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風雨前夕(1 / 1)

沈青彥看著縮成一團的江照枝,就像野獸在遠處靜靜注視著自己的獵物,眸底泛著貪婪的光。

獵物自己卻一無所覺,還試圖向他伸出援手。

她的反應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他沒想到殺人這事僅僅隻嚇到她片刻,但沈青彥懂得什麼叫點到為止。

他後退了一步,淡淡收回了視線。

江照枝有些心痛,她認為方才挑起的話題撕開了沈青彥的傷疤,於是她看了一眼窗外,將話題轉移開:“現在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約莫已經晌午了。”

“糟糕!”江照枝立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拿起披風當下便往門口走,“表兄,我得回去了。”

屋外的風聲絲毫沒有減弱,沈青彥瞥了一眼,並沒有阻攔她。

果然她還沒出門就又折了回來,她還沒聽過這麼恐怖的風,實在不敢貿然出去。

江照枝懊惱地坐回到椅子上,沈青彥已經拿起佛經重新看了起來。

“這下出不去了,也不知道筆友姐姐今日有沒有來......”江照枝垂頭喪氣的,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

屋內又重新靜了下來,沈青彥隻是看著佛經,沒有再和她說話。

江照枝憂心了片刻後,靠著椅子很快睡著了。

平穩的呼吸聲傳來,沈青彥放下佛經,視線緩緩落在她身上。

她頭靠在一側的把手上,整個人微微蜷縮著,睡得很安詳。

看來她對他一點戒心都沒有。

沈青彥摩挲著手中的書,眼底似有某種情緒湧動。

他的視線輕點,劃過她的臉頰、她的唇、她的鼻尖、還有她微微閉上的雙眸。

她和那隻貓全然不同,雨天的那隻貓走到他麵前,卑微地乞求他救它一命,但她的眸子裡卻從來沒有卑微這一種東西,她天然,完美無瑕,令他躁動不安,令他歡愉,令他幾乎想要毀了她。

沈青彥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清甜的味道。

天色漸漸暗了,屋外的哀號聲卻絲毫沒有減弱。

江照枝迷迷糊糊醒來時,眼前是一片橘光,沈青彥仍舊坐著看佛經,依然是方才的姿勢沒什麼變化。

她揉了揉眼睛,刻意聽了聽外麵的聲音,在發現她仍舊走不了之後,不禁有些失望。

她如今隻祈禱筆友姐姐沒有赴約,否則風雪這麼大,她定然要被困在山上了。

這樣想著,江照枝便覺得自己餓了。已經整整一天沒有進食,若不是睡了一覺,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沈青彥在安靜地看書,江照枝不想打擾到他,悄悄伸手拿了桌上的一片糕點。

佛寺的糕點和外麵的不太一樣,甜味不夠濃鬱,香味也太清淡,但是對此刻的江照枝來說,卻是十足的美味。

很快,桌上的糕點隻剩下半碟了。

江照枝吃得臉頰鼓囊囊的,伸出手又要去拿的時候,看到碟子裡剩下的糕點,又將手收回去了。

表兄和她一樣困在這裡大半天了,他也一定餓了。

於是她吃罷擦乾淨手和嘴,咽了口茶後,困意又上來了,坐在炭爐前迷迷瞪瞪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了。

江照枝發現自己和衣躺在塌上,心下迷惑了一會兒,卻又想不起來自己昨天到底是怎麼入睡的。

禪房裡卻空無一人,表兄已經不在了。

外麵的風雪也停了,昨日的那本佛經靜悄悄躺在方桌上。

江照枝心中湧出幾分感動,昨日那樣的天氣,他卻把唯一能休息的地方讓給了她,也不知他昨夜是怎麼睡的。

屋外清靜祥和,地上落了一層厚厚的雪。

趁著天色還早,江照枝沿著原路返回了舍房,這裡距離舍房不算遠,好在她還記得路。

她躡手躡腳地推開門,生怕吵醒江宜寧。

原本剛醒來的時候,她還沒覺得有什麼,直到從禪房出來,意識清醒了,她才發覺自己竟在沈青彥的住所睡了一晚,這實在於理不合,也不知自己昨兒是怎麼了,又吃又睡的,竟沒把他當外男看待。

是以她回來的時候便打定主意,夜不歸宿這事決不能讓江宜寧知道了。

所幸江宜寧背對著門睡得正沉,她屏著氣關上門,匆匆爬上了床榻。

天色大亮,江宜寧才醒了過來。

“照枝妹妹?”她看到江照枝十分驚訝,“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江照枝也裝作剛醒的樣子,卻不敢看她,翻過身在嘴裡咕噥:“昨晚我回來時你都睡下了。”

江宜寧點了點頭,也沒多問,起身去淨房梳洗了。

江照枝微眯著眼,聽到淨房傳來的水聲後,長呼一口氣。

晨起後,眾女眷去佛堂聽方丈誦讀,江照枝跟在後麵,卻沒看到沈青彥的身影。

雖有些奇怪,卻也放鬆了許多,聽著誦讀漸漸神遊天外了。

禪房內,炭爐已經滅了。

沈青彥坐在圈椅上,雙眸微合。

“主、咳咳、主子。”石硯推門走了進來,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他止住咳嗽,聲音還有點悶悶的:“主子,昨夜我在菩提樹下等了一夜,也沒見到有什麼人來,今日還要去盯著嗎?”

“不必了。”

沈青彥睜開眼,眸色清冷。他已知道約見顧容韞的那人是誰。

“她雖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但背後除了侯府,卻也沒什麼旁的勢力了。”

石硯應了聲是,才注意到自家主子眼下泛著烏青,像是沒睡好似的。

但這禪房也不是頭一回住了,若說是睡不慣也不應當啊......

