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相冊的下一頁,是那天在旋轉木馬上拍的。
“我說,不能讓給她們因為我家的小朋友也很想坐。”
不二說這句話的時候,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好看到令人沉醉。
一場用謊言編織的美夢,陷入其中的不止對此一無所知的不二,還有自己。半是歡愉,半是蝕骨,一邊沉醉,一邊清醒。
真想時間過得再慢一點,慢到可以把每個瞬間都變成永遠。
但再慢時間也總是在走。
計劃書的鉤打到了最後一項。
照片也打印了出來。
還以為這段時間已經很滿很滿了,結果隻裝了半本相冊,還有半本是之前讓越前做的假的合照。
收拾完東西,手塚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客廳裡有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的琴聲。
剛調好音的鋼琴琴聲清脆悅耳,隻是那琴音剛演奏了幾個音節,便又停下。
客廳裡的燈明亮,嶄新的鋼琴琴身反射出淡淡晶瑩的光。
不二伏在琴身上寫著什麼。
聽到動靜,不二停下筆抬頭露出一個笑容:“你回來了。”
是了,今天不二哪也沒去,說是有了新的靈感,要把新歌曲寫出來。
“你的歌寫好了嗎?”
“差不多吧。”不二笑著說,隨手把散落在琴上的曲譜手稿收好。
“你拿的是什麼?”收拾完東西的不二這才注意到手塚拿了本什麼東西。
“相冊,之前我們的合照。”
不二隨手翻了幾頁,指著前麵的照片:“這些是我們之前的照片嗎?”
看著毫無所覺的不二,手塚突然很想把一切都和盤托出,是死刑亦或者是無期徒刑都比現在這樣時刻擔心會被拆穿打回原型的好。
但一張嘴仍然是:“對。”
欲望無從抵抗,哪怕知道前麵也許是萬丈深淵也忍不住再賭上一次又一次。
“嗯?是嗎?感覺都沒什麼真實感。”
心一點一點被提起,在手塚即將投降的時候,不二像是不感興趣一樣翻到了最後一頁。
照片裡的手塚僵硬的臉頰被捏住,滑稽又可愛。
不二忍不住笑出聲:“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好搞笑。”
笑著笑著不二突然想起來:“我那天是不是還答應你要給你彈《春之聲圓舞曲》?”
“你的右手現在能彈了嗎?”
“短時間內彈點簡單的可以,或者彈我剛寫的曲子。”不二說完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主意:“你可以代替我彈右手。”
“我不會彈琴。”
“沒關係,很簡單的,我新寫的曲子右手的和弦隻有六個音節,你可以憑借記憶記住指法。”
不二找了馬克筆在需要的琴鍵上標上1~7,又寫下一串簡譜數字讓手塚記下。
“簡單吧,記住了數字你隻用一根手指戳都能演奏完一首曲子。”
“這樣也可以?”手塚怎麼記得鋼琴應該是很難的樂器。
“戳著玩唄。”
不二讓手塚坐在自己的右手邊,左手輕柔地停在琴鍵上。
手塚像是遇見了什麼世紀難題,先是伸出左手,覺著彆扭,換成了右手,這手他不常用,也覺著彆扭。
不二先是看他擺弄自己手擺弄了半天,笑夠了才伸出自己的右手,越過手塚的身體,握住了手塚的右手。
將手塚的手指一根一根擺放在恰當的位置,不二才收回自己的手。
“聽我數拍子,我說進你就開始按剛剛記住的數字按琴鍵記住了嗎?”
手塚皺緊眉頭,表情嚴肅。
不二覺得好笑:“隻是彈著玩,也不必這麼緊張。”
“我不會彈,恐怕沒辦法配合你。”
“那你就按照你的步調彈,我配合你,即興演奏我也很擅長。”
在不二再三堅持之下手塚不得已同意,模仿不二彈琴的樣子按下了琴鍵。
琴鍵有一點涼,按下的時候指尖感受到光滑又帶著點些微回彈的擠壓,比電腦鍵盤打字費勁。
“繼續,不要停。”不二微笑鼓勵,自己也開始單手彈奏。一連串優美的樂聲流瀉而出,手塚隨手亂按的琴音被溫柔地裹挾其中,竟然也聽不出突兀。
比起手指僵硬的手塚,不二的手指靈巧得不像話,或急或緩,或重或柔,纖長的五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起舞,時快時慢,跨度極大,卻絲毫不顯雜亂,隻覺流暢優雅,極具美感。
手塚看得有點入神。
不二有些無奈:“你看琴鍵啊,不要看我。”
見手塚無從下手,不二隻得伸出自己的右手,把手塚的右手再次拉到琴鍵上:“隨便彈,不要擔心打亂我的步調,都說了是我配合你的。”
這一次,不二並沒有把自己的右手收回去,而是直接停留在鋼琴右側的鍵盤之上。
鋼琴的琴鍵從左到右對應音階的由低到高,越往右,音色越是明亮。
不二的彈奏由左往右,流暢的樂音也愈發清脆悅耳,明亮乾淨的如春日直射人間的陽光。
為了不打亂不二的演奏,手塚隻能讓自己的手往邊上讓,不二像是完全忘記了琴鍵上還有另一個人的手,隻是自顧自地進行上行演奏。來自兩個不同主人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演追逐的戲碼。
“叮——”琴音在最右的第八十八個白色琴鍵戛然而止。
手塚的手退無可退,手指無措地停留在最右側的琴鍵上。
不二的手指像是沒看見那裡停留著另一個人的手指,指尖輕柔又乾脆地按在手塚的指節上。
“誒?怎麼沒有聲音?”
