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撿來這個小二，藍錦肩上的活計少了大半。

她甚至有了空在村裡遛彎。涼風習習，田邊大柳樹下聚了幾個歇涼的莊稼人，說得正酣。

“你們不知道，那肉又嫩，湯又鮮，香菇吃起來跟大肉似的。兩隻雞一上桌，幾個人搶得一乾二淨，吳老二差點沒把骨頭給吃了，哈哈。”

“誰不知道你小子嘴刁。我雖沒吃上，那香味可是飄到我們家，攆都攆不走。行啊，你家夥食上去了啊。”

“讓我們也見識下唄”，一群人起哄“就是就是”。

“哪兒啊，這是托我姐家隔壁的藍妹子做的。”

藍錦一看，人群當中的正是大武叔。她走過去：“大武叔，您怎麼在這兒，今天不下地？上次那菜宴客可還妥帖？”

大武轉身衝她笑：“嘿，這巧的，藍妹子來啦，在這躲躲日頭，歇一下還去。”

大夥看向藍錦，她笑著打招呼。

“你們不是想開眼界嘛，找我藍妹子，保準做出你夢裡都沒吃上的味兒。”

藍錦順勢道：“大武叔說得沒錯，我們姐妹倆沒活計，好在我這廚藝拿得出手。鄉親有需要的，拿來什麼食材我都會做。也是混口飯吃，在這先謝過各位了。”

“哎，這敢情好，你家小子不是快滿月了，我看就托藍妹子整治個新鮮的。”

“嗨，還真讓你說著了，我回家跟媳婦商量去。”張老三拿毛巾抹了把汗，對大武說。

“大伯我正好不會做飯，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個順口的。趕明我帶上豬肉去，也讓大伯開開眼界。”

