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杯弓蛇影(1 / 1)

歌舞隊列繼續朝前走,眾人順著人流走了片刻,終於到了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方。

這裡靠近河岸,再往前走一會兒就能到猜燈謎的拱橋上,顧玉禎腳步慢了下來,二人落在眾人後。

“表兄從小長在外麵,聽父親說,收養他的那戶人家父母早早走了,他很小的時候便靠自己賺錢過生活,自是沒機會識字讀書的。”

江照枝還是覺得無法相信,“那回來之後呢?他不是進族孰了嗎?”

顧玉禎搖了搖頭:“我從未見過他寫字。”

而後放低了聲音,又道:“他先前第一次給母親敬茶時,我偶然間看到他的右手,那上麵有一道很長的疤,如今他在族孰學了許久都不願在人前寫字,我想許是右手的傷讓他很難執筆......”

江照枝憶起沈青彥平日的樣子,時下流行廣袖,沈青彥從未在她麵前露過右手,仔細想來,那日在客棧拔刀時,他用的也是左手。

顧玉禎歎了口氣:“表兄在外的日子應當是不好過的,好在現在回了府,也不用再吃苦了。”

江照枝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和她傳信那人是沈青彥,可如今聽了顧玉禎的話,回憶起二人相處的細節,越想越覺得不對......

沈青彥原先目不識丁,若是進入侯府後才學的寫字,字跡不可能像信中那樣工整。

莫非她一直以來誤會了沈青彥?

可如果不是沈青彥,筆友又會是誰?

“照枝妹妹,不來嗎?”

顧容韞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江照枝的思緒,她抬頭看去,顧容韞已經站在橋口處,橋上張燈結彩,燈籠下的紅條隨風拂動。

“這就來。”

江照枝強迫自己不去想沈青彥,往橋上的燈謎看去。

燈謎根據難度放置,從橋頭至橋尾,難度越來越大,解開的人也越來越少。

起初侯府小姐們猜得很歡快,每個人都參與其中,江照枝腦子慢,不跟著湊熱鬨,顧容韞也同她一樣,二人隻在一旁瞧著都覺得有意思。

然而到後麵,大家被謎題難住時,顧容韞挑起紅綢思索片刻,執筆寫下了答案。

她雲淡風輕地立在燈籠下,橘光柔和了她英氣的雙眸,仿若在她的臉頰鍍上金光。

江照枝一時看得出神。

顧容韞樣貌出眾,出身於侯伯世家,人又聰慧友善,和她相比,自己就好像是地上的一粒塵埃。

可江照枝和她在一起卻從沒有自卑過,她喜歡顧容韞,不是因為她有多出眾,而是不自覺就會被她身上的那份從容深深吸引。

她很開心能和顧容韞做朋友。

這樣看著她解謎,便將沈青彥的事拋之腦後了。

很快解到了最後一個燈謎,江照枝站在顧玉禎身側,聽到顧容韞的聲音傳來:前有後沒有,明有暗沒有。

顧玉禎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答案,他往前幾步,在紅綢下的紙張上寫下了一字。

顧容韞扭頭看去,紙上正寫著一個大大的“月”字。

“這會兒倒想起來猜了。”顧容韞一笑。

她語氣平常,顧玉禎卻愣了一瞬,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神色淡淡:“這燈謎出得有趣。”

“禎哥哥好棒!”江照枝在一旁沒聽到二人說了什麼,歡呼著跑到顧玉禎身側,雙眸亮晶晶的。

顧玉禎微微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她靠近的衣袖,走到前麵拿獎品去了。

江照枝瞥了一眼紙上清秀的字跡,興奮地眨了眨眼,悄悄將其收在了袖中。

顧容韞卻看著顧玉禎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忽而淡了。

片刻後,眾人走下了橋。

遠遠地,一位身量羸弱、坐在輪椅上的白衣公子由人推著走了過來。

江照枝起初沒認出這人是誰,顧玉禎看到來人後卻麵色微變,立時就要行禮。

那人伸手阻攔:“咳咳--顧公子,不必如此。”

聲音落在江照枝耳中,她當下就像被雷劈中一般,麵色霎時變白了。

“照枝?”顧玉禎喚了她一聲,將她帶到了那人麵前,“這是江府的三小姐,江照枝。這位是......蕭公子。”

江照枝慌張抬眼看去,大皇子正坐在輪椅上,神色如常地看著她,和打量在場其他人並沒什麼不同。

他生得冷峻,儘管病氣纏身多年,身上仍帶著一股讓人無法質疑的強勢,江照枝看著那雙幽深無比的眸子,莫名生出幾分熟悉之感。

然而這念頭不過閃過一瞬,實際上她早已害怕地不知該怎麼辦,手心都快被自己掐破了。

江照枝低著頭,唇瓣顫抖,不安幾乎寫在臉上。

大皇子卻隻是看了她一眼,隨後和顧玉禎交談起來。

其他女眷沒見過大皇子,自然不知道眼前這人是誰,都在一旁說笑,江照枝躲在眾人身後,後背都已經汗涔涔的。

大皇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雖偷聽到他和旁人的談話,卻也不是故意的啊!再說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他應當不會直接殺人滅口吧?

