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高中的校慶日比起初中要隆重，一天校慶日加上兩天的校運會，校慶日當天又分成了開幕式、藝術節、遊園會、校慶晚會四個活動安排。早上的開幕式其實和每周的升旗儀式是差不多的流程，隻是致辭環節被拉長。

方格站在長長的隊伍裡，致辭聲飄揚在操場上空，她卻充耳不聞，畢竟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等一下開幕式結束後就是藝術節，她需要應邀去給現場書法的孫雲哲拍照！拍靜物和拍人怎麼能是一回事呢？當初孫雲哲怎麼就決定把這個重任交給她了？慌亂和興奮不斷分泌腎上腺素，方格用力捂住狂跳的心臟試圖使它平靜些。

直到安靜的氛圍被打破，周邊的同學開始烏泱烏泱地緩慢移動，方格驚覺，開幕式結束了。她立馬轉身往教室方向疾走，拿上單反包後健步如飛地趕往圖書館。

畢竟剛結束開幕式不久，圖書館裡還沒什麼人，展廳的門已大開，不遠處空曠區也已經擺上了兩張桌子、一個畫板和指示立牌，桌上已布好筆墨紙硯，這裡應該就是現場書法的區域了。

方格不敢懈怠，這次的任務不隻是拍孫雲哲，還需要拍攤位和展廳的現場圖，她掏出單反開始調整數值，單反包裡還有她精心準備的“小抄”，寫滿了各種常用場景的具體數值。

“來得好早。”

是孫雲哲的聲音，但她正小心翼翼地調著最後一個數值，便仍舊低著頭回應道：“先來準備一下。”

敏銳捕捉到他走到了自己的身旁，出聲問：“調好了嗎？”

好近，最近的一次。

“調好了。”儘量用鎮定的聲音回答，方格將單反屏幕轉給他檢查。

他歪著頭靠近看了一眼，“展廳裡最好不要用閃光燈，可以把光圈再調大一點。”說完便就著方格的手幫她調整數值。

救命！更近了。

方格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心臟這麼頻繁地劇烈跳動，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好了，你看看。”

“拍幾張能用的素材就好，拍完就能先走，不需要在這裡等到結束。”

“好。”

交代完這最後幾句，陸續有人進來，看樣子也是寫書法的同學還有現場的工作人員，孫雲哲對她報之以寬慰鼓勵的笑容後就走向了他們。

不一會兒，方格就聽到了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孫雲哲他們已經就位，一應準備都已妥當，為了不影響彆人排隊，她稍微離遠了一些，站在斜對角的方向，舉起單反，私心地將他一人置入取景框內。

他沒有什麼起勢動作，也不會有每提筆一下身體就跟著晃動的習慣，就那樣安靜地站著，眉目低垂，動作輕柔，方格恍覺他已自成結界，周遭的一切嘈雜聲響和人影幢幢都像是在結界外緩慢流動的飄雲，她也就站在原地呆望，一時之間竟生成了相形見絀之感。

不過一個小時，方格就已經把裡裡外外該拍的現場都拍了個遍，素材已足夠交差，但她還舍不得離開，又不敢明目張膽地總停留駐足在書法攤位前，隻好來回穿梭，在附近晃蕩。

等實在晃蕩到無趣後，索性先將單反放到一樓密碼櫃裡鎖上，以一個自由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坐在角落的長凳上盯著看，反正他一心專注在紙麵上，旁人也不會注意到自己。

三個攤位都排起了長隊，一人接著一人，竟沒有片刻的休息時間，方格原想趁人少的時候也去排個隊討幅他的親筆字留作紀念，此刻心疼勁兒上來了，隻想著人越少越好，趕緊停筆休息吧。

她瞥見長凳旁的地上放了一箱水，應該是工作人員專用，便拿出了一瓶想給孫雲哲送去，沒時間休息，喝口水緩緩也是好的。正想著，手上動作下意識地擰開了瓶蓋，思忖了一下還是擰上，萬一不小心碰倒，把紙灑濕了可不好。

悄悄從左側繞過排隊的人群靠近，提前瞄好了放置的點位，左上角筆擱處，方格快步上前，默不作聲地將水放好。但她轉身的時候還是聽到了孫雲哲輕聲說了句“謝謝”。

做完這一連串的事情後，方格回到長凳據點上，恢複先前的姿態，她看見孫雲哲在寫完這幅字之後快速擰開水瓶喝了一口，頓時心如擂鼓，再不能平靜。

好像自己在麵對和孫雲哲有關的事情時，行動永遠快於大腦一步，甚至緊張什麼的情緒更是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後才開始產生，有些不像那個做什麼都怯懦都瞻前顧後的自己了。她之前看小說，對待喜歡的人就是會有這種不受控製的“上頭”感，不知道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

接近午飯的時間，展廳裡的人逐漸散去，攤位上不再排隊，孫雲哲的麵前也隻有最後一個人了。寫畢擱筆後，他如釋重負地往後坐倒在靠椅上，雖然準備了靠椅，但幾乎沒有休息的間隙，足足站了數個小時，緊繃的時候倒沒有太大的感覺，現在一坐下，酸脹和發麻鋪天蓋地，讓他緩了好一會兒。

直到麵前有響動，他睜開了雙眼，是工作人員在收拾攤位了，想到自己還占據著一張椅子，他起身準備離開，餘光一閃而過瞧見工作人員正要一起收拾掉那瓶放在左上角隻喝了一口的水，他開口道：“這個，我還需要，謝謝。”

拿過水瓶，他轉身朝角落的人走去，他知道方格一直都在，儘管他和她說過拍完就可以走了。

“怎麼還在？”

一個人明知故問，一個人儘力掩飾。

“啊？唔……那個，拍的相片，我想著麻煩你先審一遍。”

等一下，相機，相機不在身上。

“相機太重了，我就先存在樓下密碼櫃裡了。”

“沒事，不用審了，我相信你。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或者你已經有彆的什麼安排了？”

“午飯嗎？好。”

孫雲哲秉承著不知是為方格今日的幫忙而逗留到這麼晚還是前輩對後輩的關照，請方格吃了食堂裡最豪華的套餐，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最遠的第二飯堂裡還有自選套餐係列。

和他麵對麵坐對著吃飯，沒辦法不拘謹，而且她發現孫雲哲說話時會直視著你的眼睛，坦然和真誠到讓她覺得自己的一切小心思在對方眼裡，無所遁形。

“我記得你是南平初中的，我也是。”

當然，我當然知道。

“嗯嗯，我也聽說了。”

隻是沒說清楚在自我介紹之前就聽說了還是自我介紹後才聽說的。

“之前初中也有攝影社，你知道嗎？”

“啊？我不知道欸，我是初二才轉學過來的。”

她不想談到太多和初中相關的話題，生硬地轉開了：“學長，你很喜歡攝影？”

“確實是愛好之一。”

孫雲哲很健談，不會讓聊天掉到地上，沒有出現她想象的兩個人沉默埋頭苦吃的場麵，你來我往，一餐飯倒也算得上是其樂融融，且他的話題都很有分寸感，不會有肆意窺探的不適，屬於禮貌的點到即止。完全符合方格對他性格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