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靳如意為了感謝大二設計係的學弟學妹幫忙設計茶水單子,在學校外的美食街請他們吃飯。
因為同行有女生,怕打擾正在實驗室盯數據的程屺,就沒告訴他。
程屺和小組成員做完實驗也去了美食街,一群人邊走邊討論吃咖喱雞還是吃漢堡。
一抬頭就看到了靳如意坐在常去的那家淮揚菜館的落地窗邊,對麵坐著一個紮著半丸子頭的男生。
男生不知道說了什麼,兩人一起笑了,靳如意甚至拿起手邊的可樂給對方的杯子裡倒滿了。
程屺停下,眼睛眯起來盯著靳如意看了一會兒,和同行的人說,“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事,你們去吃吧。”
然後利落地轉身回到學校,等在了靳如意宿舍的樓下。
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到了靳如意回來。
她手裡拎著在校門口買的青提,是果粒圓潤飽滿、口感清甜細膩的那一種,程屺最喜歡的水果。
看見等在樓下的程屺,靳如意很驚喜地問道,“你怎麼來了,實驗做完了?我買了你最喜……”
話沒說完,就被程屺不客氣地打斷了,“回來了?”
靳如意不明就裡,拉著程屺往綠化帶後麵的長條靠椅走,邊走還邊跟程屺撒嬌,“你吃飯了麼?我去吃了淮揚菜,你不在感覺味道都變了。”
“我看不像啊,不是笑得挺開心。”程屺放開靳如意的手,不鹹不淡的說道。
這下,就算再粗線條的都意識到了程屺此時的陰陽怪氣,更彆說靳如意本身就敏感細膩,她站住不走了,看著程屺一臉不解地問,“你什麼意思。”
“我都看到了,你和一個紮著頭發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吃飯。”
程屺陰著臉,話裡話外夾槍帶棒,夕陽穿過樹蔭照亮了他一側的臉,半邊明半邊暗的樣子讓靳如意吃不準自己到底哪裡惹到了他。
但靳如意還是好脾氣地說道,“程屺,你先冷靜,我是去吃飯了,但是你誤會了。”
她把手裡的青提放在長條椅上,認真地看著程屺,企圖跟他說清楚這頓飯的來龍去脈。
“第一,我請吃飯是因為人家幫我設計了茶水單子。第二,我請的是兩個人,不是一個人,可能你看到的時候學妹正好去衛生間了。”
“最後,他們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你不要這麼說。”
程屺冷哼一聲,“學妹去衛生間的時間點可真妙啊,剛好我路過。”
果然,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隻願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一麵,背後的真相不重要,隻要我看到過,那就是真的。
現在的程屺就是,相信著自己用邊邊角角拚湊出來的真相,咄咄逼人不依不饒地要個解釋。
靳如意忽然覺得有點累,不知道彆人談戀愛是不是也這樣,誤會、解釋、爭吵再和好,周而複始,樂此不疲。
她沒辦法接受程屺總是這樣帶著質問的語氣去懷疑自己和異性的關係,如果連起碼的信任都做不到,那麼在一起的意義是什麼呢。
她有些疲累地說,“程屺,你彆鬨了,明明就是三個人一起吃飯,我有什麼理由騙你。”
程屺逼近她,眼裡像含著冰一樣,帶著輕蔑地質問,“你就那麼喜歡弟弟麼?喜歡年紀小的,嗯?”
靳如意被激怒了,不由得提高了聲音,“程屺,你什麼意思!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社交自己的生活嗎?憑什麼都要圍著你轉啊!”
路過的同學被嚇了一跳,但礙於程屺自帶生人勿近的氣場,沒人趕多做停留看熱鬨。
程屺冷冷地說,“你當然可以有自己的社交生活,那不如我們冷靜幾天吧。”
他說完後轉身就走,把靳如意留在了原地。
放在長條椅上的青提因為沒紮緊口袋,有幾顆熟透了的不知什麼時候掉到地上,摔得黏黏糊糊沾滿了灰塵,哪還有當初青翠欲滴的模樣,像極了此時兩人的狀態。
靳如意吸了吸鼻子,拿出衛生紙把掉在地上的青提撿起來包好扔到垃圾箱,然後拎著袋子回到了宿舍。
程屺說的要冷靜一下,就真的沒有再聯係,甚至都沒有來上課。
奈何他成績好,專業課老師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著這位好學生。
過了一周,靳如意氣也消了,程屺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她試著打了一個電話,程屺沒接,再打過去,就無法接通了。
馬上就是端午假期,家住本市的靳如意也準備回家和爺爺過節,她給程屺的微信留了言。
“不生氣了吧?明天就是端午了,祝我們小程同學端午安康~~我下午就回家了,假期你想找我的話就去茶樓,我在5號桌等你。”
發出去的信息依舊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任何回複,卻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茶樓隔壁燕城麵點的王叔,靳如意剛接通就聽到對麵嘈雜的人聲。
還沒等說話,就聽到王叔說,“小如意,你快回來一趟,你爺爺暈倒了!”