她記得沈青彥曾說了,大皇子暫時不會動她......

想到沈青彥,江照枝的思緒更亂了。

“容韞姑娘。”

大皇子的聲音打斷了她,她才注意到顧容韞就站在她身側。這會兒她還沒覺出有什麼不對。

顧容韞聽到喚聲走到了大皇子跟前,站在一步之外朝大皇子頷首。

蕭楚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很快恢複如常,“幾日不見,容韞姑娘倒是和在下生疏了不少。”

顧容韞一怔,自從他主動在她麵前暴露身份後,她待他便多了一份疏遠,如今當著眾人,她自然也不會再去攀談,即便沒什麼人知道他的身份。

前段時間她躲著他,他來醉雲軒的次數也變少了,卻不曾想今日會在此遇見。

“蕭公子多慮了。”顧容韞低著頭。

蕭楚淡淡瞥了一眼,聲音壓低了幾分:“是不是我想多了,顧姑娘最是清楚......”

他笑吟吟的,又道:“不知顧姑娘是否有空,同我去畫舫一坐?”

這話一出,不僅僅是顧容韞,在一旁的顧玉禎聽到後都露出驚訝之色,方才看到大皇子對顧容韞的態度,顧玉禎便覺得不太對了,如今看來,這二人的關係怕是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江照枝和旁的女眷站在不遠處,她們在說笑沒有留意,江照枝卻緊張極了,時不時往那邊看去,當下將沈青彥那日交代她的話在腦海中來回過了好幾遍。

勉強安下心後,她再看過去,大皇子已經不在了。

連同一起消失的,還有方才同他交談的顧容韞。

“韞姐兒同蕭公子有事要談,我們先走吧。”

顧容韞管理醉雲軒生意,本就常在外同人打交道,眾人都沒覺出有什麼怪異,笑著往前走了。

江照枝卻皺著眉,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容韞姐姐也惹到大皇子了嗎?看上去似乎比她的行為還要嚴重?

不過大皇子在眾目睽睽下將人帶走,應當不敢對韞姐姐做些什麼吧?

“照枝妹妹,怎麼了?”顧玉禎停了下來,“方才看你麵色便有些不適,可是累了?”

江照枝抿了抿唇,不敢看顧玉禎的眼睛。

她雖然答應了沈青彥,不把銀安閣的事告訴旁的任何人,但是在這一刻,她想把自己遭遇的一切都告訴禎哥哥。

禎哥哥不在意明月湖的事,定然也不會因為她和沈青彥的事生氣,他若是知道了她被大皇子威脅,一定能夠保護好她。

“禎......”

“若是累了,我便先送你回去吧。”

江照枝鼓起勇氣抬起頭,卻看到顧玉禎直著身子望向前方,並沒有看她。

她坦白的想法被截斷,頓時蔫巴了下來,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悶悶嗯了一聲。

顧玉禎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隻當她是累了,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先去同她們說一聲。”

旁的小姐們這會兒已經離二人很遠了,像是在前頭的小攤上買些什麼,江照枝看著顧玉禎在閃爍花燈下的背影,緩緩垂下了眸子。

前頭似乎又耍起了雜耍,響起一陣歡呼聲,江照枝站在湖岸邊,下意識往裡走了走,剛要抬頭看時,身後忽然湧來人潮,朝她推搡了過來。

雜耍像是吸引了不少觀眾,眾人都推擠著往那處走,江照枝站在邊角也沒能脫離人流,隻能由人流帶著往前走。

她焦急地張望著,生怕自己走丟找不到顧玉禎,起初她還能看到顧玉禎的身影,很快她淹沒在人潮中,呼喊聲也被周遭的喧鬨掩蓋。

不知過了多久,人群停了下來,江照枝一瞬得以喘息,然而再回頭望時,她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她趁此機會鑽出人潮,匆匆躲進了路旁的一處小巷。

憑借著幾乎為零的方向感,江照枝一邊按著記憶往回走,一邊在心裡祈禱禎哥哥快點找到她。

然而路越走越黑,喧鬨聲越來越遠,就在她覺得不對勁的時候,身後忽然掠過一陣涼風。

她好像被人跟蹤了。

江照枝扭過頭,遠遠地看到一道黑影在她身後,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該不會是大皇子的人吧?看她此刻孤身一人,便對她起了殺心?

江照枝頓覺天旋地轉,扶牆使勁咬著牙,儘力讓自己走得快了些。

腦海中不斷閃過沈青彥對她說的話。

“大皇子目前不會對你做什麼......”

“兵來將擋,江小姐不必多慮......”

說得都是些什麼狗屁!

江照枝又氣又絕望,現下對沈青彥的迷惑全都消失了,她隻恨自己就不該相信沈青彥那張嘴!

好一陣腹誹後,她膽戰心驚地往後瞥了一眼,黑影卻仍在後麵跟著!

“嗚——”

江照枝剛轉過頭準備跑路,牆邊忽然伸出一隻手,將她拉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