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酒樓驚魂(1 / 1)

步雲閣內,石硯聽到喧嚷聲,探頭往窗外看。

“那兒怎麼聚了好些人?瞧著像是吵起來了啊......哎?那不是江小姐——”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自家主子站了起來。

“不必跟過來。”

沈青彥扔下這句話就出了雅間,石硯不禁納悶,主子什麼時候這麼愛多管閒事了?

但他也沒有細想,他今日還有任務在身,既來了醉雲軒,自然是要把賬本順手放回去,轉了個身走到裡頭,悄聲翻入一樓。

堂中,圍觀的人比剛才又多了些。

“江姑娘留步。”徐書蘭看江照枝像是要走,上前一步擋在了她跟前。

“真對不起,”徐書蘭微笑道,“江姑娘若是受傷了,我讓人去尋了郎中給你瞧瞧。可千萬彆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要不然傳出去還以為我們永恩伯府欺負人呢。”

徐書蘭說罷往後看了一眼,眾人立刻會意,你一句我一句附和起來。

江照枝本就緊張,聽到起哄聲腦中一團亂麻,可她約莫也能想到,現在這麼多人瞧著,她若是走了,就等同於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她若是不走......

江照枝抱著手中的糕點盒,試探地踮起腳尖朝外頭看去,這一看卻是嚇得整個人魂飛魄散!

沈青彥朝她這裡走來了。

他怎麼過來了?這裡這麼多雙眼睛,他不怕的嗎?

江照枝慌忙掃了一眼周圍,現在的形勢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徐書蘭咄咄逼人地擋著她的去路,路過的人紛紛停下看熱鬨,而她披散著頭發,麵色緊張。

隻消看一眼便知她被欺負了。

莫非......沈青彥是看她受了委屈,想過來給她撐腰?

江照枝臉上的血色幾欲褪去。

她沒想到沈青彥對她的感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光明正大邀她見麵也就罷了,現在甚至還想在眾人麵前救她於危難。

江照枝不安地盯著沈青彥,隻見他唇角微繃,似是心情很不好。

難不成他還要當眾發火?

雖說他平日裡總是冷著一張臉,可她也從沒見過他發火啊?

但是人不可貌相,說不定沈青彥高冷的外表下,就隱藏著一顆癡情狂野的心呢?要不然怎麼會費儘心思地接近她。

江照枝腦海中已經出現了沈青彥為她大打出手的畫麵,可她總歸反應要慢一些,還沒想出什麼法子,一個眨眼,沈青彥就已經要走到跟前了。

“表......沈公子!”

江照枝拿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大喊了一聲。她決不能、決不能讓沈青彥在眾人麵前流露哪怕一丁點對她的感情。

徐書蘭被她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到了,一時間準備好揭穿她身份的話都噎了回去。

趁這個空當,江照枝迅速穿出人群,往沈青彥的方向跑去,在場眾人雖沒反應過來她要做什麼,但都下意識給她讓路。

江照枝剛走出來,就遇到了迎麵而來的沈青彥,他身量瘦削,可走起路來威風凜凜,腳步穩極了。

沈青彥沒注意她的喊聲,目光越過人群往左側看去,腳步也沒有停下,然而就在他快要看清目標的時候,來路忽然被擋住了。

低眸看去,江照枝披著烏黑的長發,下巴微尖,雙眼亮晶晶的,正焦急地看著他。

她身上卻穿著男子的衣衫,嬌軟有致的輪廓被腰間的玉帶勾勒,看上去十分怪異。

莫名其妙被人擋了去路,沈青彥皺了皺眉,“江小姐?”

江照枝此時正擔心他發飆,一心隻想攔住他,一個箭步就往他跟前走,剛邁出步子,腳底卻被人被絆了一下。

身體立刻失去了平衡,她往前倒去,眼看就要撞到沈青彥身上。

江照枝暗道完了,她知道沈青彥一定會扶住她。

許是擔心名聲儘毀的恐懼太大,電光火石間,江照枝急中生智用嘴比劃出三個字:“彆、扶、我。”

然後沈青彥當真就沒有扶,還隱約往旁邊撤了一步。

哐當一聲,江照枝直挺挺摔倒在地上。

沈青彥方才看了江照枝一眼就挪開視線了,自然沒看到她的嘴型,他往旁邊撤,也是不想被她碰到。

他不習慣彆人的觸碰。

他抬眸朝後看去。

方才影壁後的那道身影已經不見了。

江照枝忍著疼痛,扶著秋竹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她抬頭對上沈青彥淡漠的視線,他眉頭微微蹙著,但情緒似乎比方才平複了不少。

很好。不管怎麼樣,緊要關頭他忍住了。不過就是讓她鼻子、膝蓋、腳腕有一點痛罷了。

大是大非他還是分得清的。

不過他也太沒眼力見了,沒看到她穿著男子的衣裳嗎?還喚她江小姐。江照枝閉了閉眼,女扮男裝的事是糊弄不過去了。不過看沈青彥的樣子,應該不會再為了她大打出手了。

“我沒事。”

江照枝不想讓沈青彥擔心,輕輕推開了秋竹扶著的手,還忍著鑽心的痛,左右轉了轉身子。

沈青彥冷若冰霜,他不知道她在做什麼,也不想知道。

但是方才他要追的人,因為她的突然阻擋沒有追到,好在那人的身形他已看到大半,心裡也約莫有了底。

“沈公子也在?”一直在後麵的徐書蘭走了出來,臉上又掛上了那副溫婉的笑容,像才看到江照枝似的,擔心地問,“江姑娘沒事吧?可撞疼了?”