說話的是村裡的薑獵戶，他家田不多，殺豬生意倒是不錯。

藍錦一一笑著應是，不管是客氣還是真的會來，她都感激，名頭好歹打出去了。

“大家要是吃得合口，以後我就在這支個小攤，彆管歇晌還是傍晚收工，都能吃上口現成的，熱乎的。”她未雨綢繆。

“那好啊，藍妹子，等著你啊。”藍錦在一片說笑聲中回了家。

該做午飯了，她舀了幾碗米，淘洗好上鍋蒸上。在家裡轉了幾圈，看到上回薑嬸替弟媳送來的雞蛋。

她心中有了主意。

藍錦取了些蒜、薑、青蒜苗洗淨，分彆切末。又先拿出一粒前陣子泡的野山椒，一小根新鮮的紅辣椒切碎備用。

起鍋把雞蛋煮熟，撈出過了遍涼水，就著水把雞蛋輕輕磕破，拿起來逐個剝皮。

拿了個乾淨盤子，薄薄撒上一層潔白的澱粉。又拿一根洗乾淨的棉線，小心地把雞蛋切成片，輕輕地擺在盤子裡。

蛋黃蛋白緊密不分，片片乾淨，黃白可愛。在表麵薄撒一層澱粉，藍錦起鍋燒熱，倒油。

等油溫度上來，她小心地用勺背把雞蛋片推到鍋裡。“刺啦”一聲，雞蛋表麵很快就被煎出了一層薄薄的脆殼，焦黃可人。

待到兩麵焦脆，藍錦把雞蛋盛出來，往鍋中補了點油，放入剛切好的蒜末，辣椒和薑末，大火煸香。

直到白白的蒜被油煸得金黃，蒜香四溢，她放了些鹽，又倒進剛煎好的雞蛋，翻炒浸味。

每一片雞蛋都裹上了金黃的蒜、紅紅的辣椒和細黃的薑末，一瞧就很是入味。她又撒了些青蒜末，加了點自家醃的泡椒碎，擱了些她上回新做的魚醬，繼續翻炒。

辣香、蛋香、薑蒜香，香煎金錢蛋，就做好了。她特意少擱了些辣椒，這樣小鏡也能入口。

做了一個辣口菜，她決定再做個湯。

把番茄洗淨切碎，再鍋中炒出沙，倒水咕嘟著，攪了兩個雞蛋進去，蛋花翩躚。

點睛之筆是她終於去找了村裡賣豆腐的地方。村頭豆腐西施李大姐，家裡的豆腐種類又多，味道又香，就在漏粉條的李大哥隔壁。

她拿來剛出門買的，類似內酯豆腐的嫩豆腐，小心地托著切了小塊，再慢慢地倒進鍋裡。

豆腐細嫩，她用勺子輕輕地推攪。

撒了點鹽，出鍋前撒上蔥花，家常的番茄雞蛋豆腐湯就做好了。

現下家裡還不能天天吃肉，藍錦極儘所能地為姐妹倆補充些蛋白質，豆腐，雞蛋，都是農家易得又營養的美味。

“吃飯啦。”藍錦站在門外喊一聲，拉著小魚、大黃，在門口開荒種菜的小鏡脆甜甜地應了聲。

圓潤完整的蛋黃與蛋白鋪滿了整盤子，帶著淺褐的脆皮，伴著紅紅的辣椒，炒得黃棕棕的薑蒜，油香誘人。

旁邊的湯熱氣騰騰，嫩白的豆腐藏在嫣紅的濃湯下，剛露出臉就被淺黃的雞蛋花遮在後麵，綠油油的小蔥既好看又增香。

“哇，姐，好香啊，還漂亮，今天又有好多好吃的。”小鏡邊笑邊拍著手。

“來吃吧，前兩天的番茄雞蛋麵片湯，你不是最愛喝了嗎？今天有差不多的番茄雞蛋豆腐湯，來嘗嘗吧。”藍錦拿著勺子，給小鏡添了一大碗。

小魚在一旁為三人盛著米飯，不忘給大黃也張羅了點吃的。

小鏡夾了一片雞蛋，先凝神看了一會，才放進嘴裡。剛咀嚼片刻，就往嘴裡扒了一大口米飯。

“好香……又辣又好吃，姐太厲害了吧。”小鏡含含糊糊地大口嚼著，還不忘誇姐姐。

“這辣度還行嗎？怕辣就多吃點米飯噢。”藍錦笑眯眯地夾了一筷子。

“不辣，一點也不辣……嗯，是好吃的辣！像吃一盤子荷包蛋一樣，好滿足啊。”小鏡筷子不停，一口接著一口。

“好吃就要多吃點哦，小鏡吃飯是最棒的了。”藍錦語氣軟軟地哄道。

沒看到一旁的小魚偷偷低頭，嘴角含笑。

這位姑娘待自家妹妹是真的好。

“藍姑娘手藝著實驚人，我在京……外麵，都很少吃到這樣的美味。”小魚插空讚道。

“算你識貨噢，本姑娘說了，我可是要開大館子的人，指不定哪一天，就能把館子開遍天下呢。”藍錦夾了一大口菜，毫不吝嗇地誇起自己。

“好，那我就等著看。”小魚笑容更深。

吃過飯，照例是小魚收拾洗碗。藍錦懶懶地伸了個攔腰，和小鏡淺淺地睡了個午覺，一醒就腳步不停地去和麵。

她打算給替自己和小魚看病瞧傷的大夫，也就是村裡唯一的夫子，包點餃子送去。

