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過後的第二天下午，方格就溜回了廣州，沒有跟任何人說。
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應陳挺，或許陳挺昨晚的態度就表明了他不需要回應，但她覺得一切一定已經變質了，她無法坐看變質的發生，她甚至覺得空氣中都開始彌漫著一股蘋果腐爛的味道，一直以來靠著陳挺的沉默和她的“不知道”作為防腐劑，而今連防腐劑也過期了。
舍友都不在，她放下行李後就給孫雲哲發消息，“你忙完了嗎？我回學校了，要一起吃晚飯嗎？”
“今天跟舍友一起吃，跟他們最後對完就結束了。”
“好！那明天是不是就休息了？”
“對，明天打算呆在宿舍休息一天，但可以一起吃晚飯。”
“好。”
好吧，今天見不到了，還得等到明天晚上。
她給黃如許報完平安以後，忍不住點開陳挺的聊天框，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回家的那天晚上，陳挺把她和方格書店招牌的合照發給她。
她點開照片——方格書店，用了她的名字作為書店的名字，那他為什麼要開書店？難道……
電光火石般，成人禮那天晚上的情景突然清晰地在腦海裡浮現，他們隨便閒聊說起了未來的職業規劃，她說想要努力賺錢，等賺夠錢就開家書店，那個時候他調侃：“賺了錢再把錢都打水漂嗎？好高的誌向！”她笑罵他不懂……
是了，他根本不懂開書店的意義，又怎麼會想開書店呢？是她想開。
她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對折了，沿著對折線開始裁剪，鈍痛、酸楚……
酸酸的、軟軟的心像是被泡在了檸檬水裡，讓她整個人都皺皺巴巴的，她忍不住給陳挺發消息：“我回學校啦，怕你沒醒所以沒跟你說。”
“好。”一張杏仁酥的照片發了過來，“這個還可以，其他都一般。”
是方格帶回去的特產，她會心一笑。
陳挺總是這樣，他們都是這樣，從來沒有真正生過對方的氣，吵完架也會很快和好，好像沒辦法接受另一個人真的離開走遠。
*
方格第二天晚上跟孫雲哲一起吃飯，約定了六點見麵，她從早上睜開眼睛起就感覺心臟和大腦都處在充血的狀態，身體的血液裡流淌的都是高濃度的咖啡因，既興奮又緊張，這應該算得上是他們確定關係以後的第一次正式約會吧？孫雲哲搞定了商賽，往後他們就能有更多空閒的時間了。
她本打算學著給自己化個妝，但幾次都不滿意，她總覺得不自然、妝感太重，最後也隻是拍了極淺的一層粉底均勻膚色。專為這次約會準備的粉色木耳邊無袖裙已經被方格留在了家中衣櫃，她隻能在自己平時穿的衣服中勉強選擇一套。
看著全身鏡裡的自己，精心準備的結果是和平時彆無二致，姿色平平。
她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十五分鐘，沒有看到孫雲哲的人，她隻是在宿舍實在坐不住了，索性直接出門。
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鐘的時候，孫雲哲過來了，他看見了正在等待的方格，小跑過來，“不好意思讓你等我，來多久了？”
“沒遲到沒遲到，我隻是剛好有事先去辦了就順路過來。”
“好，那我們走吧。”
方格走在孫雲哲的旁邊，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不近，但她偶爾還能聞到身旁傳來的一陣陣香味，不知道是洗衣液又或是香水散發出來的清香，讓她想起冬日火爐裡突突直跳的火苗。
“方格，你怎麼回來這麼早，假期還沒過去一半。”
“哦，我爸媽和弟弟都回老家了，我本來也隻是回去參加朋友的婚禮。沒想到婚禮那麼累，聽說前一天晚上都沒怎麼睡，然後一大早起來就要走流程，還要彩排啊迎賓送賓，還得敬酒，就算是笑，一整天也累僵了……”
方格很想跟孫雲哲分享好朋友的婚禮，但看他興致缺缺的樣子，聲量漸低，“學長，你參加過朋友的婚禮嗎？”
“沒有，現在不會有點太早了嗎？”
“嗯，因人而異吧。”
孫雲哲選的是一家粵菜館，就在大學城裡麵，他來過這家店好幾回，方格便讓他點單推薦。
廣東人喜歡在飯前用熱水燙一下碗筷當作簡單消毒，方格初來乍到的時候是不習慣的，但這麼多年已經入鄉隨俗了，況且一般在飯桌上會有人主動承擔起幫所有人燙碗筷的職責。
“學長，你是都忙完了嗎？還是暫時告一段落了呀？”
孫雲哲正在幫她燙碗筷，她左右無事便隨口問道。
