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經曆完體育中考以後，方格的心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平和，所有的計劃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今天刷題，明天背知識點，後天總結錯題，大後天專攻重難點……時間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等所有的小方塊都被消除，這個令人頭疼的“魔方”也就隻差最後一轉了。

“哢噠——”

方格比彆人多花了一年的時間，多走了一條曲折的異鄉之路，多經曆了一些自我矛盾又敏感痛苦的時期，也多了一些嘗試不同解題公式的機會，終於複原成功了。

“方格——終於考完了！太折磨了！看不懂題目，不知道寫什麼，空白的還不行，不給睡覺，不準提前交卷，就坐在那硬想硬發呆！我真的都消瘦了一整圈！”王冰冰上來就給了方格一個熊抱，委屈地哭訴自己的苦。

他們一行人約好了考完之後的第二天一起去唱K，她早早就到了KTV樓下。雖然陳挺已經把房間號發在群裡了，但這是她第一次來KTV，門不清路不熟的，還帶上點對這個地方久聞的“傳說”的朦朧害怕之感，不敢自己一人輕易踏足，隻好在樓下門口等著他們。

“你們咋都在這站著不上去？”李竝也很快就到了，看到抱在一起的方格和王冰冰不解問道。

“方格在等我呢，我們也剛到。”

“那走吧。”

“等等，先到旁邊超市買點吃的喝的帶上去，我還讓方格把她書包背來裝了。”

“哦，帶了。”聽到王冰冰提起書包，方格遞了過去。

“不用吧，陳挺說他都訂好了。”

“啊？我不知道。那上去吧。”

“啊嚏！——”

方格剛一進到KTV前台處，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香水味也太刺鼻了，莫不是一整瓶香水都打翻了？而且這個味道不斷跟隨著她，可以說整個KTV的每個角落都充斥著香水味。

衣香鬢影、紙醉金迷，看出來了，想打造這麼個氛圍。

來到KTV的第一步就展示了他們之間截然不同的性格，王冰冰一進房門，挎包都沒放下就直奔點歌台，李竝換上了麥克風套試音，“王冰冰，給我點上一首《彩虹》。”而方格，理所當然地縮在了角落的沙發裡，四下打量。

門被重重地推開，是形影不離的陳挺和李學民。

“《彩虹》！我也會！給我隻麥！”李學民聲音高亢地喊道。

陳挺大跨步來到方格麵前，把她邊上的背包拎到一旁，調侃道：“考完了，大學霸，怎麼還帶書包啊？”

“冰冰讓我帶的，說要裝零食，我自己還從家裡帶了些來。”

唱歌的聲音很大，他們此時挨得很近才能聽見彼此說的話，方格的聲音本就小，在這樣的環境裡更是含混不清，陳挺又靠近了些。

“不用帶，走，去選零食。”

陳挺輕車熟路地繞過了好幾個拐彎後來到售貨區，拿了個籃子對她說：“選選吃什麼喝什麼。”

“薯片和可樂吧。”她找到了擺滿薯片的貨架，拿起最常見的可比克和樂事，卻在看見價格條的時候被驚嚇得目瞪口呆，拉過陳挺的衣角低聲提醒：“薯片誒！可比克要18！樂事要25！這也太……”

陳挺難得溫和地笑了笑，寬慰道：“在這裡就是貴，但沒辦法，我們房有低消，所以貴也得買，買滿300才行，你想吃什麼就拿什麼，湊夠300，這裡的不喜歡，還可以點雞米花那些小吃。”

“……”

陳挺將方格塞回貨架上的兩包薯片重新拿起放進了購物籃裡。

300元錢，在超市可以買一車的零食，在這裡卻很好湊，購物籃都沒裝滿，300的低消就已經達到了。

等他們回到房間裡的時候，氣氛正火熱，兩隻麥和一隻麥架各有其主，王冰冰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點歌機，示意她記得去點歌唱，方格點了點頭回應，卻沒過去，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雖不是五音不全，卻也是唱歌找不著調的類型。

“你考得怎麼樣？”陳挺突然湊近，不經意地問道。

這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說出關心方格成績的話。

“就應該是正常發揮吧。”

“想好考哪裡了嗎？”

“南平高中吧，也沒有什麼彆的選擇。”

“嗯，挺好。”

方格看了他一眼，他的眉眼低垂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便將手裡開了封的薯片遞過去，問道：“你呢？”

“你們在說什麼小話？”似班主任的聲線經過麥克風放大傳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是李竝在模仿班主任的音調，他將歌曲暫停，拉過圓凳坐在他們對麵，對著王冰冰和李學民招呼道：“等會兒再唱，我們先聊聊唄。”

看起來他有話要說。

五瓶水碰杯後，李竝沒開口，似是在組織語言，王冰冰便先問道：“你們剛剛在說啥呢？”

“我問她考得怎麼樣。”陳挺還是懶洋洋的語氣。

“方格隻會有考得超好、考得好和考得一般好的選項，”王冰冰轉而看向她，“我聽陳老師和老潘他們都在勸你考南平高中，你應該是上南平高中的吧？”

“嗯嗯。”