小鏡總會一天大過一天，老跟大黃玩不是辦法，也該去上學堂。

村裡讀書的人家都是家底殷實的，她也想有錢了供給小鏡更好的，可啟蒙的年歲不等人，識字明理能促進孩子智商發育。

之前麻煩了夫子這麼多，先打好關係總不會錯。

藍錦先把曬乾的蘑菇收進來，這是她去後山采的，已經曬了好多天。用磨子磨成粉，就是純天然的味精了。這個粗活當然又交給小魚了。

她隻管去和麵，直到盆光、麵光、手光，蓋上醒發著，便開始做餃子餡。

把綠生生的小青菜洗淨切碎，擠乾淨水，往裡放了點鹽攪拌均勻，先在盆裡放著浸味。又去把肉乎乎的香菇洗淨，去蒂，細細切碎。胡蘿卜也如法炮製，切成碎丁。

而後起鍋燒熱油，把香菇碎、胡蘿卜碎倒進去翻炒。這兩種蔬菜就是要過油炒一下，才能激發出難以言喻的香味兒，吃起來不輸許多肉食。

等把李大哥那買的粉條用熱水泡上，以備待會切碎。她又拿出在李大姐那買的香乾，也切成差不多大小的香乾碎。

李大姐是個利索人，豆腐做得好，香乾也整治得極香。看來以後她的飯館可以和這家豆腐坊長期合作了。

把所有準備好的蔬菜碎倒進盆裡，加些鹽、糖、薑末，和小魚磨好送來的菇粉，點幾滴芝麻油，再一起攪拌均勻。

“好香啊。”午睡醒來的小鏡循味趕來，“姐，現在可以吃嗎？”

“還不行哦，等包成餃子，做熟了，再給你嘗嘗。”藍錦一邊回答，一邊利落地取出麵團，撮條切塊，在麵粉上一滾，擀成圓圓的餃子皮。

“小鏡要不要一起玩？”她問道。

小妹欣然同意。於是三人洗了手，一起坐在桌前。

小魚也是第一次圍坐包餃子，頗覺幾分溫馨。

看著兩人從笨拙到捏得像模像樣，藍錦很有成就感。個大餡滿，她捏緊最後一個餃子，去了灶前。

起鍋燒開水，把小白船一樣的餃子挨個拿進鍋裡，再拿勺子輕攪幾下。

待餃子個個浮起，胖肚裡的餡料顏色隱隱透出，她便撈出來，夾了一個吹涼，遞給在鍋邊眼巴巴等著的小人兒。

“好吃好吃，又香又好吃。”小鏡話都顧不上說清楚，隻顧著吃餃子。

藍錦一點她的小額頭，拿盤子裝了餃子，放進一個大籃子裡，說話間就要出門。

“姐，要去哪兒啊？”小鏡又往嘴裡塞了一個餃子，含糊不清地問。

“去找你以後的夫子啊，讓咱們小鏡也有地方讀書。”藍錦挎著籃子蹲下來，“要不要跟姐姐去？”

小鏡還不太懂夫子的意思，就想跟著姐姐，隻頻頻點頭。

藍錦拉著妹妹的小手，一路上遇見不少聞香搭話的村民，她都熱情地介紹了自己的餃子。

到了學堂，正是快散學的時候，小鏡怔怔地看著挎著書包相互嬉鬨的孩子，神情裡有些她自己都注意不到的羨慕。

藍錦心中更有數了。

見到駱夫子，她隻送上熱騰騰的餃子，誠懇地謝了他幫自家看病開藥方，彆的並沒有說什麼。

來日方長，第一次嘛。

駱夫子胡子一大把，言行卻有些老頑童的意思：

“哎呀藍家丫頭太客氣啦。不過老夫是行將就木之人，了無所好，正正好就愛吃些個有滋味噠，這餃子看著真不錯……那我可腆著老臉收下啦，嗬嗬。”

藍錦姐妹倆還沒走出門，駱夫子就把餃子塞進了嘴裡。

“美味，唔，真美味，鱸肥菰脆調羹美，蕎熟油新作餅香，不及此物鮮呐……”駱夫子搖頭細品，胡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藍錦覺得事情成了一半，和小鏡相視捂嘴一笑，小跑回了家。

她叫來小魚，把土豆、紅薯按李大哥那請教來的法子，做成好些澱粉。又檢查了家裡的醬油曬得如何。

門口小魚開墾的地又能添幾樣新鮮蔬菜。

晚上吃剩下的餃子就好，總算沒什麼事了。林林總總忙了半天，暮色四合，藍錦坐在家門口，搖著扇子，看著天邊幾筆夕陽。

這樣的日子也不錯，辛苦卻踏實，心裡也總是慢悠悠的。

要是她的家庭小飯館能開張，以後舅舅的板車打好再供她支個小攤，就更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