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如許和方格這次可是吃了結結實實的一個經驗,婚禮可以不用提前來這麼久,也沒有什麼可幫得上忙的地方,她倆把整個酒店都走了一遍,把會場布置都盤點了一遍,把宴席桌上每個賓客的名字都研究了一遍,再分彆回顧了一遍自己的大一生涯後,總算等到七點半宴席開始。
她們雖然很累很餓,但因為第一次參加,對婚禮的所有流程都感覺到新鮮;陳挺顯然沒這麼輕鬆,他的座位在方格的旁邊,但等方格把每一盤菜都嘗過一遍之後,他都沒能入席,聽說他等一下還得陪著李學民一桌一桌敬酒。
方格將她覺得好吃的、陳挺愛吃的菜都夾了一點到他的碗裡,雖然等他吃到的時候都涼了,但總比餓肚子好。
等她們吃飽喝足,新郎新娘以及雙親、伴郎伴娘一大群人烏泱泱地終於來到了方格所在的這一桌。新娘脫下了婚紗,換成更為方便的敬酒服,手上、脖子上戴上了金色的首飾,方格笑著祝福他們。
李學民問道:“怎麼樣?飯菜可以嗎?”
“可以呀!”
“那就好,你之前說這家酒店的飯菜不好吃,好在後來他們換了廚子。”
方格想起自己高中畢業謝師宴結束以後和李學民他們在酒吧喝酒時確實吐槽了一下這家酒店的飯菜很難吃,想起往事,她和李學民相視而笑。
飯桌上其他人都圍著新郎新娘在道賀,方格看見了在外圍舉著酒杯的陳挺,便抓起一塊白糖糕悄悄靠過去,用手肘碰了碰他,將白糖糕遞過去,悄悄說道:“快吃了它。”
陳挺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糕點,嫌棄地搖搖頭,“太甜了。”
“嘖,沒有鹹的。你都沒吃多少東西,喝這麼多酒會燒胃的,快點吃掉。”方格不滿地更向前遞近了白糖糕,陳挺還是一副抗拒的表情,但聽話地接過,一口吃掉。
她湊近聞了聞陳挺的酒杯,“人家都說敬酒的時候可以偷偷用水代替或者加點水進去,你這個是純的啊?”
陳挺斜覷了她一眼,“等一下你跟黃如許回去吧,我開不了車。”說完就笑著融入大部隊往下桌去了。
陳挺的情緒變化其實很外顯,他不擅長掩飾,方格又一向敏感,她很確定,陳挺現在的興致不高不是因為累,而是因為她。她開始回憶自己今天哪句話講錯了,難道是因為自己說高中畢業朋友分道而行的事情刺激到他了?
婚宴開始的時間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可一旦開始了,走流程,吃宴,敬酒,結束得卻很快,賓客們離開得也很快,可以用“風卷殘雲”來形容這一景象。
“怎麼說?直接走嗎我們?”黃如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哦,先得把這個充電寶還給陳挺,他人呢?”
方格看了眼她給陳挺夾得滿滿當當的碗,環視了整個會場,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新郎新娘都在門口送賓客,會場裡隻有服務員在打掃衛生。
舞台左側那桌卻有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和整個場景很不搭,一眼就能看見,看背影有點像陳挺。為了確認,她們走了過去,沒想到真是陳挺。
“哇!喝了多少酒啊?都倒了。”黃如許不可思議道。
方格靠近,拍了拍陳挺的肩,“陳挺,陳挺,醒醒。”
陳挺掙紮著抬起頭,似一時不適應刺眼的燈光,不禁皺眉眯起了雙眼,往後靠在椅背上。
方格俯身問道:“你還行嗎?還有什麼事嗎?送你回家吧。”
方格想去拉他,被黃如許製止:“這哪帶的動?你等著,我去找李學民過來看看怎麼辦。”
方格繼續抓住他的胳膊試圖將他拉起,但他不配合,一點力氣也不肯給。突然,他拽過方格的手腕,左右翻看,又拽過另一隻,掰開方格的手心。
她不明所以,“你在乾嘛?”
陳挺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睛問道:“項鏈呢?”
