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留詛咒 末日結束了,那聲音還在,他……(1 / 1)

“呃,打擾你們了?我來是為了提醒你們,遊戲開始了。”

逆光站在門口的是個身形矮小的男人,他聳了聳肩,對屋裡的一片廝鬥似乎司空見慣。

“死幾個倒無所謂,但萬一,這次的任務也是存活人數達標……”

顫抖的刀片從路慎予臉上收回去,雷諾竭力恢複平靜。但路慎予能看出來,他的心情可不怎麼愉快。

是什麼讓他停下了殺手?

和他們說的遊戲和任務有關?那又是什麼?

路慎予莫名其妙,但隱約的本能讓他不由自主地懼怕這兩個詞語。

“讓那家夥跟我走。”男人揚了揚下巴。

雷諾瞥了他一眼,粗暴地抓起路慎予,推向門口。

“滾。記著,你的命在我手裡。”

路慎予這次小心地避開了積水,走到男人麵前。看清他大概三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但肌肉非常壯實。

呃,應該跟他說句感謝救命之恩嗎?但那男人看他的目光比雷諾還冷漠。

明明間接地救了他,卻像恨不得他立馬去死。

男人一句話也沒說,轉頭離開,路慎予隻能跟上他。雷諾和那一屋子的人都沒有追上來。

房門外原來是一條長廊,寂靜,像燃燒的金屬墳場。這個房間正位於儘頭,緊鄰窗戶。一道強烈、熾熱的太陽光柱從窗口橫切進來,把一整條走廊燦然照亮。

走廊兩旁是整齊排列的鐵門,標著序號,1101、1102、1103……一直排列下去。一些門框灰塵遍布,塑膜尚未撕開,顯見的荒廢。更多的門框富有生活氣息,旁邊是鞋架、綠植和印花門簾。

走廊空無一人。一個小女孩從門簾中探出頭,黑葡萄似的眼珠盯著路慎予。

“丫丫,彆亂看!”

有女人擠著嗓子低斥,小女孩被拽回房間,大門砰然鎖緊。

路慎予路過時看了一眼,那房間的號碼是1106。

男人也看著門牌號,輕輕點頭,嘟囔著:“這家是本地人。”

“本地人,是什麼意思?”

男人猛地回頭看向路慎予,表情奇怪,變得更加厭煩。路慎予毫無波瀾地回視他:“怎麼?”

男人低下頭,繼續走路,良久才冷笑一聲,話中帶著不明的情緒:“你這種人都能活到現在,真不公平啊。”

“生者都是公平的,”路慎予友善地回複他:“不公唯有對於逝者。”

他被猛地捶向牆壁,全身舊傷連鎖反應般劇痛。滿牆灰塵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男人咬牙切齒地盯著他:“我開始理解雷諾了。”

“真想親手殺了你,廢物,雜種,不知死活的東西……”

他又一拳捶向路慎予的胸口,被躲開了。

路慎予的反應像激活了他的某種開關,這個男人劇烈地顫抖起來,瞳孔放大,聲音拔高,滿臉瘋狂。

“你彆怨我,我沒錯!必須殺了你,你不死,死的就是我們!要怨也彆怨我,都是這個遊戲!都是這遊戲要你死的!”

他仿佛陷入了夢魘,對著路慎予的臉,向另一個不存在的人呼喊。

路慎予關心地看著他:“你需要精神援助嗎?”

男人完全聽不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不過一會,兩眼一翻,竟然直接栽倒在地上。

路慎予站在原地,麵對著越來越茫然的情況,一時不確定,是不是該救助一下這名揚言要殺了他的潛在嫌犯。

走廊恢複了寂靜,門鎖打開的、輕微的哢噠聲響,變得無比清晰。

1109的門開了,一名窈窕的年輕女子走出來,看到昏倒的男子,驚訝地捂住了嘴:

“天哪,他沒事吧?”

她上前幾步,看到路慎予,又是驚訝:“哎呀!你滿臉都是傷,疼不疼呀?怎麼弄的?我家有醫藥箱,你快進來。把他也扶進來。”

她指了指地上的男子,順便把門口繡著狐狸的針織地毯踢開,方便路慎予拖人進去。

路慎予按照她的指揮辦了。女人找出醫藥箱,拿出沾了碘酒的棉棒,自然地抬手,想要替他處理,他攔了一下:“我自己來就可以。”

女人對他笑了笑,看向地上死雞般癱倒的男子。良久,有意無意地歎道:“可憐啊。”

路慎予沒接話,對這聲歎息也感到莫名其妙。

“你一定是新人,”她寬和地打量著路慎予,那是一種恰到好處的、讓人感到舒服的憐憫:“不知道他們怎麼會盯上你。全身是傷,唉。我可不會這麼對待新人……他們真是瘋了。”

“他們跟新人——像我這樣的人有仇嗎?”