當天晚上,靳如意忙前忙後辦好住院手續,守在爺爺病床前,想了很久後,做了一個決定。
醫生說是腦中風,再加上老人年歲高,建議家人最好能日日陪護在身邊,靳如意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車禍去世了,多年來都是祖孫二人守著茶樓相依為命。
和程屺約好去平城讀研的事,可能要食言了。
而直到兩周後爺爺去世,靳如意都沒有聯係到程屺,她找過陶陶,找過程屺的舍友,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葬禮上,陶陶紅著眼睛祭拜完靳榮光後,走過來抱抱靳如意,對她說,“彆聯係程屺了,他出國了。”
靳如意還來不及反應,陶陶就拿出手機翻到一張照片給她看。
照片是一個叫嚴熙悅的人發在社交媒體上的,兩個人在街頭放煙花,雖然是背影,但靳如意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左邊的人的是程屺。
一時間五雷轟頂。
原來他不是在生氣等人哄,而是找到了新歡罷了。
她甚至都沒有哭,機械地絞著手指對陶陶說那就祝福他們啊。
靳如意放棄了保研到平城大學的名額,又請了一個月假,處理葬禮後的各種瑣事,並著手準備接手茶樓。
她賣了老房子,在離茶樓15分鐘車程的百姓小區安了新家。
期間,她給程屺的郵箱發了郵件,算是告彆。
「程屺,我之前說的無論你什麼時候過來,我都在5號桌等你。想了一下,還是算了吧,人生苦短,就此彆過,我祝你前程似錦。」
與其說是與程屺的告彆,倒不如說是靳如意單方麵的停止了這場白日妄想。
妄想曾經相愛,妄想以後有光明的未來。
程屺以一個不容拒絕的姿態闖入,又悄無聲息地離開,自始至終,傷筋動骨的好像隻有靳如意一個人。像是一個帶著薄荷味的夢,初見時清爽怡人,再見時隻剩寒心。
淩晨四點,靳如意打了個寒顫,翻身時被牽到痛處,打了個激靈醒了。
風從半掩的窗戶吹進來,有點冷,靳如意披了外套去關上,天還沒亮,隻剩幾顆星星掛在天邊,一閃一閃的。
她想到了季灃說的,程屺出國沒多久就因為韋德勒綜合症開始接受治療,一直到病情控製住才返回國內。
靳如意以為聽到這樣的消息,自己應該會生出一種隱秘又爽利的快意,一種原來你離開我過得並不好的爽快,而不是現在這樣難以呼吸的憋悶。
為什麼,在打算要放開的時候聽到這樣的事,那過去的六年算什麼?
憑什麼程屺要把自己包裝成一幅受害者模樣重新回來。
靳如意縮在沙發上,她很久沒有哭了,現在依舊是流不出一滴眼淚,隻覺得眼眶又酸又疼。
八點,靳如意草草洗了個臉,打起精神去茶樓。
產品上午十點準時上線開賣,在此之前,TG的官方賬號和小程序首頁,已經連續推送了好幾天廣告,預熱做得非常到位。
開售五分鐘,上線的20000份“星期茶”就售罄了。
靳如意不禁驚歎TG小程序的影響力,她馬上聯係茶廠的老李,叮囑他們要快馬加鞭開始發貨。
許晉打來電話,建議靳如意如果還有存貨可以一並上線,新品的搶購熱度最高,要抓住機會,而且後台已經有不少人在問可不可以補貨了,甚至有人說不補貨的話開預售也行。
20000份是靳如意將店裡和廠裡的庫存加起來後算好的,隻留了一小部分用於店內日常銷售。
農產品生產本來就有不確定性,受氣候的影響較大,因此靳如意婉拒了補貨的提議。
許晉也表示理解,還祝賀靳如意得了“開門紅”,日後勢必蒸蒸日上。
直到掛電話靳如意也沒有問起程屺,精明如許晉更是隻字不提。
晚上,為了慶祝產品售罄,靳如意定了一家烤肉請員工吃飯。
大家情緒高漲,一個個乾勁十足的和靳如意表忠心,端著酒敬了一輪又一輪。
酒過三巡,靳如意作為老板,宣布第二天放假一天可以儘情玩,然後在員工們的歡呼聲中自覺退場,把時間留給他們。
結完賬後晃晃悠悠走出烤肉店,小米幫忙叫的代駕已經到了。
靳如意和代駕打了個招呼,轉頭上車時卻看見馬路對麵的路燈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靳如意分神地想,什麼傻子才會站在夏天夜晚的路燈下啊,去給一眾飛蟲扶貧的嗎?這是什麼千裡送鮮血的勇猛行為。
她心裡吐槽著,剛坐在後座,就有人敲了敲車窗。
玻璃搖下後,一身黑衣的程屺站在外麵,他瘦了一點,反而顯得輪廓更加冷硬也更加精致,正一臉複雜地看著她。
靳如意沒想到那個路燈下的傻子是程屺,一時沒反應過來,帶著點尷尬的笑和他打招呼。
“嗨,這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