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續的日子常常讓方格覺得她和孫雲哲並不像是男女朋友這樣的關係，更像是在原有的基礎上加入了“飯搭子”的口頭約定。

孫雲哲是一個有很強時間觀念和計劃執行能力的人，和孫雲哲的相處不時讓她恍惚覺得自己置身於高三那段時間。

因為孫雲哲總是比她高一屆，適應的進度和前進的步伐都和她不同步，當方格經曆了兵荒馬亂的高三終於升上大學，可以暫緩腳步透口氣的時候，孫雲哲已經重整旗鼓，她隻能收拾起一地的狼藉亦步亦趨地追趕他的腳步。

單戀一個人就是這樣，同頻是一件很難得的事情，更多的是不斷追趕，如果對方願意遷就一下已是最大的妥協，正如紅景山上的孫雲哲，當他折返出現在方格麵前的時候，方格聽見了按不住、撥不動的弦發出第一聲清脆的回音。

大學的學期與學期之間並不像初高中時期有那麼強烈的割裂感，好像過了某一個時間節點就敲響了另一個階段的鐘聲。

大一下學期的方格保持著每周和孫雲哲見麵吃飯、每周末和黃如許吃飯逛街的正常節奏，每一天都充當精神股東詢問陳挺書店經營狀況，一切都很好，喜歡的人都在身邊的感覺讓她有些飄飄然如在雲端。

事情的轉折出現在和孫雲哲一起看完電影的這個晚上，方格明顯覺得他一整晚有些心不在焉。

散場走向地鐵站的路上，她關切問道：“學長，你是不是不喜歡看這部電影啊？”

“嗯？沒有啊，怎麼了？”

“我就是看你晚上狀態不太對，感覺一直在想事情。”

孫雲哲沒有回答。

他們沉默著又走了一小段路後他站定了，“方格，我覺得我們以後可以增加一下每周見麵的頻率。”

“啊？”

這敢情好啊！

“你一直在想的就是這個？”忍住忍住，她快要抑製不住嘴角的笑意了。

“是這樣的，你知道學校有留學交換計劃，從大二開始申報，大三的時候交換學習半年至一年的時間，我的意向是一年最好，而且我已經報名了。我一直在苦惱這段時間我們應該怎麼相處對你來說才是最合適的，我本來想的是我們應該減少見麵的頻率，可以線上聯係，模擬一下情況提前準備。但後來想了想……”

方格貧瘠的大腦沒有足夠的容量裝載這些信息，也沒有辦法分解消化他到底想表達的意思。

“你等一下等一下，唔……我想坐著，我想先找個地方坐著，我們坐著聊。”

她也沒管孫雲哲同不同意，徑自走進一家便利店，拿了瓶草莓牛奶付款坐在窗邊小桌旁，孫雲哲像無數次那樣，坐在她的對麵。

她有很多想說想問的話，但她不是擅長嘴上討得好的人，而是那種會不斷後悔當初應該說這句、不該說那句的人，所以她給了自己一點緩衝和準備的時間。

“你一直在想的是該如何讓我快速接受我們需要遠隔重洋一年這件事情，我理解的對吧？”她並不需要回答，繼續問道：“而不是如何告訴我這件事，更不是要不要跟我商量。”

“你會拒絕嗎？”

“我當然不會，我也沒有立場拒絕，但是不代表我隻能被通知。”她的語氣是自己都未曾想過的冷硬。

“因為我覺得對於這件事情的討論是沒有意義的，你不會拒絕，我大概率也能通過申請，我們需要解決的是這件事情會帶來的最負麵的影響，就是如何處理你會因此產生的負麵情緒。”

“隻有我會有負麵情緒嗎……”

“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能夠獨立解決我的情緒，不是說我沒有。”

孫雲哲罕見的有點著急，甚至做出了讓方格意想不到的舉動，他伸出手包裹住了方格的雙手，想要消除她此時顯而易見的失落。

“你的手很涼。”

“我的手一年四季都很涼。”

這是他們交往後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上一次感受到孫雲哲的體溫還是在紅景山的雨幕裡，他拉過她的手腕，雖然隔著一層防曬衣，但炙熱的溫度還是像烙印一樣整整一天纏繞在她的腕上。

此刻他的手也還是很暖，但方格卻像沒有感受到暖意。

“方格，我很認真地希望能和你長久，所以我會考慮怎麼樣能以對雙方來說最小的損害而走最長遠的路，我們能不能一起努力？”

方格是觸動的，他說想和自己長久，難道自己真的太過矯情了嗎？

他其實說的也很有道理，她不可能阻止他去，讓他心神不寧的事情其實還是因為他在意自己的感受，他在思考怎麼樣能讓自己不那麼難受……方格動搖了，她看著覆在自己手上的另一雙手，他們此刻親密無間，未來即使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他們依然也能親密無間的吧？

等待，是她最擅長的事情。

迎向孫雲哲問詢的目光，她再一次妥協地點了點頭。

方格的“想通”讓黃如許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甚至立刻當下就來到學校當麵怒斥她。

“你這是想通嗎？你隻不過是在安撫你自己，好家夥，貓炸毛了還要主人一下一下順毛呢，你倒好，他說一句‘一起努力’你就上趕著給自己順毛。什麼叫‘一起努力’，明明就隻有你一個人在努力啊，你現在是在配合著他的人生計劃，不是你們的人生計劃！”黃如許將剛跑下宿舍樓的方格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

“渴死我了，請我喝奶茶。”她一邊氣鼓鼓地跺腳，一邊拽著方格就往校門外走，嘀咕道：“我現在就像拚命趕過來勸大媽不要轉賬不要被騙的民警！”

“誇張了姐姐，我又沒什麼損失。”

“一定要騙財騙色才叫損失？你寶貴的時間、青春、快樂難道不是損失？你怎麼回事啊？我不覺得你會這麼蠢啊？”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隻是很糾結……”

“你辛辛苦苦追了那麼久的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他又跟你談以後，確實很具有誘惑性。但是你快樂嗎方格？我們每周都見麵，我並沒有從你身上感受到花季少女爛漫春日的芬芳。就像我們做朋友，我能從你方格的身上得到些情緒價值，得到快樂，我們才能持續做朋友。我以前沒怎麼阻止過你追他，就是因為你每次談到他的時候眼神在放光，音調不自覺升高，臉上也有笑容，神采奕奕的，所以我那個時候覺得他是適合你的，儘管有些做法欠妥當。但後來你們在一起以後就沒有了，你自己沒有感覺到嗎？”

方格很少看見這麼認真說一大段話的黃如許。

“你總說他像太陽，但我從你跟我談起的你們的日常來看，我沒有感受到。再說了，是不是就是因為你覺得他像太陽，說實話，很平麵的感受，他以前給你留下的全部都是非常正向正麵的印象，等你真正接近他的時候，其實你根本沒有做好看見他背光麵的準備。”

“可能是吧，那是不是我的問題？喜歡一個人應該要喜歡他好的一麵，也要能夠接受他不如我意的一麵？”

“那如果照你這麼說，一個很有能力但是有暴力傾向或者不孝的人，你也要接受他這一麵？”

“你這也太極端了。”

“就是那麼個意思！反正我話都說到這了，你自己想吧，如果你非要自我感動飛蛾撲火，我就隻能找陳挺罵醒你了。”

“彆！我自己想。”

聽到陳挺的名字，方格還是免不了心虛，她不希望把事情複雜化，不要有三角，她和孫雲哲的事情需要他們兩個人解決，她和陳挺的事情也隻能兩個人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