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接下來的幾天,薑河居然沒有翹課,安安分分地坐在教室裡作妖。
早讀課上秦嶼一直在睡覺,旁邊的薑河不知在手機上搗鼓什麼,早讀課上到一半時就跟前麵的顧闖要走了充電寶。
顧闖頻頻回頭,他瞄了一眼,薑河手機亮度拉到最低看著和黑屏似的,看了個寂寞,終於在這人撂下手機的時候,他態度誠懇道:“水哥,您彆抖腿成嗎?我這椅子一直抖,晃得都快犯痔瘡了!”
“什麼?你有痔瘡不早說,怪我!”
薑河飛快地收回雙腿,麵露歉意,繼而像是想到了什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翹著半邊椅子湊近問:“你試過用這個理由請假嗎?”
啊?
顧闖隨口一說,誰知道薑河這個腦子不拐彎的,聽不出他隻是以委婉的玩笑請求這個哥彆蹬他椅子啊!
“沒、沒有。”顧闖老實交代。
薑河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換了個姿勢撐在桌子上:“這種尷尬的事情,我覺得小陳一定羞於拒絕,下回我得試試!”
而然,誰都沒有留意到從後門進來的陳誌平,他悄無聲息地來到薑河身後,顧闖自然不敢出聲提醒,默默扭過頭去。
陳誌平輕輕拍上薑河的肩膀,語氣溫和得有些詭異:“薑河,什麼尷尬的事兒我不能拒絕你呢?”
“我操!”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將睡得昏天黑地的秦嶼驚醒,他隨手扒拉著一頭炸了毛的頭發,有些不耐煩:“你他媽操誰?”
平靜的聲音自後方傳來:“應該不是我,秦嶼睡得好嗎?”
我操,秦嶼瞬間清醒,他腦中被這兩個字占滿了!
全班鴉雀無聲,腦袋齊刷刷地轉向後方。
陳誌平清了清嗓子,難得看起來有些嚴肅:“好,大家繼續讀書。薑河,站出去!”
薑河倒是無所謂,吊兒郎當撇開椅子就往門外走,剛走到門口時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笑眯眯地回到位置上從桌肚裡撈出手機,還不忘拍拍秦嶼:“我去罰站了,待會上課再來陪你!”
拋開一切來說,薑河校服穿得中規中矩,長相也人畜無害,隻要不說話就是一整個乖學生模樣。
前排的蔣維和顧闖聽得一清二楚,憋笑憋得肩膀直抖,說實在的,這傳聞中的大哥真的有些離譜。
陳誌平維持了很久的好脾氣終於繃不住了,他讓靠近門邊的同學把教室後門關上,省得看見薑河就頭疼。
班主任走後,秦嶼也睡不著了,煩悶地搓了把臉,拿出手機。
有意思的是,他關注的博主似乎更新了,說起來是高二那年暑假,他在b站上追一部老番,無意間刷到到一則視頻。
那人很意思,正常的骨牌博主或許會堆一些漂亮複雜的花紋,視頻裡用的是紙牌,拚出了巨大無比的幾個字,他當時就忍不住說了聲“牛逼”!
漂亮的粉色紙牌拚湊出兩個字“去你媽的,傻逼!”
當時年紀小,也沒有想過怎麼過審的這一類問題,看到紙牌一張張倒下去後,秦嶼突然覺得很解氣,尤其是最後一幕粉色紙牌的背麵拚出兩個大字“舒坦!”
好像真的很爽,似乎心口鬱結的一口悶氣全都散開了,他很喜歡這種崩壞的感覺,留不住的東西就該被毀掉……
秦嶼立刻點了關注,這是他內心深處最隱秘存在的罪惡發泄之處,就好像看著什麼東西被一步步摧毀,那些滯澀才能被釋放。
他點開最新一則視頻:
這次的卡牌很簡單,有些不像這個博主原來的風格,隻有短短的十幾秒卡牌就全部倒下去,黑色的、似乎是貓。
秦嶼下意識地瞄向窗外,視頻的最前端出現的那隻手越看越熟悉,而薑河無所謂的依在窗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兜裡掏出兩個包子,正吃得起勁。
算了,不至於這麼巧。
薑河注意到秦嶼的目光,再看向手中的包子,心想,新朋友八成沒吃早飯。
幸虧陳誌平已經離開,他扒開玻璃窗,將剩下的那個包子精準地丟在了秦嶼的桌子上,非常欠揍地笑著。
他的口型似乎在說:“吃吧,彆客氣!”
靠窗的同學被嚇了一跳,然而敢怒不敢言,默默看著薑河又把窗子關上,不過那肉包子真他媽香。
大課間的時候,陳誌平將秦嶼和薑河叫近了辦公室,填一下以前的高考成績,順便還得聊聊鬥毆事件的後續。
茶葉在透明杯中上下翻滾,湧起透明的小水泡,陳誌平輕呷了一口玻璃杯邊緣的水,還是有些燙。
他將電腦調試好:“學校要統計複讀生上一次的高考成績,你們倆填一下。”
一年過去,秦嶼已經記不清具體的分數,遲遲填不下去,乾脆讓一邊的薑河先填寫。
薑河歎了一口氣,默默上前,按下一個數字“0”,他看著似乎被狠狠傷到了:“老陳,一定要這樣嗎?”
“誰讓你不參加高考?”陳誌平眉心一緊,擺擺手讓秦嶼上前,“秦嶼,你呢?”
“忘了,四百出頭吧,可以隨便填嗎?”
薑河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我靠,四百八的高考,你居然能過四百!你們成績好的人,腦子都是怎麼長的?”
陳誌平記得去年的南大分數線大約是406,以劉校長口中秦嶼的水平,他估摸著大概填了個410分,他心中還是覺得可惜,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叛逆期這麼來勢洶洶?
