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上 垃圾堆上,我看見了……(1 / 1)

穿過梧桐道,學校西南角有個建了一半的倉庫,不知道為什麼缺個頂兒就沒再建下去,以至於成了第二個垃圾場,也是校園內流浪貓狗的聚集地。

秦嶼擰開剛從小賣部買的水,仰頭間卻見那垃圾場附近冒出幾個人影,一抹紅色賊顯眼。

“你說,他們想做什麼?”秦嶼咽下一口水,饒有興致看向那處。

顧闖早已經被秦嶼一瓶屌絲水收買,酷暑難耐,他噸噸幾口下去大半,順著秦嶼目光所指,他沉默了。

這位好漢沉默了,蔣維順手撫上好漢的肩膀,悠悠道:“闖哥,你該去完成夢想了。”

“什麼夢想?”梁緣舔著酸奶蓋兒,不明所以。

當天下午,臨川的表白牆爆了,大批好事者拍下了這極其荒唐的一幕。

薑河和七班的廖子超等人狠狠打了一架,同黨有同班的秦嶼、顧闖、蔣維,以及一班的梁緣。

午自習期間,顧闖的午間小練一個字兒沒動,頭一回頂風作案,表白牆下的評論使他觸目驚心:

不愛吃香菜:我靠我靠!聽說廖子超他們被打得夠嗆,直接躺板板送醫院了!哪位爹有視頻,跪求!

驚鴻:我有我有,剛巧在樓上錄了下來,高清□□版!

荊棘鳥:不是吧,樓上兄弟你連視頻都有,可否細細講述一下發生了什麼?

驚鴻:報一絲,離得太遠沒聽太清,好像是感情糾紛,就聽見好幾聲“小雪”......

……

評論一條又一條增加,顧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他媽去摻和一腳,那小雪到底是誰啊?

當時,薑河直接一腳踹上了廖子超的膝蓋,給這人踹趴下了,隨後廖子超身後一幫嘍嘍們直接圍了上去,如果說上午的薑河給他的感覺和傳聞中不太一樣,那麼現在他徹底信了傳聞,薑河麵色陰沉得像鐵,整個人看上去又狂又冷,周身遍布陰霾,以一敵眾,絲毫不見懼色。

廖子超是吊兒郎當出了名的,他和薑河還不同,這人成天在學校裡招貓逗狗,身後聚集了一幫小弟,仗著他認識校外幾個社會人士,平日裡騷擾女同學,收取保護費......什麼爛事兒都乾。

老師管也管不了,一則是這人在老師麵前裝得很乖,說什麼聽什麼,轉頭就把這老師連著祖上三代一起罵;另一方麵,他家稍微有些勢力,壓過來學校也沒辦法。

不過這兩人到底怎麼打鬥起來的,顧闖煩悶地抓頭發,終於狠下心退出手機頁麵,轉過頭:那啥…咱們怎麼和老陳交代?

高三二班噤若寒蟬,此刻也都豎起了耳朵。

作為正主,薑河絲毫沒有任何不安,手裡頭轉筆轉得起飛,看秦嶼寫午間小連看得還賊帶勁兒:“學霸,你這題寫錯了!”

秦嶼寫完最後一個字,看向薑河所指,蹙眉:“怎麼個錯法?”

薑河的筆尖在他的練習紙上輕輕戳了幾下,在答案上拉出一條橫線:“就是寫錯了,根號怎麼能寫成7呢,扣一分!”

“神經。”

秦嶼白了他一眼,隨後將練習紙塞給前排的顧闖:“交代什麼,有人死了嗎?”

蔣維一愣,由衷佩服這哥的心理素質:“那倒沒有,不過這事兒......”

蟬鳴蓋過室內的寫字聲,斑駁樹影透過透明的玻璃窗打在薑河臉上,似波光閃動,他毫不在意地趴在桌上,敷衍道:“怕什麼,又不關你們的事。”

言下之意,薑河是說他全責。

可那人已經闔上眼睛,額前碎發蓋住眼瞼,有些淩亂,不見鋒芒,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沒了動靜。

陳誌平大中午的便被年級彭主任一個電話叫走,開學第一天就鬨出這麼大的事兒,他被一頓痛批,心裡窩著一團火。整個學校都沒人要的鬼見愁,他沒辦法隻能收了,結果一上來就把人打進醫院,真是要瘋了。

沈星收齊午間小練交去辦公室時,陳誌平短短一分鐘歎了五口氣,一聲更超過一聲的無奈。

終於,在沈星左腳剛剛踏出辦公室,陳誌平叫住了她:“去,讓薑河他們四個過來找我。”

沈星一個趄趔,差點絆倒在辦公室門檻上,趙敏姍姍來遲,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見狀頗有閒心地打趣:“哦喲,我們沈星同學還沒睡醒啊?”

課餘時間,趙敏還是非常好說話的,畢竟江浙人嘛,不發火時都溫溫柔柔的。

“敏姐好!”沈星尷尬地笑了笑,扶著門框站穩後,鬼曉得她哪兒敢去找薑河說話啊!

趙敏坐到工位上整理著資料試卷,笑嗬嗬地看向陳誌平:“陳老師啊,怎麼心情不好?”