“哦吼，那你可倒黴了，又要和陳挺當同學。”李學民打趣道。

“啊？陳挺也上南平高中？！”

顯然這個消息不是隻有方格不知道，且大家都露出了同樣震驚的表情。

“對啊，他體育特長生，田徑測試都考過了，就差中考成績了。”

“都沒聽你說過。”李竝幽怨地看著陳挺，“仨男的，就我不知道……”

“不是還沒定嘛，還得看中考成績。”

“要考幾分啊？能不能行？”

“看分數線，考到分數線的60%就可以。”

“肯定可以的，他成績也沒那麼差，而且還背書了，敢信嗎！考前一個月他竟然就開始背書了！”一粒花生米被彈到李學民的腦門上，不讓他繼續放肆地取笑。

“挺好挺好，你倆到時候還能有個伴。”李竝樂嗬嗬地看著陳挺和方格說道。

“我和李學民也有伴啊，我倆上同一間職高。”王冰冰說道。

“好，挺好，都有伴，不算四散。”

“你呢？李竝，你去哪？”方格聽出了他話裡的落寞，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也上中專，但要回我戶籍地去上，不在這上。”

“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跟我跟李學民一起上？乾嘛還要跑去彆的地方上？”

“我要等成年以後入伍當兵，我爸媽覺得回戶籍地上比較好，剛好也能替他們照顧一下我爺爺。”

氣氛有些低沉，少年人早經世事，麵對離彆卻還是無法坦然自若，說不出故作輕鬆的安慰之語，也知任何的挽留皆是作不得數的徒勞，隻能以一聲又一聲的沉默回應，等待主人公自己打圓場。

“回老家、照顧爺爺、當兵，都是我願意的，所以我其實沒那麼抗拒，就是以後不能一起玩，還挺遺憾的。你們可彆因為我不在就孤立我啊！有啥事都得告訴我！”

“肯定不會！天天水群！”

“好啦好啦，繼續唱歌！給我點上汪蘇瀧的歌！”李竝還是那樣輕快的語調，還有種如釋重負的輕盈。

方格想起了當初轉學前的自己和老家的朋友們，難過是真實的難過，不舍也是真切的不舍，但再如何激烈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的衝刷變成易滑的讓人不再敢輕易踏足的海卵石，變成無根之石。她很確信現在的這一相聚大概率是他們和李竝之間僅有的最後幾次相處機會，往後該成為回憶的便如同回憶般沉澱下去。

在離開之前，她走向李竝，“李竝，謝謝你，你是班上第一個開口跟我說話的人，我一直記得。”

“啊……哈哈哈，這有什麼好謝的？哈哈哈哈。”

李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像你這麼好的人以後一定也會順順利利的，祝你能完成你想要做的所有事！”

“好，你也是，放心，像你這麼聰明的人以後也會過得很好的。”

方格還有一句話想說——以後常聯係。

但其實說與不說，也並不是那麼重要。

“走吧。”陳挺對還站在原地目送李竝背影的方格喚了聲。

她收回目光，跟著陳挺走了兩步，才突然想起來，問道：“你的自行車呢？”

“送給表弟了，以後應該用不到。”

方格的心情更低落了，“斷舍離就是人們從一個階段邁進另一個階段的儀式感嗎？”

“什麼？”

“沒事。陳挺，我請你吃冰淇淋，吃不吃？”

“吃。”

香甜的冰淇淋入口，總算澆滅了方格體內的這股無名邪火，到這時她才想起陳挺也有可能進南平高中這件事。

“你有把握嗎？中考成績。”

“應該可以，考完大概算了一下。”

“那就好……你怎麼不說呀？要是你早告訴我，我就給你開小灶，臨門一腳把你先踹進高中大門。”她斜睨了陳挺一眼，頗有真給他來上一腳的衝動。

“哈哈哈哈，被人踹我還不如自己跑兩步。”

陳挺很少這樣慢慢悠悠地走，他喜歡跑起來，喜歡騎著車享受破風的快感，而夕陽，更是少見，一般晚霞連綿的時候，他都在球場上揮灑汗水。今天的一切都很新鮮，迎著夕陽落下的方向晃蕩著走，還有自己並不十分喜歡的冰淇淋。冰淇淋這種東西甜甜的，一點也不解渴，但是方格很喜歡，她喜歡吃冰淇淋，喜歡吃刨冰，不論冬天還是夏天。

“方格，你是不是很喜歡請彆人吃東西？或者送彆人禮物？”

方格看了眼手裡的五羊，十分不解：“沒……沒有吧……我一個月就那一點點點零花錢……”

“你是第一個送我禮物請我吃東西的人，除了交換禮物那次。”

“啊？之前都沒？”

“沒有。大概因為我不缺什麼，也習慣了做請客的人。”

“什麼嘛……原來是甜蜜的煩惱。”方格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甜蜜的煩惱嗎？不甜蜜，而且也算不得什麼煩惱，但他沒有出言反駁，轉而說道：“以後想吃什麼東西記得請我吃，想做什麼記得叫上我，方格，就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

“好啊！賴上我了是吧！”方格佯裝發怒。

是啊，以後就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