眼底卻是一閃而過的精明,她倒要看看江照枝還能怎麼裝。

圍觀的人此刻也都看明白了,原來這位長相陰柔的公子哥竟是位女子扮的,一時間議論紛紛。

江照枝也知道這事瞞不過去了,身後的議論聲就當做沒聽見,不管怎麼說,被人批判女扮男裝不懂規矩,總好過被人罵傷風敗俗不知羞恥。

你先走。江照枝朝沈青彥擠了擠眉,試圖用眼神和他交流。

江照枝性情愚鈍,待人做事沒有邊界感,沈青彥從來不喜她,自始至終隻看了方才那一眼,她的眼神交流他自然也看不到。

沈青彥撚了撚手中的佛珠,視線瞥過空蕩的影壁,眸中的陰寒一瞬消失了。

隨後抬腳打算離開。

江照枝看他動作,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然而恰在此時,一股冰涼忽然從一側鼻孔湧出,她狐疑地用帕子擦去,低眸看去,帕子上卻染了一片鮮紅。

這片血紅仿佛一擊重錘向她敲去,令她瞬間天旋地轉,踉蹌著往前倒了過去,額頭直接磕在了沈青彥的右肩上。

沈青彥剛轉過身,右肩忽然被一道人影重重撞了過來,下意識伸手一接,右手上的檀木佛珠手串順勢按在江照枝脊背上,肩膀當下狠狠吃痛。

“小姐!”

“江姑娘!”

徐書蘭有些害怕了,她可不想江照枝真的在這裡出事。

陌生的氣味毫無征兆地闖入沈青彥的鼻間,亂飄的發絲刺撓著他堅石一般的脖頸,今日的忍耐就在此刻到達了極點。

嘶——

江照枝的脊背被按得生疼,不等她反應,被人反手一推,身子硬生生撞到了另一個人懷中。

是秋竹。

江照枝放下心,暗道沈青彥反應倒是夠快。如此看來,他還沒有完全自暴自棄,像是還留著一點點良知。最起碼還知道在眾人麵前和她撇開關係。

這對她來說倒是好事。

江照枝趴在秋竹身上,昏昏沉沉睜開眼,她費力想扯出一個微笑鼓勵他演得不錯,但沈青彥已經看不到了。

不知何時他已離開了。

江照枝很快緩過勁,隨後由秋竹攙扶著走了,離開時心裡卻很開心。雖然今日禍事連連,但是她卻也確認了一件事——沈青彥還有救。

二樓的人群一哄而散,方才不小心絆到江照枝的貴女心驚膽戰,隻低著頭悄悄離開了。

“真是晦氣!”徐書蘭有些後怕,攬上李宜筠的胳膊道,“宜筠,我們走吧。”

卻不曾想李宜筠臉色冰冷,硬生生將胳膊從她懷裡抽出,“我不大舒服,就先回去了。”

徐書蘭的笑訕訕掛在臉上,假惺惺送走李宜筠,心裡才回過味。

她不是沒把江照枝當朋友嗎?

-

半個時辰後,顧容韞從二樓西側的一處雅間走了出來。

這是為數不多封閉式的雅間,顧容韞通常用來接待貴客。

“主子,您沒事吧?”名喚采菱的丫鬟上前問道。

顧容韞搖了搖頭,她安靜地站著,眉眼淡而雋雅,天生散發著一種令人舒服的氣質。

采菱道:“方才那位公子隻說想見您,也不說是為了什麼事,我還以為是要刁難您呢......”

“慎言。”顧容韞往遠處看去,回憶起方才指名叫她的那位公子。

公子衣著雖不顯富貴,身上雍容華貴的氣質卻掩蓋不了,還有那張淩厲貴氣的臉,卻是可惜腿腳不好,隻能困在輪椅上......倒叫她想起一個人。

大皇子。

她隻從彆人口中聽說過,如今見到這位公子,不免聯想到他。

“方才叫我進去隻是問了些揚州的趣事兒,公子寬仁,不會為難我。”說著又問,“步雲閣呢,今兒可有人去?”

“有是有的。”采菱回道,“不過是方才小廝引錯了地方,除了引錯的那兩位客人外,倒沒人再往步雲閣裡去了。”

“那信呢?還是沒回?”

“沒有。”

沒來赴約也沒回信......怕不是生她的氣了。

顧容韞轉了轉腕上的玉鐲子,不禁有些失望。

然而先前是她爽約在先,妹妹生氣也是必然。

顧容韞很快調整好情緒,道:“引錯路的小廝、今日的主事、還有你,該罰的要罰。”說著往二樓堂中走去,她習慣每日早晚巡視兩次。

采菱早做好了被罰的準備,自家主子雖然平日待她們不錯,但卻也賞罰分明,若是做錯事了,該扣的份例不會少。

趁此機會,將方才二樓發生的事給主子細細說了說。

顧容韞聽罷沒有猶豫,立即派人找了郎中去了江府,還送了幾盒子上好的藥材,這才作罷。

-

江照枝回去後,不知沉睡了多久。

一晚上臥房進進出出,連江老夫人都驚動了,請了郎中來看,得知不是昏迷,隻是累的,老夫人才得以歇下。

林姨娘在江照枝床榻邊睜著眼睛守了一夜才離開,這些事,江照枝早上起來之後都還不知道。

她背靠軟枕坐著,墨梅伺候她吃羹,看到她鼻尖上一塊淤青還沒消散,不禁抹了淚。

“扶我下去,我要寫信。”

江照枝沒看到墨梅哭,一心想著她和沈青彥的事,昨天經醉雲軒那一遭,她已經想明白了。

和未婚夫表兄傳信這事,雖然她並不知情,可也已經發生了,再懊悔也無法挽回了。以後她必然會嫁進侯府,如何和沈青彥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這才是問題所在。

是以眼下最緊要的,是她必須要讓沈青彥死心!

徹徹底底地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