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宸悠閒地坐在椅子上,翹著腳捏著小茶碗喝了一口,愜意地靠著椅背,“嗯,這茶味道真不錯,”說著還示意忙碌的小米給自己添滿。
跟在程屺身邊討論方案的一眾高管發現自家總裁的臉肉眼可見的黑了,頓時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了話。
程屺對下屬們擺了擺手示意散會,等人都出去了以後,才冷冷地問道,“蔣宸,你不好好追著你的小冤家,去會展中心做什麼。”
“當然是來逛展會啊,順便喝個茶休息下。怎麼,你心疼啊?還是吃醋了?”
蔣宸毫不客氣地揶揄自己的發小,“又不是你打越洋電話讓我幫你定伴手禮的時候了,嘖嘖。”
程屺聽著電話裡傳來的靳如意招呼來客的聲音、客人問詢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毫不客氣地對蔣宸說,“你再不走,我上個月定的那輛限量款的車你就彆想摸了。”
“得嘞。”蔣宸笑嘻嘻地掛了電話,就喜歡程屺破防的樣子。
又把剛剛等茶時問靳如意要的名片拍了照發過去,心裡想,兄弟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蔣宸剛走,小米就湊過來吐槽,“如意姐,這人也不像來逛展的,倒像是來搭訕的。”
說著撇撇嘴,“他剛剛好像還偷拍你,就不應該把名片給他。”
燕城潮熱,茶葉怕濕,靳如意把茶葉罐仔細封好,又把剛用過的需要清洗的茶具歸攏在一邊。對著小米看過來時,明明是很溫柔的一張臉,但眼神裡的嚴厲還是讓小米抖了抖。
“做生意來者是客,這道理還需要我教你幾次。”
小米噤聲,乖乖地滾去一邊洗茶碗了。
五天的展會結束得很快,靳如意賣完了帶來的貨,前來詢問的采購商看似一波又一波,但簽單量卻遠遠不如預期。眼下新茶還有庫存,等秋茶上市了以後,情況就更不樂觀了。
靳如意盤算著這幾天捋一捋思路,得找個新路子。
這天回家早,靳如意給雲山茶園的廠長打電話例行詢問廠裡的情況,又和員工開視頻會複盤這幾天的銷售數據。
忙完的時候已經近九點,靳如意匆匆洗了個澡就躺上了床,腰痛帶來的背部緊繃讓她整個人都酸懶倦怠,甚至喪失了食欲。
腰傷是高三的時候為了救程屺留下的,當時還在上高一的程屺,白淨清瘦的少年模樣,被一群染著黃毛的小混混攔在學校北門要錢。
靳如意和陶陶正好下晚自習經過,兩人想都沒想就衝了上去,混亂中靳如意被棒球棍擊中了腰部,也因此進了醫院,留下了舊傷。
這些年生活上是極儘所能的小心翼翼,不敢穿得太少,不敢長時間久坐或者站立,但每每到下雨天,腰痛都來的比天氣預報都準時。
前兩天在展館摔的那一下,再加上連日來的勞累,直接加劇了疼痛。但程屺托人送的那盒鎮痛貼,靳如意自始至終都沒動過。
靳如意常常會想,如果當初下晚自習沒有選擇那條路,如果沒有衝上去救程屺,那麼這一切是不是都可以不用經曆了。
這盒鎮痛貼無論他出發點如何,都在提醒著自己的過去是多麼的荒唐,也警醒著她再不能重蹈覆轍。
陶陶的電話打斷了靳如意內耗式的回憶。剛接通就傳來她中氣十足的聲音,“寶貝兒,你可終於忙完這個展了,出來唱歌呀!”
