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錦衣(1 / 1)

鏢局日常 有覺要睡 3950 字 10個月前

屋內拔高的聲音屋外能夠聽見,屋外肆無忌憚的應答屋內當然也能聽見,鄭嫻嫻看向程露葵,“她是故意這樣說騙你出去的嗎?”

“不是。”程露葵搖頭,“她是真想要一個答案。”

鄭嫻嫻:“……你早就知道,你隻是不想給沈盟主一個解釋?”

“嗯。”程露葵臉不紅心不跳,“我要是能麵對她,還用得著花冤枉錢請你們來。”

鄭嫻嫻:“……”

她原本以為這單生意涉及沈心雪,多少能接觸點江湖上的恩恩怨怨,說不定還與震遠鏢局失鏢案有關,結果牽扯到最後,不過是人家發小鬨彆扭,她跟溫蘅隻是拿錢辦事的怨種。

“你也不用灰心,我和沈心雪這件事確實牽扯到你們震遠鏢局。”程露葵一眼就看穿了鄭嫻嫻的想法,“你應該知道,王爺遣派震遠鏢局押送的賀禮其實很簡單,是一對玉杯,霞鳳銜月杯。”

“什麼?!”鄭嫻嫻愣住,她處在深閨之中,在鏢局能接觸到的人除丫鬟外掐指一數不過三四個,其中一半還不想跟她多言語,鄭嫻嫻知道王爺送去的賀禮是一對價值不菲的玉器、金銀珠寶和兩卷賀詞,但她不知道那對玉器就是霞鳳銜月杯。

況且……

“杯子不是碎了嗎?”

“是啊,所以你說奇不奇怪?”程露葵用扇緣撐著下巴又微微撚動著扇柄,“就算沒有碎,霞鳳銜月杯當年也已經賞賜給沈家了,哪有拿出來再賞一遍的道理,皇家再窮至於窮成這樣嗎?”

正如程露葵所說,霞鳳銜月杯在當年是賞給江南沈家的,沈心雪又是沈家的人,再加之玉杯的失落還跟沈心雪有關,現在出現一對新的霞鳳銜月杯,由越王經手,送給剛成為武林盟主的沈心雪……世上巧合雖多,可這件事明顯算不上巧合。

程露葵找來震遠鏢局保護自己也有這方麵的原因,既然水很渾,何妨再攪一攪,她本來就很閒。

“噓,”程露葵忽然做了個“收聲”的動作,“外麵又來人了,還是高手。”

她神色收斂,手中團扇自扇柄處分家,中間寒芒一點,似乎藏著一柄短劍。鄭嫻嫻與她相處這段時間,一直覺得程露葵像個妖精,疏懶雍容,詭計多端,唯獨眼下緊繃起來,像是打算跟什麼東西拚命。

沈心雪也在同一時間察覺到了危機,她從竹林高處俯衝而下,溫蘅趕緊往旁邊讓了讓,將自己站著的望柱留給了沈心雪。

“暗中的朋友,深夜來訪不會隻為了看熱鬨吧?”沈心雪朗聲道,“小小寧鄉縣有什麼魅力,竟然吸引來這麼多高手。”

溫蘅此刻離沈心雪很近,兩人相隔還不到半米,沈心雪今天是光明正大來報仇,非做賊的宵小,甚至兩天前她還給程露葵去了書信,定好了時限,好讓程露葵有所準備,因此隻穿了黑衣服,沒蒙麵,就連黑衣服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夜行衣,有錦邊暗紋,更接近常服。

興許是為了交手方便,沈心雪的頭發沒有閨中女子長,比溫蘅還要短一點,用根烏木半挽著,風一吹隻能勉強掃到肩膀。

“沈盟主,寧鄉縣很好的,山清水秀,也還算繁華,有百年傳承的藥館,兩家大客棧四五家小客棧,飯菜都還不錯,另外官道修得好,跑馬走車不成問題,幾個鎮子往來都很方便,最最重要的是還有碼頭,奇珍異寶真的能見到,假的也能見到。”

相較於程露葵和沈心雪,溫蘅要稍微遲鈍些,點破暗中還藏著人後,她便很快也捕捉到了細微的動靜和氣味,隻是手無寸鐵,隻能攢著兩拳頭,打算將自己那套強身健體的拳法拿出來試試。

溫蘅對寧鄉縣的自豪感是情不自禁油然而生,語氣特彆堅定,說的沈心雪都有些心動,她提前來了一天,卻隻是窩著,到現在都沒好好上街逛一逛,寧鄉縣在被溫蘅誇成一朵花之前,對她而言不過是三個字一塊界碑罷了。

藏在暗處的高手們不說話,沈心雪卻猛地聞到了一股硝石和火油的氣味,當年程露葵就是用這些東西燒了沈家,沈心雪固執,將那時的離彆記了這麼多年,隻要風中有一絲相同的氣味,她的眼裡就會自動浮現出那場大火。

有人要燒了錦春苑!

“程露葵!彆藏了,再藏你老巢都要被人掀了!”沈心雪還是那副冷淙淙的腔調,溫蘅卻從中聽到了另一層意思,她瞬間睜大了雙眼,也跟著轉身朝屋裡喊,“程掌櫃出來吧,沈盟主不殺你了!”