想罷,看到那不成器的紅毛,陳誌平一個巴掌扇到他腦門上,力道不重,帶著些很鐵不成鋼的意味:“我也好奇,你這腦子這麼長的?”
“對了,秦嶼啊,小高考的有效期是兩年,你的任務不小,一月份得把物化生地四門給考了,以你的底子應該不成問題,要是有什麼遺忘的,趕緊抓抓緊。”
陳誌平還是很負責的,甚至將如今高二正在授課的小科目老師的聯係方式寫給了秦嶼,他已經打過招呼了,要是有需要,秦嶼便可以去惡補一下。
秦嶼接過紙條,疊好裝進校服口袋:“謝謝,沒什麼事情的話,我們就回去上課了。”
薑河溜得快,人都竄到辦公室門口,就和蔣維、顧闖,以及隔壁班的梁緣撞個正著。
“彆跑,還一件事兒”,水溫稍微降了一些,陳誌平吹開最上麵一層的茶葉後抿了一大口,他垂下視線,“大家都到場了,想必不缺根筋都知道是什麼情況,聊聊吧。”
雖說廖子超那邊說是不計較了,但是視頻已經流了出去,如果完全放任不管,難免以後的學生會有樣學樣,校風規訓隻剩一紙空文。
“該通報批評的一樣不會少,下周一你們不用出操,去廣播站念檢討,其餘人每人兩千字,薑河你三千字。務必讓我看到你們誠懇的態度,雖說廖子超平時混賬事乾得不少,但監控作證是你薑河先動手的,有異議嗎?”
薑河摸著下巴,突然抬頭看相陳誌平:“不對勁!老陳你不對勁!就這樣?”
陳誌平被他弄得嚇了一跳,沒好氣:“你要怎麼樣?把你趕回家你就開心了?你給我見好就收,小心我打電話給你奶奶!”
如此薑河道也沒有多說什麼,他答應得非常爽快:“當然沒問題,五千字也行,都行。”
“……”陳誌平有點無語,“行,那你五千字。”
“沒問題,保證寫完!”
顧闖:“沒有異議。”
蔣維:“我也沒有。”
隔壁班主任楊洪城盯著這邊,梁緣趕緊表態:“我也是、我也是。”
秦嶼想起那天中午,他並不知道薑河的母親和陳誌平聊了什麼,廖子超被打進醫院卻隻要寫一份檢討。聽她當時的語氣,帶著十成十的篤定,不過梁緣說她改嫁了。
看樣子,薑河似乎不知道這事兒。
“你有問題,秦嶼?”陳誌平見他半天沒吱聲。
秦嶼搖搖頭:“沒有。”
自從秦嶼加入班級群之後,各類談話似乎收斂了不少,至少很少有人在群裡蛐蛐這兩人。
要不說顧闖腦子缺兩根筋呢,上一秒他有非常熱情地將薑河拉入群聊了。
估摸著,這群聊離解散也沒幾天了……
隻因為回班的時候,他水哥非常仗義地拍了把他的肩膀,豪氣萬丈:“闖子是吧,即然幫哥們乾過架,以後都是兄弟,彆看見我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我又不吃人!”
說罷,他朝蔣維使了個眼色,將二流子的本質展現的淋漓儘致:“你說對吧,蔣維同學?”
蔣維還算正常,巴巴兒點著頭,顧闖一整個熱血上了頭,確實這個年紀最是中二,他當即忘了自己前兩天怎麼後悔自己抽風要衝上去的事兒,立刻拍著胸脯:“害,水哥你這話說的,以後有什麼事兒,兄弟都得上!”
秦嶼走在前麵,聽到這死動靜,罵了句“神經”。
薑河真就自來熟,兩三句話一說,就多了個死心塌地要跟著他的小弟,我們顧闖同學已經從借充電寶的情分不斷升華了。
直到快放學,顧闖突然回頭,看著薑河半天,冒了句:“水哥,我發現你和你媽媽長得真像,特彆是眼睛!”
薑河突然變了臉色,收起笑臉,拳頭不自覺地捏緊:“你什麼時候見過她?”
“就那天中午,我剛進辦公室就看見老陳和你媽媽在聊天,然後居然沒怎麼跟我媽告狀,就讓我們回去了。”
顧闖回憶當時的場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對這位碎嘴子老師一直有所耳聞,誰知道那天居然那麼輕易就結束了。
數學老師張岩正在黑板上講解例題,突然就聽見“咚”的一聲,薑河踹了桌子直接從後門走了。
顧闖一臉懵逼,求助的眼神看向秦嶼:“嶼哥,他咋了?”
“他走了,”秦嶼說,“看不出來嗎?”
顧闖狐疑地看向蔣維:“我說錯話了?”
秦嶼坐在後麵,內心默默替這位傻大個點燈,心道,情商低還是得少說話為妙,一不小心就把有的人給惹毛了。
蔣維能說什麼,他死活想不到顧闖怎麼想起來提那天的事兒,他爸是某局的科員,局子裡一位副局長前幾年二婚,他當時還去吃了喜酒,隻記得那個女人長得特彆好看。直到那天中午,他在辦公室看見,好家夥,那居然就是薑河的親媽。
但這事兒,他能說嗎,他當然不能,雖說他平時愛吃瓜,但還是很有職業操守的,那副局長的兒子就是廖子超,不然他憑什麼這麼狂。
“你…大概是腦子沒有褶兒…”蔣維歎了一口氣。
張岩忍了顧闖好久,這人扭著身子不知道乾嘛,他一個粉筆頭擲了過去,顧闖“嗷”的一嗓子,引得同學側目。
張岩:“來,顧闖,上來寫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