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下學期的方格珍藏著自己心裡的那場初雪，不斷地企圖向孫雲哲靠近。
她會在偶遇孫雲哲的早上記住時間，以後每一次都爭取這個時間段來到食堂吃早飯；她會特意從高二教學樓廊前穿過，她隻敢做這些看似巧合的偶遇，卻在微信聊天這種直接麵對的事情上怯懦不已。
他們之間還有一個交集是，高年級的班長都需要在每周一的早上升旗儀式時檢查低年級的儀容儀表，雖然孫雲哲檢查的不是方格的班，但是是她隔壁的班，所以她每周一的早上都可以看到孫雲哲。她會對著孫雲哲扯出一個最燦爛的笑容，或是在嘈雜中輕聲說上一句“學長好”，孫雲哲每次也會笑著對她點頭回應。
她不需要太多，哪怕是這樣的時刻都像是用許許多多的東西換來的，甘之如飴。
又是一周的升旗儀式，但方格期待已久的見麵沒有發生，她沒有找到孫雲哲的身影，事出反常的直覺讓她有些惴惴不安。
終於熬過了難捱的升旗儀式，她第一次了解到，原來沒有期待的升旗儀式的本質是這麼冗長又無趣。
解散後，她急急忙忙往班上趕，一路上對黃如許絮絮叨叨：“你說他為什麼沒來？”
“有事吧。”
“不會是生病了吧？”
“……”
一回到班級，她就沒忍住把手機揣進口袋躲進了廁所，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孫雲哲的朋友圈，意料之中的沒有新動態，孫雲哲其實不怎麼發朋友圈。
她斟酌著語氣發了條信息過去：“學長，你今天請假了嗎？”
對麵馬上就回複了：“嗯，感冒了。”
她不禁揪心起來，“嚴重嗎？去醫務室了嗎？”
“嗯，吃過藥了。”
“哦哦，這樣，那你好好休息，有事的話可以隨時叫我！”
“謝謝。”
在方格的關心結束後，孫雲哲又發了條信息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呃……隻是因為沒看見他便方寸大亂，這能跟他講嗎？那不就是赤裸裸地捅破了窗戶紙？
“哦，現在已經沒事了，我馬上早讀了，學長你好好休息。”
這麼拙劣的掩飾也不知道他看穿了沒……
方格一整個早上都陰鬱著臉，黃如許受不了她這副喪氣模樣，十足一副病在他身，痛在她心的樣子。
“他會不會一睡就忘了起來吃午飯啊？”
“生病了更要補充營養啊。”
"你說我要不要幫他打個午飯？”
“不然打個粥好了。”
黃如許捂住了耳朵，夭壽了！談戀愛會讓人變身菩薩？這是什麼品種的菩薩？觀世音菩薩還是藥師佛，又或者是白度母？
“人家有舍友的，你操心什麼？”
“那萬一舍友忘了呢？或者他沒醒忘記叫舍友幫他帶呢？”
方格還是決定幫孫雲哲去打個粥。
黃如許也不再勸她，救苦救難隨她去，停止繼續用那些話霸淩自己的耳朵就行。
方格第一次那麼渴望下課鈴聲，她在最後一節課的最後幾分鐘裡早就收拾好了所有的東西，一個點一個點地數到了40，下課鈴聲響徹班級，老師“下課——”的尾音都未落至講台上，她就衝出了教室，這速度讓黃如許歎為觀止，這還是平時磨磨蹭蹭的方格嗎？
她打好了青菜瘦肉粥，提溜著踱步到了就在女生宿舍樓隔壁的男生宿舍樓下。她在排隊打粥的時候給孫雲哲發的短信還沒有收到回複，大概是還沒睡醒吧，隻好在男生宿舍門前的樹下來回轉圈圈。
看著越來越多男生吃完飯回到宿舍，方格摸了摸飯盒，隻剩下微微的餘熱了，不行，再等下去，這粥就冷了。她鼓起勇氣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被掛斷，方格愣了愣，而後收到了孫雲哲的回信。
“不好意思，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已經在家裡了，謝謝你的粥。”
方格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和手裡的粥歎了口氣，算了，有飯吃就好。
“你在這乾嘛呢？”
完蛋！這聲音不需要回頭，她都能識彆出來，是陳挺！粥沒送到，遇到了陳挺。
她做賊心虛地轉身笑嘿嘿看向陳挺，問道：“吃完飯了？”
“嗯，我問你在這乾嘛？”視線落在了她手裡突兀的飯盒上，“等誰呢？”
方格沒回答，眼神亂飛。
雖然不知道她在心虛什麼，但這也太心虛了。
陳挺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等來了嗎？”
方格用腳蹭著腳下無辜的草，低著頭小聲答：“沒。”
“你過來。”陳挺說完話轉身就走。
方格不想跟上去，儼然一副對峙的架勢，她最不擅長應對，但陳挺的怒氣值現在正在上升，她也不想惹他生氣，這個學校裡方格最好的兩個朋友就是陳挺和黃如許，她希望他們三個可以一直好好的。
沉默地跟著陳挺來到食堂，坐在陳挺對麵，她乖巧地把粥放在桌子上。
陳挺看著她沒說話，伸手摸了摸飯盒，還有點餘溫，就推近了些，“吃掉。”
她依言打開飯盒，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方格，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沒想到陳挺上來就問這麼一針見血的問題。
“沒有，我沒有！”和陳挺對視上，目光裡是一片坦然。
他又問：“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這下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她雖然和陳挺是很好的朋友，但並不想和他聊這些情情愛愛，總覺得格外彆扭，可是她也不想騙他。
她避開陳挺的眼神低頭喝粥，許久後才發出了一個輕輕的音節：“嗯。”
“那個攝影社的學長？”
“嗯。”
陳挺沉默了，方格沒有看到他眼中暗藏的情緒，也沒有膽量抬頭瞥一眼他的表情。
很漫長的沉默氤氳在兩個人中間，直到方格把粥喝完，抬眸看向陳挺。
陳挺也看著她，她和初中的時候沒有很明顯的不同，頭發一直就留著齊肩的長度，兩頰的嬰兒肉稍微消減了下去，還是喜歡用那樣認真的眼神看著他，直呼他的名字，總是在她自己意識不到的時候又輕輕皺起了眉頭。他時常不懂她腦袋瓜子裡成天都能裝著這麼多煩惱嗎，開心與憂愁的情緒一天裡不斷切換。
而現在，這個腦子裡又多裝進了他不懂的東西。
“方格，不能早戀。”他垂死掙紮。
慌張的表情又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陳挺，我……”
“方格，答應我不能早戀。”
“我真的喜歡……”
“你不答應我？”
“你不懂，喜歡是控製不住的。”
“我不懂？控製不住什麼？控製不住就要早戀，就要跟在他屁股後麵跑，就要幫他寫獎狀，就要給他送粥，你看人家領不領情。”陳挺的語氣不自覺尖銳了起來。
方格呆呆地看著陳挺，她有點生氣，他怎麼可以這麼說……
她不再試圖講理，一言不發地收拾飯盒轉身離開。
慌張的表情轉移到了留在原地的陳挺臉上，他隻是勸她不能早戀，甚至不能勸她不要再喜歡，就這樣，她也不答應嗎？不是才一個學期嗎？就有到這麼喜歡的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