“商賽嗎？算是告一段落吧，不過最難最忙的部分已經完成了。”
方格若有所思地點頭，正想問孫雲哲之後幾天假期有什麼安排的時候，他突然變出了一個禮盒遞給她。
她摸不著頭腦，也忘記了伸手去接過。
“在一起這件事情確實有一些突兀，後來回想我的所作所為欠妥當，還得跟你說聲抱歉。”
方格的表情控製不住地帶了些落寞，提起那天晚上，雖然“女朋友”帶給她的衝擊和欣喜是不可言喻的，但不得不承認，這個驚喜帶有陰影，如影隨形，她隻跟黃如許說過自己的真實感受，在孫雲哲麵前她假裝不在意。
“前一段時間我太忙了，也沒有什麼時間陪你，謝謝你的支持。這個小禮物是我的道歉禮物，也算是補足身份改變的一個儀式吧。”
聽他提到禮物，方格才後知後覺地接過小方盒。綠色絲絨質地的禮盒拿在手中，她幾乎想立刻就打開看，它不是潘多拉魔盒，它是盛滿了原諒和釋然的解藥。
“我現在打開嗎還是？”
“可以，可以現在打開，因為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如果不喜歡我還來得及換彆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禮盒，同樣綠色絲絨材質的底座上彆了兩隻綠色方格紋樣的布織蝴蝶結發夾，食指輕輕撫過發夾，就像被人攪動了心底的一池春水，漣漪往四周蕩漾開，蕩漾開……
“喜歡嗎？”
“喜歡！”
方格和孫雲哲的口味倒是統一，都吃不了辣的，再加上禮物的加持，她感覺這頓飯格外美味。
“方格，像商賽這樣的特殊情況，我們可以特殊對待，要不以後我們確定一下見麵、吃飯的頻率吧，這樣也免得時間對不到一起去，比如一周四次一起吃飯，周末抽出半天或者一天的時間，我可以陪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學習、逛街、看電影之類的，你覺得呢？”
“啊？”方格還從來沒有想過談戀愛是這樣的，“像對課表一樣？”她情不自禁問出了聲。
“唔，也可以，確實，這樣我們可以避免影響另外一個人接下來的課。”
方格啞然失笑，她不是這個意思……她隻是覺得這樣的形式有些……匪夷所思……
但其實對於方格來說，這是一件助力，她時常擔心突然的邀請會打擾到孫雲哲，也擔心自己總是想見他會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沒有進取心、不務正業，所以她總猶猶豫豫不敢開口。但如果確定好了頻次，起碼他們能保證每周是見得上麵的。
方格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個貪婪地渴求並計算最大數的饕餮，不由地麵色一紅，磕磕絆絆地答道：“可以，我覺得可以，你定你定。”
“那，那我們接下來幾天怎麼安排呢？這種假期。”她還是把心底最期待的事情問出來了。
“哦對了，我忘記跟你說，因為要做的工作比預期計劃的提前完成了，家裡人希望我能回家一趟，畢竟中秋節也沒能回去，所以我已經買了明天一早的票回家。”
“啊……我剛回來……沒事，我已經回去過了，就不回了。我接下來幾天正好趁假期圖書館人少去看看書，教授可列了好長好長的清單呢。”
“好，如果有什麼事你就跟我說，我雖然不在學校但是可以找朋友幫你。”
“嗯嗯。”
可惡啊！天時地利人和全都泡湯了！
方格一回到宿舍就靠著床架仰天長歎，黃如許沒有回來，宿舍也沒有人在，她要自己一個人過完剩下的三天小長假！
算了……雖然沒有如她預期的那樣，兩人一同度過剩下的假期然後感情升溫，但起碼她收到了來自孫雲哲的禮物。
她拿出那個綠色禮盒，將兩枚精致的發夾仔細地彆在自己的兩側頭發上，她的一頭黑長直戴上綠色格紋發夾不算突兀，但如果是淺色係的卷發估計會更相襯。
這個禮物是孫雲哲給她的一劑鎮定劑，因為方格總覺得他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與後麵被她反問時騎虎難下允許交往都是一種被動的接受，而不是主動的給予。
她沒有辦法不在有關於孫雲哲的問題上自卑，一是因為她是單戀的那一個，對這段關係擁有一票否決和一票通過的權力的人不是她；二是，她雖算不上有多優秀，總有些許優點，但這些優點和孫雲哲比起來都相形見絀，這些她都明白，也全盤接受。
太陽的光亮讓人忍不住想朝它張望，卻不免因為直視而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