方格像被猝不及防地肘擊喉嚨,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她看著陳挺的眼神,無聲的質問讓她無地自容,她想躲避這個問題,但陳挺不允許她躲避,他還緊緊地抓著她的一隻手腕,執著地想用眼神要一個答案。
好在,黃如許和李學民拯救了她。
“我給他在樓上開了間房,讓他今晚先在這住吧,我找我表哥照顧一下他。但我現在還得去門口,有好多事要處理,你們要不先扶他上去?”李學民遞過房卡給方格。
“不用,我自己能走。”陳挺站起身穿過他們徑直往門口走去。
“可以什麼……門卡都沒拿……”她無奈道。
“如許,你先在這裡等我一下行不行,我給他送回房就下來。”
“行,你看著他一點,把這個充電寶也拿去。”
方格拿起充電寶和房卡就小跑著追上陳挺。她也不扶他,就跟在後麵幾步遠的位置看著,進了電梯幫他按好樓層。
上行的電梯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對向靠牆而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原來陳挺今天心情不好是因為這個,他已經看到了她戴著項鏈,但後來她摘了下來,他在因為這件事情或納悶或生氣,真是弄巧成拙……
電梯門打開,陳挺已經快步走了出去,她趕緊跟上,“欸,知道在哪嗎?這邊走。”她拽住陳挺的衣袖,也不理會他的抗拒,拉著走到房門前刷卡開門。
陳挺一進門就整個人陷進了沙發裡,她本想就此離開,但想了想還是給他扭開一瓶礦泉水,“先喝點水。”
沒有得到回音。
“喝點水會好受點,你喝完我就走了。”
陳挺睜開雙眼,但沒有接過水瓶,執拗地問:“為什麼?”
方格歎了口氣,坐在他的旁邊,低著頭看向房間的地毯花紋,“我不知道。”
陳挺笑了,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在笑自己,“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是,隻是對於我,你什麼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方格,稀裡糊塗地,我們就走過了這五年多,我一直很想問你,你當初那麼篤定我們不會散,那麼堅持我會在,是不是其實知道我喜歡你這件事情?”
方格震驚地轉頭看向他,像近距離站在鐵軌旁邊,火車駛過的轟鳴和車輪與鐵軌碰撞的聲音隨著空氣壓強一股腦地湧進方格的耳膜裡,震得她腦子一片發麻。
她喃喃自語道:“你說過你不喜歡的……”
“沒事,當時說和現在說都一樣,沒有意義。”陳挺拿過方格手裡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說道:“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到家了在群裡報聲平安。”
方格不安地站起身,最後看了陳挺一眼,他垂下了眼瞼,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像是已經安睡。她輕手輕腳走了出去,帶上房門。
之前她痛經,陳挺拜托黃如許給她帶飯來的那天,黃如許睡前問過她,他們倆到底是什麼關係,那個時候她想過陳挺是不是喜歡自己的可能性,但她覺得更有可能是因為初中五人的小團體隻有他們兩個處在同一個環境,一種抱團取暖的惺惺相惜之感也許更貼切。他們都願意無條件對對方好,也希望能夠一直這樣扶持著走下去,更何況,陳挺當初言之鑿鑿地否認了喜歡她這件事情……
但此刻,陳挺親口推翻了之前的說辭,他說“喜歡她”,她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她從來沒有被表白過,雖然陳挺應該不算在表白,更多的還是酒醉後生氣的質問,但是傳遞出來的信息讓她不知所措。
陳挺對她來說太特殊太重要了,比起“朋友”這個定語,更應該是——“一輩子都在的人”。
*
陳挺的腦子裡空空的,沒有醉,但是天旋地轉。
他的手無意識地扭著手上的礦泉水瓶,安靜的室內不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在沙發上坐了多久,手臂都有些發麻,有人打開了房門。
“好點沒?”
李學民帶著滿身酒氣走了進來。
他有氣無力地回答:“沒事。”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嗓子都啞了。
“今天辛苦了,謝謝。”
謝他做伴郎,也謝他幫忙訂到這家酒店,算是在丈母娘那裡長了臉。
陳挺沉默著,一聲不吭,李學民靠近仔細瞧了瞧,沒睡著啊,有些低氣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以前。你想念嗎?初中的時候。”
李學民思考了一會兒,語氣輕鬆又隨意,“懷念啊,但我覺得我最好的階段還是遇到我老婆的時候。”
陳挺將頭仰起,靠在沙發靠背上。
原來,隻有他,隻有他一個人最懷念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