手塚慣來古井無波的臉上顯露出一絲茫然無措。
不二的指尖輕柔而緩慢地繼續下移,像在輕柔地撫摸琴鍵。
被鋼琴浸染的有些涼意的指尖在手背上的肌膚遊走,細微酥麻的觸感讓手塚半邊胳膊都快失去多餘知覺。
手塚原本已經退到了最右邊,像是看不見手塚再往邊上移半步就摔下琴凳的狼狽無措,不二慢慢地靠過去。
手塚能感受到有不屬於自己的體溫在侵襲周邊的空氣。
“我剛開始學聲樂的時候,我的聲樂老師告訴我。”不二的指尖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劃過手腕、緊繃的小臂肌肉。
“唱歌和彈奏任何一種樂器沒有什麼不一樣,隻不過唱歌演奏的樂器是人。”
指尖在與皮膚的接觸摩擦中逐漸浸染了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也侵襲著另一個人引以為傲的克製。
“老師說,唱歌時要想象自己是一件樂器。隻是我很好奇,怎麼演奏彆的樂器。”
指尖越過挽起的襯衫袖口,寬闊緊繃的臂膀,停留在手塚溫熱的薄唇上,那裡抿成了僵硬的弧度。
“手塚,你的琴鍵在哪裡?”
“咚——”身體撞在厚實的地毯上,傳來沉悶的聲音。
半靠在手塚身上的不二也跟著摔到了地上,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手塚的身上。
“你怎麼樣?沒摔到吧。”
不二伸出食指抵在手塚的唇上:“噓,不要打擾我的演奏。”
指尖逐漸下移:“也許在演奏之前我該確定是彈高音、中音還是低音。”
指尖在脖頸處遊走,時不時碰觸到滾動的喉結。
胸膛起伏得厲害,呼吸急促,熱氣上湧,有細細的汗溢出,眼前的鏡片因蒸騰的熱氣而染上一層霧氣。
就算如此,手塚還是能憑借無比清晰的觸覺抓住在他身上畫寫什麼的手。
“你在乾什麼?”
“寫G譜號啊。”不二掙脫了手塚的手:“手塚,你的聲音變了,那麼,你的琴鍵是這裡嗎?”
輕輕地按上手塚的喉結,不二聽到到手塚驟然急促的呼吸。
“果然,手塚這麼性感的聲音還是比較適合低音,你彆動,我來寫一個F譜號。”
手塚不懂什麼叫G譜號什麼叫F譜號,他隻知道自己快瘋掉了。
“不要鬨了,不二……”手塚額前的發已經被汗打濕,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岌岌可危。
“你不想抱我嗎?”歌手是擅長用聲音蠱惑人心的海妖。
“不……我不能……”
“為什麼?我們不是情侶嗎?”
名為旖旎曖昧的牆轟然倒塌。如同被澆了桶冰水,汗濕的襯衫冷冰冰地貼在身上,逐漸涼透在心底。
“對不起。”手塚坐起身。
“對不起。”向來不輕易展露情緒的臉上顯露上痛苦的神色。
不二坐到了一邊,將臉頰靠在曲起的膝蓋上,隻是沉默地看著手塚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抱歉。
“解釋。”不二頭微微偏著,神情異常地平靜。
手塚張了張嘴,苦澀道:“很抱歉,是我欺騙了你。”
“繼續。”
“抱歉,我不是你男朋友,我隻是,隻是,你朋友當中的一個……”有些話一旦開了頭後麵就沒那麼難開口:“我騙你說我是你男朋友,然後把你帶回家……”
手塚痛苦地閉上眼:“對不起,我……”
不二打斷他:“我不是很明白,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圖什麼?既然設了騙局又為什麼到現在又告訴我真相?”
“我來猜一猜,你假裝成我的男朋友,又製定一堆莫名其妙的情侶會做的事情讓我配合你完成。現在所有你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所以你滿意了,想結束了,無所謂了。我隻是你用來體驗親密關係的工具,用完就丟?”
“不是,我沒有這麼想……”手塚焦急地解釋。
“那是因為什麼?我真想不明白,圖錢?你比我有錢吧,圖色?你明明可以繼續騙下去。你花費這麼多時間這麼多精力難道隻是單純地捉弄我?讓我對你動心,然後再告訴我這都是假的?我們之前有那麼深的過節值得你這樣報複我?”
“不是!我沒有想捉弄你,也不是報複!我隻是……”手塚移開視線:“我隻是很想很想成為你的男朋友。”
不二伸手捏住了手塚下頜逼迫他看著自己:“為什麼?為了麵子?征服感?有趣?”
不二的麵容沉靜,不見絲毫的怒色,但手塚的心卻直直被錘入穀底,錘到發疼,退無可退反倒坦誠起來:“我愛你,不二,很久很久,所以我沒辦控製自己,沒有辦法抵抗那種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