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 方格心裡憋著一口氣跑回家,母……(1 / 1)

方格心裡憋著一口氣跑回家,母親和弟弟已經開飯了,看到她姍姍來遲,母親問道:“怎麼這麼晚?學校裡有事耽誤了嗎?”

“嗯!做了一下筆記就晚了。”

她現在一心想回房間給小黃豆開空調。

“快洗手吃飯了,菜都要冷了。”

“等一下,我喂完小黃豆就吃。”

她匆匆跑進房間,掀開蓋在籠子外麵的毛氈墊,小黃豆還是躲在角落裡。

“小黃豆,姐姐給你加餐啦!吃完姐姐給你開空調,咱再也不怕冷了!”

她把籠子移出來,動作振動使得小黃豆也一顫一顫的。

好像不太對勁。

小黃豆不是縮成一團,像是趴在籠子裡。

她咽了咽乾燥的喉嚨,小聲叫道:“小黃豆?小黃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帶上了抑製不住的顫抖。

“媽!媽!你快來看看!”

“怎麼了怎麼了?”

“小黃豆……小黃豆它不動了!”

母親和方涵聽到她的話,都跑進了房間。母親用勺尾穿過柵格戳了戳小黃豆的身體,沒有反應,她看了方格一眼,沒有說話,再次戳了一戳,還是沒有反應。

“看樣子是沒有撐過去。”

“百度……百度上說……有可能是偽冬眠,不一定是死了的……”方格磕磕絆絆地說道。

“不可能戳了幾次都不會動,是真的死掉了。”

方格和方涵麵麵相覷,說不出一個字來。

母親歎了口氣,說:“這東西很金貴的,一個養不好就活不了。”

方格想打開籠子,把小黃豆捧出來,被母親攔阻了,“死掉的小動物身上是會帶有病菌的,不要去碰。你們兩個去把手洗乾淨吃飯,我要把這些東西都給收拾了,還得給你房間消消毒殺殺菌。”

可是,她還沒有碰過小黃豆,她總擔心它會害怕,還不習慣人的觸碰,也許過一陣,再過一陣子,她就能摸一摸小黃豆了,或者把它捧在手心裡。她一直對小黃豆的觸感有過多種想象,應該是軟軟的,但也能感受到短短的絨毛刺刺的感覺,它的爪子是尖利的,如果放在手心裡,尖銳感大概會很明顯吧……

方格木然地給自己和方涵打上泡沫洗手。

“姐,小黃豆真的死了嗎?”方涵小心地詢問。

“我不知道。媽媽說是。”

“那媽媽是要拿去把它埋起來嗎?”

“不會。”

這個問題她知道,媽媽會把小黃豆扔到垃圾堆裡,但她沒有把後麵這句話說出口。

就像可以從二十度直接降到個位數的氣溫一樣,就像一場冷冽驟雨衝刷掉晴日裡還殘存的烤麵包味道一樣,生死的帷幕也是被一隻躲在暗處的手不由分說地拉開又合上。

*

“怎麼樣?你家小黃豆是不是又蹦蹦跳跳了?”

桌板被人屈指扣響,麵前是陳挺充滿活力的臉。

方格怔愣著,小黃豆,小黃豆已經被媽媽裝在袋子裡扔進了垃圾桶,連同籠子、墊子、糧食,所有的東西。

她不知道要怎麼告訴陳挺這個消息,畢竟這是他送給自己的禮物,那麼用心準備的禮物,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怎麼交到她的手裡,竟沒活過一個冬天呢?況且真正的冬天還未曾到來。

也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去述說這件事,“死”嗎?客觀的冰冷。

但她還是這樣說了:“小黃豆死掉了。”

看著陳挺收斂神色的瞬間,道歉的話脫口而出:“對不起。”

旁的話還未來得及說,上課鈴聲已經響起了。

陳挺還是像之前一樣一覺睡到雷打不動,下課鈴聲也沒法刺激到他醒來的那個開關。他聽到消息一刹那的惶惑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小黃豆在跑輪上奔跑的情態、媽媽像提溜著垃圾一樣提著麻袋走出家的畫麵就像幻燈片一樣,一整個下午都在方格的腦海裡切換播放。