沈青彥摩挲著書卷,淡淡開口:“蕭楚此人心機深沉,接近顧容韞定然是有目的的,但她若是背景簡單,那推測起來就容易多了。”

顧容韞是侯府二房的嫡女,二房在揚州的生意她已經都接觸過了,如今二爺又放她回京城經營酒樓,想來是為了鍛煉她,好讓她日後接管二房的生意。

他在侯府的這段時間,也看出兩房雖住在一起,卻又彼此獨立,經濟互不過問,二房的生意大房也從不關注。

如此看來,二爺似乎已經將顧容韞的將來都安排好了,揚州生意的繼承人非她無疑。

大皇子在這個時候冒出來,其用心已經昭然若揭。

沈青彥心中有了定論,朝石硯道:“你去準備一下,去福建的事不能再耽擱了。”

“是。”石硯說罷又道,“對了,有一事還要跟您說,昨個兒我在樹上蹲守的時候,看到了大皇子的眼線。”

石硯說著打了個哈欠,“我擔心他做什麼就跟了他一會兒,隻瞧到他在您門口盯了會兒便離開了......對了,當時江小姐剛進去。”

他沒說自己在樹上險些被風吹跑的事,主子給的任務,他不敢不從。

但想到昨日江小姐進去後,許久都沒出來,石硯不禁有了幾分琢磨。

沈青彥細長的指敲了敲桌案,大皇子疑心頗重,但經過昨晚那一遭,他的疑心也應當打消不少。

“客棧的事查得怎麼樣了?”石硯還沒多想,思緒便被打斷了。

回過神,忙回:“查到了,和那人對接的是永恩伯府的一個丫鬟。”

“徐府......”沈青彥低聲喃喃,思索片刻又瞥了一眼石硯,“今天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石硯知道這是自家主子給自己休息的機會,忙應了聲是,轉身退出去了。

門關上後,屋裡又安靜下來。

日光透過窗戶灑在方桌上,沈青彥看著空無一物的床榻,平靜的雙眸下似有暗流湧動。

-

聽完誦讀,江照枝和其他女眷去了小佛堂祈福。

江宜寧說身子有些不適,便先回了舍房。

江照枝一心想著給禎哥哥祈福,也沒注意到她的異樣,囑咐她好好休息後便和她分開了。

這一次祈福時,她加了一點自己的私心,又瞧到旁人都在求簽,她便也學著求了一根。

落下的卻是一根下下簽——

浮雲遮月,靜等雲散。

江照枝不信邪,打算再求一次時,卻被僧人阻攔了。

“姑娘,佛家講求一個緣字,切不可執念太深。”

她愣了愣,當下麵如土色。

心情實在低落,江照枝避開眾人出了佛堂。

然而走出遊廊的時候,她恍惚間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但也就是一瞬間,那身影就不見了。

怕是看錯了吧。

江照枝沒在意,她滿腹心事,轉身往回走了。

回去後,有人察覺到她心情不好,便過來勸慰了幾句。

“照枝妹妹可彆放在心上......”

“馬上你就要和禎哥兒定親了,可彆因為這些事擾亂了心緒。”

江照枝聽到這話心情鬆快了些,總歸她和禎哥哥的事都快定下來了,那簽上寫的卻不一定是準的。

“再等會兒,齋飯就要送來了,我們先回吧。”

江照枝聽到這個,當下便將下下簽這事拋之腦後了,和眾人有說有笑地走了。

等她到舍房的時候,江宜寧卻不在。

-

“夫人,方才我正要出去打點僧人的時候,瞧見有人塞了張紙條進來。”

侯夫人從蒲團上站起來,疑惑地皺了皺眉:“可看見是誰了?”

王嬤嬤搖了搖頭:“我一開門那人就沒影兒了。”

侯夫人接過遞來的紙條,展開一看卻是一驚,登時麵色鐵青,啪地一聲將紙條拍在桌上,“我就知道江家那個不是個省油的燈!”

王嬤嬤忙走到門跟前,往外探了探,將門小心翼翼關上,才走過來問:“可是寫了什麼?”

侯夫人坐下後擺了擺手,王嬤嬤便上前自己拿起來看了眼。

“這麼大的事江府都瞞著我,原我還覺得江家祖母是個懂事理的,如今看那裡頭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夫人慎言。”王嬤嬤安撫道,“這紙條上寫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說不準是什麼人胡謅的,夫人也彆動氣。”

侯夫人聽了這話才壓下怒氣,冷哼一聲:“江家那個若真被彥哥兒救了,我看這親也不用定了。”

“夫人千萬彆這麼想。”王嬤嬤走上前揉肩,“這門親事終究是侯爺說定的,即便是他知道了此事,不一定會同意您退親......畢竟侯爺常年在外征戰,這些小節怕是聽了也不在乎的。”

侯夫人覺得這話有幾分道理,這口氣卻還是咽不下去,滿腔怒氣燒在胸口,怎麼也不自在。

王嬤嬤手上揉著,眼珠子一轉:“要我說這事,您先不要聲張,那日宴會人那麼多,都在前麵看煙火呢,怎麼偏偏彥哥兒出現在明月湖?我看這當中指不準有什麼呢。”

侯夫人眉尾一挑,收了怒容道:“那你說怎麼辦?”

“要我說不如先觀察觀察......如若兩人當真有事,我們就在下頭燒上一把火,等生米煮成熟飯了,到時彆說是侯爺了,就算是神仙娘娘來了,侯府也不能要這個人了......”王嬤嬤說罷一笑,“老奴一點拙見,您聽聽便罷了。”

侯夫人麵不改色,心中卻已經蠢蠢欲動,正當她陷入思索時,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是江府大房的寧姐兒,說有要事告訴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