陳誌平:“還能為什麼,還不是那幾個不省心的!”

*

沈星來到顧闖座位旁,小心翼翼瞥了眼後方,薑河似乎被課間鈴聲鬨醒了,胳膊撐在椅背上,目不轉睛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她見過一次薑河打架,那天體育課後突然下起了細雨,她獨自在器材室清點器材數目,一個不留神,門被從外麵鎖上,她急地直拍門。

“哎呦哎呦,你看這急的,八成在裡頭哭呢!”

“就是,假清高什麼,他媽的現在不還是隻能求我們.....”

“......”

窗外有傳來幾個男生的聲音,笑得很惡劣,為首那人就是廖子超。廖子超花心得很,換了好幾任女朋友,那段時間對自己窮追不舍,不過他的喜歡並不令人歡欣,他給自己送過威脅信,揚言不答應他便讓自己在學校混不下之類的。沈星起初並不怕,直到那人又送給自己僵硬的麻雀屍體,那小鳥兒乾涸的血跡粘在羽毛上,腐臭的氣味鑽入鼻腔,嚇得她很久一段時間都不敢看天上。

廖子超的小弟有個和瘦猴似的,那人叫魏哲,他不知從哪兒搞來的器材室鑰匙,跟廖子超邀功:“超哥,就這丫頭敢拒絕你啊?今兒她不答應你,我看她能不能出得去!”

廖子超敲了一下魏哲的腦袋,不悅:“怎麼說話呢,什麼叫拒絕!她長那張臉他媽的不就是給男人看的,給我算她有福氣!”

小弟們都附和著:“就是,給她臉這是!”

沈星確實長得漂亮,但是性格上大大咧咧的,反而使周圍的人不再關注她的長相,廖子超和她並不認識,隻一次在樓道裡打過照麵,自此便陰魂不散。

雨越下越大,她不再敲門,害怕地癱坐在地上,眼淚混著汗水浸透了她的手掌,她將自己擠進一個角落,捂住耳朵,想摒棄那些聲音。

外麵的人越發張狂,發瘋似的狂拍門,汙言穢語並至,廖子超惡狠狠的聲音傳來:“沈星,你也不想一個人被關在這兒一整天吧,給你兩個選擇,一是求我放你出來,二是哥進去陪你...怎麼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潮水般的惡意向她湧來,她幾乎要被溺死了。

後來,聲音消停了,隻剩雨聲砸向玻璃窗和門板,沈星忘記那天自己是怎麼被放出來的,隻記得有個人打開了器材室的大門,聲音很輕:“回去吧。”

她倉惶站起身來,甚至因為害怕並未看見那人的長相,水霧中隻聞到一股淡淡的煙味,跑出很遠後,身後遠遠傳來一聲“薑河,你他媽找死!”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她在拐角處回頭望了一眼,雨越下越大,那人很瘦削,渾身被淋透了,她看不清長相。隻依稀看見那人一下將廖子超狠狠揍翻在地上,踩著他的肘彎:“誰他媽找死?”

她想,薑河一定不是什麼壞人。

她在顧闖旁邊站了很久,薑河看膩了窗外,轉頭就見這麼個大活人立在前頭:“我靠,乾什麼?”

他著實嚇了一跳,主要是這人傻愣愣站著卻不吱聲。

秦嶼早就留意到,他起身將校服外套丟在椅背上,拎起薑河:“走吧。”

薑河眨著天真無邪的眼睛:“去哪?”

“辦公室。”

說罷,他看向沈星,指著正猛猛抄作業的顧闖和蔣維:“這兩個也要去?”

這兩人糾結苦惱了一中午,突然想起來下午數學課上要收的暑假作業一個字兒沒動,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急哪回事兒。

沈星:“對,他倆也去。”

梁緣正在挨訓,看到熟悉的四人進了辦公室,由衷地鬆了一口氣,老楊問他為什麼打架,他說不知道。

結果老楊說要直接打電話給他媽,給他急得要命,這會兒他跟看見救命稻草似的:“他們來了,你問他們!”

陳誌平本就窩著一團火沒處發泄,脾氣再好的人也沒了好臉色:“薑河,怎麼回事?”

薑河無所謂道:“廖子超犯賤,我就揍了他。老陳,給我個麵子,你把人家三個人叫來乾什麼,人不得上課?”

楊鴻成是一班班主任,最看不得壞學生頂嘴,他反應比陳誌平還大:“給你麵子?你怎麼不知道給你們陳老師麵子,說吧,為什麼動手?”

審問了一個多小時,薑河硬是堅持:廖子超犯賤,自己看他不爽這一理由。

至於另外的人,一概都說不知道。

最終,所有人回班繼續上課,另外要求第二天中午請家長來學校一趟。

薑河心情不錯,仍不聽課,不知在紙上塗寫著什麼東西,百無聊賴之際,他將紙揉成一團,突然問:“秦嶼,你為什麼幫我?”

秦嶼推開那人搭載自己肩上的胳膊,有些嫌棄:“怕你被打死。”

薑河收起胳膊,翹著椅子,突然笑了:“開玩笑,老子一個能打他十個!”

空調製冷發出輕微的電流聲,秦嶼聲音很輕:“垃圾堆上,我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