“方格,現在在大禮堂搞元旦聯歡會彩排誒,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放學的時候,王冰冰頗有興致地拉住方格。

她雖然不想早早回家,但她現在也實在沒有心情去看什麼聯歡會彩排,可是她不懂得拒絕,尤其是在看到彆人興致高昂的時候,她沒有膽量去做潑彆人冷水、煞風景的那個黑點。

正猶豫著沒有合理的理由可以拒絕,隻好接受的時候,陳挺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讓她回過神來,對著王冰冰說道:“她沒空,得跟我走。”

“?”

“??”

方格和王冰冰同時露出錯愕的表情。

“你們搞小團體!!”王冰冰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一個泰然自若,一個木然失神。

“有事。”丟下這兩個字,方格就被陳挺扯走了。

她心裡有疑問,看著陳挺的側臉,卻也不敢問出口,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氣。

等再次來到自行車棚,方格見他從口袋裡掏出那雙眼熟的黑色手套戴在手上,示意方格踩上腳踏,這時方格才後知後覺想起來要問一句:“去哪?”

“我給你再送一隻小黃豆。活蹦亂跳的小黃豆。”

“我不要。”方格抗拒地退後兩步。

“為什麼?你不喜歡嗎?”

“你是不是沒養過小動物?”不需要陳挺的回答,方格也能猜到答案。

他確如自己所料一般搖了搖頭。

“我不是喜歡倉鼠,隻是喜歡小黃豆而已,就是那隻已經不在了的小黃豆。沒有什麼再一隻活蹦亂跳的小黃豆。“

雖然覺得陳挺的提議很冒犯,她當下非常不開心,一度想冷臉發脾氣,但她也很清楚他根本沒有惡意。

“對不起。”

“我不生氣,我知道你是在關心,謝謝。”

“不是這個,如果當初我沒給你送這樣的禮物就好了。”

“算了,送你回家吧。”互相道過歉的兩人心裡都懷著一層了然的鬱結,方格什麼也沒說,攀著他的肩熟練地踩上腳踏。

下午下過一場雨,此刻空氣中的水汽隨同著冷風撲在方格的臉上,還是一樣的冷,但多了一絲柔和。她就被多出來的這一絲柔和觸動,眼睛也變得格外敏感,竟撲簌簌地掉起了眼淚。淚水都被風裹挾而去,臉上濕濕的冷意倒讓她自己也恍惚究竟是殘留的雨還是淚。

“到了。”

方格第一次覺得自己家實在離學校太近了,她在臉上胡亂抓了一把,跳下車。

沒有鏡子,她不知道自己的鼻子和眼睛都是紅通通的,淚痕也清晰可辨。

陳挺看了她一眼,不自然地低下頭,他撓了撓戴著手套的手心,突然問道:“你想不想再騎一圈?”

“想。”

就在他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有此一問的時候,方格果斷地同意了。

正欲重新上車,陳挺拉住了她的手肘,從挎包裡拿出了一頂鴨舌帽。

“戴上,小心感冒。”

“……你有帽子,怎麼不戴?”

“不喜歡戴。”

那你可以早點拿出來給我戴的……

方格也不客氣,接過帽子戴上,這也太大了,她雙手在後腦勺上摸索著搭扣,想收緊係帶,陳挺已經掰過她的肩轉了個向,幫她拉到最緊的長度。

“原來你的頭這麼小,頂著鍋蓋頭的時候真的很顯大。”

方格轉頭瞪了他一眼,回敬道:“也是沒想到你的腦袋那麼大。”

陳挺笑著拍了拍鴨舌帽的前簷,“上車。”

雨過天晴,氣溫回升,短暫的冬寒像是一場夢,還來不及讓翠綠染上秋黃,隻是帶走了小黃豆。方格在接受這一個事實後的第二天收到了遲來的快遞包裹。她沒有拆箱,也沒有退回,隻是將箱子塞進了不見天光的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