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她的故事 那個地方,冬雪來得早,……(1 / 1)

特高生存日常 莫飲塵 3635 字 10個月前

鬱持聽著一驚,戳戳喬楚:“什麼玩意兒?退學嫁人?”

他沒聽錯吧?不是做夢吧?這是二十一世紀吧?常晏如才17,中考第一名!

怎麼都算是年輕有為前途大好吧?

喬楚捂著嘴講解情況:“晏如他們村有個大戶,看晏如乾活利索又成績好,就提親要人。”

初其簡也奇怪:“提親有什麼用,不到法定結婚年齡也不給□□啊,而且常晏如還沒18,這都犯法。”

一直比較沉默的女孩應夏意,啞著開口:“一些偏僻地方,隻認酒席不認證兒,過了三拜就名正言順,大不了收了身份證關幾天,父母不管那就沒人問的。”

幾人一時震驚,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我不休學,也不嫁人。”

“你個賠錢貨!親爹的話都不聽!骨頭硬了是吧!”電話那頭的男人高聲罵:“怎麼不和你媽一樣死了乾淨!現在半死不活還得吃老子喝老子的,老子還供你上學!個沒臉沒皮不孝順的賤東西,讓你掙點彩禮都不願意!”

“我上學的學費是政府免的,吃飯的錢是國家給的,來回路費是報銷的,穿的四季的校服是學校發的,剩下的一點開銷是我自己撿廢品攢的,爸爸。”

常晏如溫和而冷淡:“這次住院,所有費用也是報銷的。”

溫和是出於禮貌修養,冷淡是源於因果道理。

“好好,跟我算賬,長能耐了,管不著你了是吧,明天我就去給你銷戶,看你怎麼上學!”

男人的聲音憤怒高亢,幾個字句穿透劣質的手機在病房裡響起。

初其簡皺皺眉頭:“戶口好像不能隨便銷吧。”

喬楚專心看著屋裡,嘴上回答:“是不能,但她爸拿捏住戶口,確實沒辦法。”

鬱持哼了一聲:“大不了以後偷出來把自己戶口轉走。”

喬楚聽這話非常心動,側頭問:“那她爸不讓咋辦?”

“不需要她爸同意,等常晏如上大學拿錄取通知書,把戶口本偷出來去辦就行。”鬱持摸摸鼻梁。

這個年齡的學生們,很多還不清楚戶口具體是有什麼意義,隻是隱約察覺這很重要,重要到自己無法解決,隻能依賴父母。鬱持也是專門去了解過才明白,戶口遷移說難也不算太難。

裡麵常晏如思路清晰地分析:“爸,大學生畢業後,一個月少說能有六千塊工資,一年就是七萬多。他們給你多少彩禮,二十萬?三十萬?我三四年就能掙出來,三四年後我的工資會漲到一萬塊,一年就是十二萬,我嫁人了,這些錢都白給他們嗎?”

“放你娘的屁,那些錢都是老子的,老子辛辛苦苦把你養大,憑什麼給他們!”

“所以啊,爸,他們就是騙你的,花一點錢買了我,再讓我去賺錢。”常晏如心裡清楚,她現在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安撫住父親,不要把自己當個物品賣了。

畢竟她還小,需要一個無所不能的監護人。

鬱持後退兩步:“嘶,真恐怖,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喬楚年紀小些,人也單純,抱著臂撇嘴應和:“像在圍觀人口買賣,一言難儘。”

初其簡想起古時候的牛,一家幾口咬牙硬湊出錢,拿去買牛,拉回來喂喂草料就可以一直犁田,省下來的人力可以閒著也可以去做彆的工,不用管牛是什麼想法。

不過,牛還是挺精貴的,屬於重要資產。

常晏如的爸爸琢磨一下,感覺不對:“等你掙錢還得多少年,現在嫁了,家裡立馬能起個新房!”

常晏如手指摩挲著羽絨服,除了學校發的校服,她從沒見過新新的還是這麼好看的衣服,以前就算老師偷偷幫助她,也是拿一些五六成新的衣服,一個是因為老師並不富裕,二是因為太新的衣服會被父親拿去賣了。

她不想再去過那種日子。

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要什麼都是彆人恩賜的。

常晏如知道怎麼說能有用:“爸,現在蓋房乾啥,弟才兩歲,娶媳婦還得二十年,等過幾年弟上學了,開銷大著呢,你和姨,能供得上嗎?這邊的男娃,上學後,一雙鞋都好幾百。”

男人咂著煙,不知是不耐煩還是終於被說服了,鬆口道:“那就把親定著,你要掙不了錢,就嫁過去。”

電話在那頭響起的小孩哭喊聲中掛斷了。

隔壁床病號是個有些年歲的大媽,見多識廣,從這段時日相處和晏如幾句話中推測出大概真相,忍不住開口:“姑娘,你爹真不是東西,要擱我年輕的時候,我高低得一個飛的過去,幾個大耳刮送他下去伺候皇帝,什麼古董級彆的封建餘孽!”說著還激動起來,側過身拍床鋪激昂地說:“嗨,姑娘,你就好好學習,使勁兒學,以後有的是好日子!”

