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摸底測驗和加入攝影社結束後,生活倒是回歸了高一上半學期應有的樣子,鬆弛且平靜。方格和黃如許越走越近,是上下鋪,又是同桌,後來連去食堂也一起,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但再過一個月就是學校的校慶日暨校運會,攝影社被分派了很多任務,需要配合學校的宣傳部門拍攝素材,大部分還是由學長學姐們著手準備,方格和黃如許這些新人負責的都是一些輔助性的碎活。
又是一周的周五,大家都沉浸在馬上要放假的躁動中,方格也計劃著周五上完課後就回家去,但就在下午的時候,她看到攝影天團的群裡有新消息,出於好奇,她點開來看,發現是孫雲哲,他在群裡發了一條信息說周六需要有一個人來圖書館幫忙拍一下校慶日藝術節的作品。
剛發的消息,還沒有人回複,孫雲哲,是孫雲哲,方格一直都沒有找到能和他產生交集的方式,即使同在攝影社,但他們的工作上並沒有相交的點。
機會來了!她沒有一秒猶豫,飛快地打字、發送——“我可以”。
這樣占用周末休息時間的苦差事並沒有人想跟方格搶,順理成章地,孫雲哲主動私聊了她。
空空如也的聊天框裡出現了第一條白色背景的消息條。
“方格,你今天什麼時候有時間?我跟你當麵講一下注意事項。”
當麵!當麵講!
“有的,有時間。”
不是……人家問什麼時候有時間,不是問有沒有時間,方格看著自己這個“or”的回答都被氣笑了,趕緊補充道:“課間和放學後都可以。”
“好,那我放學以後去找你吧,你是在二班對吧?”
“嗯嗯對的。”
公事公辦的兩句話被方格一個下午研磨來研磨去,每一個字的筆畫都被解構了個乾淨,手機按亮又熄滅,時間總算慢慢蹭到了放學鈴聲響起,她站在教室門口等待來人,不消多時,孫雲哲就出現在了拐角。
他的手裡拿著一個單反包,方格愣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明天早上十點在圖書館二樓的展覽廳裡已經布好了展,你需要將每一個展品都拍一個正麵照,清晰即可,其他角度的話看你自己有沒有時間。這個單反就先交給你了,到時候遇到什麼問題問我或者在群裡問都可以的。”
方格心下黯然,原來他不去啊,她還以為是可以和他共同行動才報名的,但是已經答應了的事情也沒辦法反悔,怪隻怪自己“色令智昏”……
早上十點就要到圖書館,她前一天晚上隻能在宿舍呆著,緊急惡補了一番單反使用知識,之前雖然跟著前輩上了幾節基礎課,但很久沒實操,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接了任務總得完成,而且是孫雲哲交給她的,更是得圓滿完成。所以第二天來到圖書館的時候她還是不免緊張。
向老師講明了來意和身份後才得以進入展覽廳,展廳不算小,但好在作品不是很多,大多都是些掛在牆上的大幅字畫,還有正中間長桌上擺放的十幾件水火箭、橡皮泥捏成的植物細胞模型、用卡紙做成的山脈模型等手工作品。大致看過一遍後,她開始從左往裡走依次拍照。
工筆畫、油畫、楷書、草書、行書,還有隸書,一次性將掛在牆上的所有字畫都拍完後,她想著應該先打開相冊檢查看看整體效果是否端正,放大看看細節是否清晰,有沒有需要重拍的。
就在放大檢查到一幅隸書作品時,署名處的三個字幾乎是映入眼簾的一霎便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
她快步走到這幅作品麵前,《漢魯相乙瑛請置孔廟百石卒史碑》,左下角——孫雲哲癸未年書於南平。
隻是一眼,方格就相信,不是同名同姓之人,就是孫雲哲,就是他。隸書真的很適合他,有舒有斂,森嚴工整又不失飄逸靈氣,看到他的字,腦海裡就能浮現出他的模樣。方格以前覺得“字如其人”這一套是不論如何都能自圓其說的故弄玄虛,如今確實直觀感受到了,有些人太鮮明,可內化,也可外化。
她忍不住舉起相機一連拍了好幾張,怎麼也看不夠,拍不夠,意猶未儘之時,展廳的大門吱嘎一聲被推響了,方格像隻偷腥的貓被當場抓包,慌忙回頭看,竟然是孫雲哲。如果此刻看著的是一幅畫,她都要以為畫中之人偷跑出來了,怎麼這麼巧!他不是不來嗎?
“拍得怎麼樣?”
“啊……嗯……差不多了,字畫都拍完了。”
“我可以看看嗎?”
“哦哦好。”方格忙不迭將手中的相機遞過去。
他低頭認真地翻看著,方格的眼神四處亂瞄以掩蓋心虛,拍了很多張他的書法作品,還有他的署名,各個角度都拍了,簡直是司馬昭之心啊!
他沒有說什麼,隻是給出了肯定:“可以的,都可以直接用。”遞給方格後頓了頓,還是補充道:“那個掛繩可以繞兩圈纏在手腕上,為了避免一不小心沒拿穩的情況發生,畢竟長時間舉著還是很累的。”
“掛繩嗎?好!”
方格聽話地將掛繩纏在手上。
“唔,孫……呃,學長,學長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不會是怕她拍不出要的照片,或者是怕她把單反弄壞才大老遠過來監工吧?
“我一直就在旁邊辦公室裡,到時候會在展廳外開一個現場書法攤位,我那天上午要參加,所以早上一直在對流程。”
聽他提到書法,她指了指那幅隸書作品,問道:“這是你寫的嗎?”
孫雲哲雲淡風輕地承認:“嗯。每年都得寫。”
“好厲害……”
“小時候被家裡人逼著練,也沒什麼厲害的,唯一的作用就是參賽,哦,還有過年的時候做人情。”
孫雲哲沒再說話,方格就在這沉默中拍完了最後的手工作品,搞定,收工!
“學長,我搞定了。”
方格自然地將單反遞給他檢查,他接過去後卻沒打開看而是直接關機了,“剛剛看了,拍得都挺好。”
得到了孫雲哲的稱讚,方格感覺自己像是踩在彈簧上,走路都一跳一跳的。
“現場書法攤位應該也是需要攝影的,如果你藝術節那天上午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嗎?不是分配的工作,我隻是隨口問一下,因為覺得你拍得挺好的。”
“可以可以,我會有時間的。”
時來運轉了,方格!
將展廳門關好後,他們需要在到訪本上再簽上名字,方格看著這一頁紙上隻有上下並列的“方格”和“孫雲哲”兩個名字,真想撕下來帶走珍藏。
孫雲哲拿筆指著她的名字道:“你的字也很好看,練過的吧,有行書的影子。”
方格趕緊擺手:“小時候隻練了三個月,做不得數。”
“好看的。”
孫雲哲今天誇了自己幾次?
方格覺得自己此刻需要一台呼吸機,不,應該是一劑胰島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