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今年依然回到老家過年，大年三十晚和闔家親戚一起吃過飯，捱過每年最恐懼的敬酒環節和勸學環節、陪同小孩玩耍環節過後，家裡總算恢複了安靜，隻剩一家四口守在電視機前看春晚。

11點過一刻，弟弟和母親止不住困乏回房睡覺了，隻有方格陪著父親在守歲，她每年都格外珍惜這個一年一度可以光明正大熬夜過零點的機會，不是為了熬夜，隻是種像是獲得“赦免”的儀式感，加重了一絲狂歡的年味。

方格看著手機屏幕，還有15分鐘就要到零點了，她在備忘錄上刪刪改改想發一條祝福短信給孫雲哲，等終於滿意後複製到對話框已經是55分了。

她還在猶豫，手心有一層細密的汗水，因為她很想直接打個電話過去，但她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還有3分鐘，像是被倒計時的秒針推著走，她急匆匆跑進了房間。

2分鐘，經過了長達一分鐘的床上打滾後，她坐了起來，鄭重其事地清清嗓子。

1分鐘，她緊盯著手機屏幕，端著手機的手在微微發抖。

3、2、1！

她顫抖著點下了微信語音，對麵接通的速度超出她的意料。

“喂？”熟悉的聲音傳來。

“喂，學長，新年快樂。”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就在她說完新年快樂之後，房門外才傳來主持人們齊聲祝賀的聲音，孫雲哲笑著說：“新年快樂，方格。”

“啊我好像早了一點……唔，可能因為差著6度的經度吧。”

尷尬到開始胡言亂語了。

“沒事，我跟你說新年快樂的時候剛好零點。”孫雲哲溫和的笑聲通過聽筒傳來，意圖撫平她皺起的神經。

“那我再說一次，孫雲哲，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方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她隻好說道：“學長，開學以後給你帶家鄉的特產吃！”

“你現在在老家嗎？哦對，你剛剛說差著6度的經度，是哪裡？”

“山東青島。”

“很美的城市。”

方格聽到那邊傳來彆的動靜，問道：“學長，你現在在乾嘛？”

“準備和家裡人一起放鞭炮，現在在搬出去。”

“真好！我們這邊不能放，那學長你先忙，我不打擾你了。”

“沒事，你先彆掛，我把手機放在口袋裡，等一下讓你聽到今年第一聲鞭炮響。”

“好。”

方格從床上一躍而起，先打開門對著客廳裡癱坐昏昏欲睡的父親大喊了一聲：“爸爸，新年快樂！”繼而關上門。

朦朧的月色從窗口的鐵柵欄之間鑽了進來，似是有一閃而過的白，她爬上飄窗向外望，啊！下雪了……

聽不見雪花墜地聲和風聲，隻有手機那頭傳來的窸窸窣窣聲響以及像隔著一層膜聽到的悶悶的對話聲，而後，孫雲哲的聲音重新清亮地出現：“方格？”

“我在！”

“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啪啦啪啦——啪啦——嗶啵嗶啵——的鞭炮聲儘管隔著聽筒也覺出不同尋常的異響，一下一下打進了她的心裡。還夾雜著小孩子的歡笑和尖叫。

片刻後，鞭炮聲漸停，隻有偶爾一兩聲單獨滯後的炮響，孫雲哲笑道：“還挺吵的。”

“好熱鬨。學長，你有聽過下雪的聲音嗎？”

“沒有。你那裡下雪了嗎？”

“對，剛下的，你想聽聽看嗎？”

“好啊，你等等，我先回房，外麵實在太吵了。”

你送我一場熱鬨的鞭炮，我可以還你一場安靜的落雪。

方格趁著這個間隙將窗戶打開，窗外呼嘯盤旋的冷風似在這個夜裡終於找到了一個肯接納的地方，夾雜著雪粒蜂擁而入，她被撲了滿臉，不禁打了個冷顫。

等再次聽到孫雲哲的聲音說“好了”以後，她趕緊將手機伸出窗外，過了一會兒再拿回來，手機已經像一坨大冰塊，她貼著臉問：“聽到了嗎？”

“聽到了。”溫暖的聲音，像本不該在現在出現的太陽。

方格小聲嘟噥：“真的能聽到嗎？好像都是風聲。”

“真的聽到了。”

掛掉電話後，她扒在窗邊直愣愣地看著窗外的月亮，今年，一定是個好年吧。

沒等安靜一會兒，陳挺的電話隨之而來，她一點開就受到了劈頭蓋臉的斥責：“方格！你跟誰打電話呢！打了這麼久！”

她支吾答道：“黃如許，我在跟黃如許聊天……”

“真的？”

“真的真的。”

“不是，她什麼速度啊，我明明零點整就打了啊……”

聽著陳挺的抱怨，方格笑著打斷了他：“陳挺，新年快樂！天天開心！”

他沉默了半晌，也說道：“嗯。方格，新年快樂！天天開心！回來給你封紅包。”

“想占我便宜？”

“你該入鄉隨俗了行嗎？同輩也能給。”

“我看你是想用你的小利是騙我的大紅包。”

“那你給不給，大紅包？”

“叫姐姐就考慮一下。”

“是你想占我便宜才對。”

“哈哈哈哈哈哈——”

今年會是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