沈心雪:“……”

溫蘅說完,又重新望向黑暗處,“沈盟主,現在是秋天,天乾物燥,這條街又多是木質房屋,一旦燒起來火勢不可控,臨街這些商戶即便夜深上了板,也多是住在店中,他們當中大多數人是逃不出去的,即便能逃出去,多年積蓄毀於一旦也會生不如死。”

“所以我要衝出去,街口有座警示鐘,是預防匪患、火災、地震之用,隻要能敲響就可以降低損失。”

她在震遠鏢局好歹當了幾個月趟子手,鏢局遭難之後,對鏢師和趟子手的管束放鬆,很多都出去找了下家,溫蘅雖然沒走,卻也每天在縣城裡瞎逛,把周圍地形逛的了如指掌,不僅知道警示鐘,還知道起火之後如何救火……寧鄉縣在前朝時經常起火,所以跟宮裡一樣設置有太平缸,隻是把名字換了,叫“救火缸”,簡單明了,老百姓們喜歡。

“行,”沈心雪也乾脆,“你衝出去我就能知道暗中藏著多少人了。”

無論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錦春苑都是這個目的的核心,聽動靜他們都集中在院子周圍,沈心雪一開始以為這些人都是自己的仇家,聽聞今日孤身一人前來複仇,所以聯合起來實施圍捕,但江湖人,就算組織有序,各家所派還都是些不講閒話的啞巴,也不可能配合到如此天衣無縫。

錦春苑即便夜深,也有無家可歸的繡娘住在外院中,勤奮些的甚至會做到三更才回房歇下,不過此時除程露葵的房間外,其它地方燈火皆滅,就連守在拱門外的蔣毅也不見了身影……沒有血腥味,血腥味太重容易打草驚蛇,也就是說這些人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清了場,十之八九用了迷藥,擴散快,不傷性命,也很難追查。

當然,不傷性命不是這些人心軟,隻是殺人其實很麻煩。

武功、兵器造成特定的傷口都會成為線索,毀屍滅跡又需要時間精力,因謀殺橫死一個人在寧鄉縣這種地方已經算大事,兩個以上滿城風雨,但隻要人沒死隻是暈過去,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當然燒死不在此列……秋冬起火很常見,寧鄉縣每年都有兩三起,多則五六起,從不敢讓街上的枯葉積起來,每日晨昏都要安排人打掃,一不小心就招火。

由此可見這些人還很聰明,就連脫身的辦法都想好了。

溫蘅倒是有說到做到的勇氣,她問沈心雪,“能給我砍兩節竹子嗎,我打架用。”

房前欄杆距離竹林很近,沈心雪的劍又特彆長,隻輕輕一揮就給溫蘅取來了兩節竹枝,為方便拿,她還特意挑了一根不粗不細,顏色脆嫩,柔韌性相對更好的。

隻是沈心雪並不知道溫蘅需要的兩節竹子是一長一短,她都按尋常刀劍的三尺為標準,溫蘅適應了一下,隨後閃身融入了黑暗中。

圍困院子的人很顯然是連隻蚊子都不想放出去,幾乎一瞬間,溫蘅就發現一張網兜頭而來,網上塗有一種磷粉,在夜間呈紅金色,還有股淡淡的鬆枝味,溫蘅直接將手中竹枝拋出,將網頂開,而她本人使了個千斤墜,又落回到沈心雪旁邊。

“清潭捉鱉,金翅降龍……來的是官家人。”溫蘅把聲音壓得極低,“錦衣衛。”

“你怎麼……”沈心雪能看出這些人並非普通的江湖綠林,卻沒想到會是錦衣衛,錦衣衛司緝查追捕,權力不小,可寧鄉縣這種地方並非窮鄉僻壤,卻也是犄角旮旯,蔣毅當年所犯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偷盜官員”交地方審理綽綽有餘,何況這麼多年,案卷已經封存,就連被害人都因落水傷寒在兩年前去世,怎麼也輪不到錦衣衛插手吧。

也就是說他們是衝著院子裡四個人而來。

沈心雪腦海裡一時千頭萬緒,導致話說了一半就沒再繼續。

“我娘以前在京城當過捕快,她告訴我的。”溫蘅抹了抹身上沾著的磷粉,“這東西叫龍角香,實際是火硝、硫磺和朱砂粉,易燃易爆,還好我沾得不多,否則一點火星子就能把我燒成灰。”

她又解釋,“我在藥鋪也乾過夥計,負責切藥、抓藥和磨粉,這些都要學。”

沈心雪:“……”她忽然覺得溫蘅年紀不大,江湖閱曆卻極為豐富,甚至超過了自己。

“我開始懷疑這些人的目的既不是放火,也不是殺人,而是有求於我們。”溫蘅心眼不多,但特彆擅長趨利避害,她從離家開始到現在就是憑借這種本能才沒死在半路上,也沒被人騙著簽了賣身契。

沈心雪問:“怎麼說?”

“龍角香金絲網,隻要點火就行了,我保證這個院子裡包括沈盟主你……一個人都彆想逃出去。”溫蘅長他人誌氣長得胸有成竹。

沈心雪也是中了邪,才第一次見麵就特彆相信溫蘅對局勢的判斷。

“而且我認為這些人不是第一次來寧鄉縣,也不是第一次接近錦春苑,他們對周圍地形特彆了解。”溫蘅想了想,“怪不得我最近總感覺集市上賣蘿卜青菜的大叔有些臉生,也不太會算賬呢。”

就在這時,程露葵的房門打開,她手中舉著一盞燭台,鄭嫻嫻跟在身後,大概是怕太多火種會引發意外,這點燭光可以說是整個院子裡唯一一點亮堂。

燭火畢竟微弱,隻能照亮程露葵周身,鄭嫻嫻不過落後半步有餘,整個人已經籠罩在黑暗邊緣,有些灰蒙蒙的。

溫蘅又下意識往後退了退,退到了鄭嫻嫻左右,“少局主,這些人和當時劫鏢車的很像……我隻能說很像,並不一定是一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