晏如招招手讓外麵幾人進來,溫聲回答病友:“阿姨,飛的去不了我家,打的都不行,天氣不好。”

那個地方,冬雪來得早,春風遲遲不到。

喬楚比較活潑,衝進去就抱著晏如的胳膊:“你彆理你爸,他是壞人。”

應夏意坐在床邊,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家裡也是農村的,不過是一個很大的市的下轄村,相對發達一點,父母都上過小學,還算開明。

她平時比較沉默,隻知道自己該如何努力,對開解彆人表達想法這種事一竅不通,隻好定定看著晏如,試圖傳達自己的支持。

鬱持進來湊在暖氣邊捂手:“老班長,根據我的經驗,倒黴過後必然中大獎,比如,一次性攢夠了兌換一個985什麼的。”

初其簡知道常晏如好勝心強,於是戳在床尾故意道:“常晏如,好好養身體,等你回來我們再比一次鋼筆字。”

嚴格說起來,初其簡和晏如不算認識,兩人唯一的一次交集是預科的鋼筆字書法比賽,結束後晏如跑來問參賽的大家練字臨摹的是哪家的書法有什麼技巧之類的。

這次初其簡會來探病純粹是因為所有人都輪流來,這也是幾個班商量出來的結果,想讓常晏如認識更多同學,聊更多不同的話題。一方麵是能開解晏如,另一方麵為了她歸校後能儘快融入群體不會有陌生感。

鬱持聽著一拍掌:“這個主意好,再辦一次比賽,贏的人可以包攬教室明年的春聯。”

應夏意及時乾巴巴提醒:“鬱持,鋼筆字怎麼寫對聯?”

沒等鬱持搭話,喬楚就插道:“用那種粗粗的鋼筆可以的吧?我以前見過一種美工鋼筆,寫字很粗。”

“先比賽再說唄,大不了用毛筆寫,不會難看的。”鬱持大大咧咧擺手,覺得不用想那麼多。

“好,等我回去。”常晏如這天經曆大喜大悲,有些萎靡,她右手握著乾赫靈,嗓子有些乾啞:“謝謝你們,言語蒼白說出來總是輕浮,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但我一定會儘力地努力地走下去,未來,和你們在校園裡重逢。”

乾赫靈兌了杯溫水給她喝,道:“是呀,先走走看,一切都會好的,你以前沒想到未來能到這麼大的城市,遇到這麼多人,對吧?現在的你遠比以前要好,比昨天要好,由此可得,以後我們都會更好。”

去跟醫生了解病情的人也回來了,眾人簡單聊過幾句打招呼離開,讓常晏如好好休息。

回程的公交上,鬱持坐在裡側偏頭看窗外,臉色沉靜,目光空散沒有焦距。

如果當初,他和其他人能站出來,為每個挨罵的同學說句話,是不是程狄卿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是不是本該美好的高中就不會成為現在這樣,常晏如住院,另有兩個抑鬱症,還有兩個退學。

長大真複雜,想不明白。

鬱持指尖把玩著一枚硬幣,動作嫻熟,哪怕心思全然不在此。

匆匆閃過的行道樹托著滿身的雪,枝丫微彎。

路上的行人挺直脊梁倉促而行。

初其簡察覺到對方心情有些鬱鬱,開口打斷問:

“鬱持,那常晏如是怎麼當上班長的?”

“哦對,接著說。”鬱持調整坐姿,半靠在玻璃窗上,續著之前沒完成的話題:“常晏如在任命結束後,站起來仰著頭問講台上的程狄卿,她輸在哪裡。程狄卿支吾半晌對付不過去,惱羞成怒說自己是班主任,愛選誰選誰。常晏如又問,那你憑什麼不選我。”

“哇偶,帥呆了。”初其簡讚歎。

在他們家鄉,因為受教育困難,所以老師是很值得尊敬必須順從絕不能頂嘴的存在,像常晏如這樣直麵問老師為什麼憑什麼,震撼感讓人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是啊,帥呆了,所以常晏如在又一次的全班一致票決下成功當上班長。”鬱持也佩服。

初其簡往後一倚,右手橫搭在鬱持的椅背上,說:

“那她肯定把程狄卿得罪慘了,能有好日子過?”

鬱持捏捏硬幣:“程狄卿就和好日子搭不著邊,後來冬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