸的故事了,爹爹難道就不怕,您精心培養的女兒,也遇人不淑麼?”
王方見王弗小小年紀,就說出這一大堆的道理,而且還說到了自己心坎上。王方素來偏愛王弗,於是很快就答應了王弗的請求,決定在與程家達成協議前,要想辦法讓王弗見一見這程浩再說。
十二月初十這一天,程浩來到了王方家中。他雖不知那王家姑娘生得如何,卻因她以謹孝聞名而頗有期待。見王方一身儒雅之氣,更想著王弗應也有乃父之風。
“浩兒賢侄,你來啦!快坐快坐。”王方從□□出來,高興地迎接程浩。
“明哲先生安好!”程浩立刻恭恭敬敬地作揖,生怕怠慢。
王方見著程浩五官端正,氣度、禮數均屬人中上乘,不免十分滿意。他偷偷瞄了一眼廳角的簾子,會心一笑,就與程浩攀談起來。
王弗則躲在廳角的簾後悄悄撇了程浩幾眼,程家少年英俊儒雅,確實一身正氣。王弗不禁暗自問自己,這就是自己的良人嗎?
不想那程浩眼尖,在應付王方的盤問時,就注意到了角落裡的紗裙,不禁在心中暗笑。父母跟他說起這門親事時,因為王弗名聲很好,他自然也就沒有推脫。今日角落裡看到這隱隱一片紗裙,倒覺得小姑娘怕是有些出格的,絕非傳聞中那般溫順,但似乎也更有生趣,想要見到她的心思竟更足了。於是他大膽向王方問道:“伯父,聽聞弗兒也識得詩書?”王方哈哈一笑:“雖說女子多不識墨,但我看弗兒聰慧異常,若能通曉詩書,日後也可更好的輔佐夫君和教育子女,豈不更好?”
程浩紅了臉,“伯父說得自然在理”。王方見他說的誠懇,不禁也稍稍放下心來。能接受女子讀書,至少是個明事理的後生。雖說宋代男女相親,多是男方家庭安排,以男子為女子戴釵表示中意;但弗兒可是自己最心疼的孩子,自然得是自家孩子選彆人,怎麼可以讓彆人來挑剔自己的心尖尖兒呢。他見弗兒沒有離去,多半是有意見麵,於是正色道:“弗兒,出來吧!”
王弗聽到父親叫自己出來行禮,不禁有些羞澀,迤迤然從簾後走出來,對著程浩輕輕做了個揖:“程公子好!”
程浩見王弗走出來,眼前一亮。眼前的少女,若說是畫中西子來到凡塵,也不為過吧,心中不禁蕩起層層漣漪。他生怕怠慢了王弗,連忙回禮:“王姑娘安好!”
王方想讓兩個年輕人自己多接觸接觸,於是借故說書院還有事,就先走了,囑咐王弗一定留程浩用過中餐再走。王方一走,兩個陌生的小年輕人反而有些尷尬了。程浩見王弗一直不說話,就大膽開了個頭:“聽伯父說弗兒妹妹也略通詩書?”
王弗笑笑:“比不得公子呢!隻是簡單識些文字。”
程浩也笑了:“哈哈,已經比絕大多數女子好多了,何況你還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呢!”接下來,兩人又聊了些各自莊中瑣事與家中情況。不知道是不是怕談論詩文會顯得無聊,程浩閉口不談詩書文賦。直到吃了午飯,程浩才依依不舍的回家。歸家後,父母問起程浩,他隻說四個字——非卿不娶。
晚上王方從書院歸來詢問王弗意見時,她不置可否,“女兒還是之前那話,想再多陪陪爹娘。”王弗的態度自然也就成了王方的態度。程浩雖中規中矩,卻到底難以打動芳心。此後,麵對程家的殷切求親,王方一再周旋。他希望可以多給弗兒一些考量的時間,讓女兒後半生能過得更順遂如意。
程浩雖知王弗的態度冷淡,但更添了幾分勝負欲,早已情根深種,多次登門拜訪求見。王弗對程浩相敬如賓,礙於父母不得不應付。而對婚姻之事,她早已冷了心;已決意若父母苦苦相逼,便去山中落發為尼,決不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