“你們還不了解‘遊戲’,更加弱小。”她回答:“呃,你也知道,有些人以屠殺弱小為樂。”

路慎予歪了歪頭:“他們曾有機會殺了我。但最終沒有。”

女人會意地笑了笑:“因為他們還有更害怕的東西。你也要記住,那是一種規則,無法反抗的規則,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到你頭上。”

“我來從頭告訴你吧。我們身處的就是‘遊戲’,雖然名為遊戲,但一切都是真實的,洪水,台風,連環殺人犯的彆墅……末日和絕境。”

“誰發明了這個天殺的東西?不知道。作為被選中的玩家,你的唯一任務,就是活下去,不擇一切手段活下去。”

“如果你死了,那麼一切就結束了。”她輕巧地眨了眨眼:“不是任何一種game over,是真正的死亡。那會是什麼感覺呢?我還沒有體驗過。”

“為了活下去,你可以舍棄一切。眼睛,舌頭,手臂,腰部以下的軀體……隻要在遊戲結束的那一刻,你的意識依然存在,傷損就會自動修複完整。”

她的眼睛迸發出狂熱的光芒:“隻要你體會過一次,就會愛上那種感覺的。以為自己快死了,全身冰冷,嚴重失血,無法呼吸,控製不住顫抖的時候,光芒降臨,你就像超人一樣從地上站起,力量源源不斷,就像重生,你無所不能!”

路慎予有禮貌地打斷了她的熱情:“如果可以,我不是很想體驗瀕死。”

女人猛地回神,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攏了攏頭發笑道:“當然,誰都希望萬事順利。隻是總會有意外發生。比如他,不,他們——”

女人指向地上昏迷的男子。

“你認識他們?”路慎予問。

“不,”女人用手指點著嘴唇,思考如何回答:“玩家間偶爾也會互通信息,他們跟我說過。”

“說回正題,”像是為了防止追問,女人立馬繼續道:“有些傷口是那神聖的光芒也無法帶走的。與其說傷口,不如說……是一種詛咒。”

“在已知的科學裡,”路慎予說道:“這種詛咒的學名叫做精神分裂症。”

女人一愣,隨後大笑起來:“不不不,我當然知道精神分裂。但這是真正的詛咒,你無法解釋的那種。”

“他們身上的詛咒,叫做‘塞儂荔的悲泣’。”

路慎予認可地頷首:“我理解你說的詛咒是什麼意思了。除了終日瘋癲的巫師外,正常心智的研究人員都不會起這種抽象的病名。”

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隨後有些疑惑地回想,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段話?他很熟悉巫師,還是很熟悉研究?

沒等他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熟悉感,女人繼續笑著說:“彆小看這種詛咒哦,新人。”

“據我所知,他們上次的任務目標,是保證存活人數。你可以這麼理解,當末日結束時,如果活著的人數不夠,所有剩下的人不再是幸存者,而是分擔詛咒的罪人。”

“這種遊戲任務非常少見,也非常刁鑽。不過,誰叫他們倒黴攤上了呢。”

“總而言之,那是個冰冷而嚴酷的世界,他們沒有達成目標。世界的名字叫做‘瘴氣湖泊’,裡邊不知有個什麼玩意兒叫塞儂荔。”

“在他們失敗後,詛咒遺留,陪他們到了下一個世界——也就是我們目前所在的地方。”

女人滔滔不絕地講著,她顯然是個熟練的玩家,對這些規則信手拈來。

“你們也聽見了嗎?”

忽然,嘶啞的聲音打斷了女人。兩人驚訝看去,昏迷的男子竟不知何時醒來,幾乎一瞬間,他就上身筆直地跪坐在地板上,瞪大了布滿紅血絲的雙眼,直愣愣地看著他們。

女人猶豫了一下:“你還好嗎?”

“噓!!!”

男人忽然驚恐地揮著手,像竊賊似的打量四周:“她在這兒。”

“誰?”路慎予冷靜地反問。

“她……就是她啊!不能說她的名字,你忘了嗎??”男人仿佛完全不記得路慎予,焦急地衝他比劃,完全沉浸在他想象中,或詛咒中的世界裡。

“塞儂荔已經不存在了,”女人憐憫地看著他:“她不在這裡。”

男人沒有反駁,也沒有再度陷入瘋狂。他就直勾勾地,像木偶一樣瞪著兩人。

“你錯了,”他嘶啞著說道:“她還在。她還在這裡。”

他猛地站起來,神情詭異地堅定。

“我是個英雄,我要保護所有人!她不會得逞的,永遠不會!”

他像個士兵一樣,雄赳赳地跨步出門,神色再度恢複正常。

女人感慨地看著他離去:“你看到了吧?這就是詛咒的影響。”

“你知道這詛咒究竟是什麼嗎?”

“知道一點,”女人說:“據說他們在那個世界裡,隻要聽到塞儂荔的呼喚,就會墜入一個幻境。幻境裡布滿瘴氣和湖泊沼澤,都是些神智癲狂的玩家。”

“他們可以自由行動,隨便奔逃,但塞儂荔的聲音無所不至。隻要聽到,他們就會回去。”

“你看,哪怕連世界都更改了,末日都結束了,那聲音還在,他們還像淹沒在湖中一樣。”

女人對路慎予笑了笑:“不過也彆太害怕,你應該不會經曆重複的世界。先在當下好好活著吧。”

路慎予打量著她的臉,從和順的眉毛到具有親和力的眼睛,點頭接納她的善意。

他識相地沒有問她那個問題:你為什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於是他轉而問了她另一個問題:“一直忘記問了,你的名字是?”

女人優雅地衝他伸出手:“我疏忽了。”

“我姓何,名夷。全名何夷,你呢?”

路慎予與她握手,在一瞬的大腦空白後,自然而然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路慎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