“我剛下班,累死老娘了。”
靳如意找了一個舒服姿勢靠著,聽到對麵轉向燈的聲音,忍不住調侃,“你一個在家族企業上班的,幾點下班這種小事,還不是小陶總一句話。”
小陶總撇了撇嘴,“家族企業也得親自打工,掙點窩囊費。”
靳如意被逗笑了,倆人又聊了一會兒,靳如意囑咐陶陶開車注意安全。剛打算掛電話,就聽陶陶支支吾吾地說,“那個……如意,有個事……周六晚上同學聚會,班長讓我通知你。”
靳如意沒說去不去,但是剛剛那點攢起來的睡意突然就一激靈地散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陶陶又說,“班長沒有你的聯係方式,知道咱倆關係好,讓我務必通知到,他說大家都很想見你。”
當年靳如意放棄保研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大四的時候又因為家裡的事情請了好長時間的假。畢業以後的幾次同學聚會,靳如意都以店裡走不開為由推掉了。
久而久之,他們再私下聚會,就不會再叫她了。這樣也好,靳如意也不願去參與這一年一度的攀比大會。
削尖了腦袋顯示自己過得多好,再拉踩一下沒來的同學,聊點彆人的私事,出軌離異破產,永遠是他們秀完優越感後最愛的話題。
這次突然聚會,應該與前陣子剛回國那人脫不了乾係,靳如意心裡明鏡似的,“是因為程屺嗎?”靳如意問道。
她這麼直白,倒是給陶陶整不會了,“是,也不全是。”
“哎呀,時間長了大家都想出來見見麵,這不正好我那便宜表弟回來了……”陶陶越說聲音越低,底氣不足的樣子。
怕她拒絕,陶陶緊接著又說,“出來一起坐坐嘛,你倆那事兒過去了那麼久,你不去倒顯得你還心存芥蒂,那不是給彆人留下話柄了。”
此時此景,這話說到了靳如意的心坎上了。既然隻是昔日同窗,程屺嘴裡的“同學一場”,那就沒道理避嫌。
“好,我去。”
陶陶得了靳如意的保證,道了晚安後滿意地掛了電話。
靳如意卻是再睡不著了,她起來熱了杯牛奶,做了一晚上營銷策劃方案,臨到天亮才在書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直到下午三點多,靳如意才被鄰居家關在陽台上的德牧吵醒。睡眼惺忪間,想起今天就是周六,靳如意在心裡打了一萬遍退堂鼓,最後還是穿好衣服起身了。
天氣預報今晚會有零星小雨,靳如意打車過去,一路上被堵得昏昏欲睡。路過TG酒店的大樓,兩個標誌性的字母在漸漸昏暗的天色中閃著奪目的光。
這幾年,新城區就好像一條貪吃蛇,一點點地蠶食老城,逐漸完成時間和空間上的更迭。靳如意眨了眨眼,甚至回憶不起來這片高樓林立的區域原先的模樣了。
下車後,被帶著潮氣的風一吹,靳如意才清醒了一點。
聚會的地點設在Y11,是燕城有名的娛樂會所,緊鄰著嫘江,不管紅人明星,還是官商二代,都愛往這兒湊。
Y11的位置很顯眼,整個建築的裝修風格是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港風,大理石拱形門上閃著七彩的霓虹燈,還可以隱隱聽到裡麵薩克斯和手風琴的聲音,在黃昏時分頗有點“十裡洋場華燈初上”的感覺。
以前跟陶陶來過一次,但自己因不喜吵鬨,早早的就離開了,還被陶陶吐槽不會合理釋放壓力。
靳如意按著群裡發的定位好不容易找到包廂時,裡麵傳來陣陣笑聲,聽起來到了不少人。
剛要推門進去,就聽見有個女聲,“誒?聽說這次靳如意也來?”
“班長說讓陶陶通知去了,應該會來吧。你還彆說,我真挺想見見這位當年的班花。”
“班花不班花的不知道,前幾天我媽非拉著我去茶博會逛,你們猜我看到了誰?”還是那個女聲,帶著點陰陽怪氣又自視甚高的語氣。
“趕緊說,彆賣關子。”
這女人清清嗓子,笑得曖昧,“看見靳如意了,在那兒有個展位,給人們泡茶呢,那陣勢裡三層外三層的。”
有人撿起來話頭接上了,“嘖,誰知道是去買東西的還是去搭訕的。”
“要我說,這靳如意腦子裡不知道怎麼想的,好端端的放棄了保研,白瞎了那好成績,守著她家那快虧空的店能有啥出路。”
包廂裡不斷傳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靳如意無奈地苦笑,看看,這就是自己不願意來同學聚會的原因。
深呼吸了一下,靳如意捋了捋頭發,推開了門,“不好意思,來晚了。”
誰也沒想到靳如意這時候來了,也不知道剛剛的吐槽被正主聽到了幾分。
包廂裡頓時鴉雀無聲,靜得似乎掉一根針都可以聽到回響。
但其實更多的是在打量多年不見的靳如意,女人們看衣服看首飾,男人們看身材看腿型,各有各的小九九。
還是班長反應快,馬上起身迎過來“你可算來了,畢業這幾年再沒見過你,好多動向都是聽陶陶說的,”說著還向靳如意伸一隻手。
靳如意輕輕回握了一下,“忙著工作,我也很想你們大家。”這不是實話,但靳如意當下隻想用點客氣的場麵話結束目前的尷尬。
“對對,以後常來,大家都很想你。”
靳如意臉上帶著笑,在頭頂燈光的加持下,像是一朵蒙著霧氣的嬌花。
“來來來,坐啊。”班長熱情地招呼。
現場還有兩個空位,其中的一個空位邊上坐著程屺,此時正和眾人一起看著靳如意,眸色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