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祖宗,你扔它做什麼?”
墨梅心疼極了,像是護寶貝似的將書從地上撿起來,又拿帕子擦了又擦。
江照枝簡直沒眼看,她原先聽母親說過,這些話本子裡寫的都是見不得人的汙穢東西,閨閣女子是看不得的,如今她隻看了個封麵卻都覺得眼睛臟了。
“你且拿到一邊去,這東西我可不看。”江照枝紅著臉轉向一側。
秋竹麵帶不解:“不過是一個話本子,小姐怎麼這個反應?”說著走到跟前拿了一本翻看。
墨梅記得這其中的緣故,耐心解釋道,“那時小姐還小,夫人擔心小姐看了話本子就學壞了,這才用這話唬了小姐,小姐若是不信,拿一本看看便知道了。”
方才她特意將不適合小姐看的幾本抽走了,眼下搬來的都是絕對健康的。小姐如今已經及笄了,再怎麼樣也該了解男女之情了,原先她自己便是接觸了話本子才開了竅。
不管怎麼樣,不能讓小姐被人麵獸心的沈公子騙了啊!
是母親唬她的嗎?江照枝半信半疑,往案幾上瞟了一眼。
但是方才不還是在說筆友的事嗎?好端端地拿這個叫她看做什麼?
墨梅索性將剛撿的那本塞到江照枝懷裡,這是她最鐘意的一本,也是和小姐的故事最像的一本,特意放在最上麵。
“小姐,若真是見不得人的東西,我怎麼會拿給你看?你就看看吧,我還會騙你不成?”
這話倒是沒錯,墨梅不會騙她。
江照枝猶豫片刻,隨後一臉抗拒地翻開了懷裡的書。
半炷香後。
江照枝半倚在塌邊,眉頭微微皺起。
書裡這公子是吃了一斤的冰嗎?為什麼說話做事都是冷冷的?
又過了半柱香。
江照枝臉上的疑惑愈發明顯,緩緩放下了手裡的糕點。
這人不是一向冷漠嗎?為什麼會幫助這姑娘?隻是順手?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江照枝的疑惑就消失了。
她往後靠在枕上,臉上忽然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書中寫到:
她未曾嘗過果酒,醉倒在樹下不省人事。
他命小廝取來車駕,看著她在樹下醉成一灘泥,眼中隱含怒意。
忽而,天空飄起了細雨,他無奈輕歎一聲,踏著青草一步步走近,俯身將她抱起。
雨落如針,他卻感受到自己胸口強有力的跳動。
江照枝從洋紅牡丹靠枕上滑了下來,瓷白的臉頰滾燙滾燙的。
天漸漸黑了,屋內點起了昏黃的燭燈。
在墨梅的伺候下,江照枝無知無覺地梳洗上床,又抱著書蜷成一團,連墨梅叫秋竹悄悄退下也不知道。
秋竹也看入迷了,墨梅喚她時她才驚覺已經入了夜。
夜深人靜,燭火搖曳。
書裡的二人認清彼此心意的那一刻,江照枝忽然覺得鼻尖有些酸澀。
合上書頁,她在床上翻了個身。
床帳映出的影子隱隱晃動,江照枝臉頰的熱意褪去了,心底隻餘下一片悵然若失。
這就是喜歡嗎?
江照枝不是很懂。
似是忽然想到什麼,江照枝一個激靈 ,轉身將那本書匆匆翻開。
這裡的冰山公子怎麼越看越眼熟呢?
寡言少語、冷峻孤傲。
江照枝腦海中閃現出沈青彥的臉。
表兄一向對她很冷漠呢......
難道真如墨梅秋竹所說,他一直都在偽裝嗎?
像這書裡的冰山公子一樣,分明第一眼就被女主角的熱情和善良打動了,卻還裝作不愛搭理人的樣子。
江照枝口中莫名發乾,緊接著卻是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她原以為自己在京城交上了朋友,還在信中和人家那樣親密!
可誰知道是表兄在背後演戲呢?
平日裡瞧著一本正經的,實則連假扮女子和她通信這種事都做得如魚得水。
可是她和禎哥哥的婚事,他定然知曉的呀?怎麼還會對她......
當真是齷|齪!
也怪她,好端端地可憐他做什麼?還總想著不傷他自尊的幫他,倒是叫他生出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江照枝躺在床上越想越氣,連方才看話本子的心情都被毀了,腦袋瓜裡全是這些事攪成一團,兩眼一睜到了天亮。
-
三日後,清晨,大佛寺後山。
被雪覆蓋的山林中,隱藏著一處人跡罕至的木屋。
木屋中,男子被蒙著雙眼,奄奄一息地蜷縮在鐵籠中。
他已經被囚了三天三夜,整個人疲憊到極點。
咯吱、咯吱,屋外傳來一陣踩雪聲。
男子猛地一抖,臟汙的臉瞬間扭曲到極點,似乎怕極了來人。
門從外麵被人打開。
而後一隻手伸進來,將他眼上的布條扯了下來。
“還沒想好?”
冷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男子適應了好一陣才聚攏了目光。
麵前是一位身著雲錦長衣、英挺玉立的公子。
“你......你是誰?”
男子驚訝極了,這三日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卻不曾想幕後主使是個他從未見過的富家公子。
京中何時冒出這樣一個人?
“還是不想說?”沈青彥右手撚了撚佛珠,冷峻的眉間露出一絲不耐。
石硯看了一眼,便知自家主子已經沒有耐心了,走上前下了最後通牒。
“最後問你一遍,巡鹽禦史貪汙一案,是誰指使你做的?”
男子仍舊沒有回答。
沈青彥朝石硯揮了揮手,一步步朝鐵籠走去。
“啊——”
亮光一閃,男子大腿處被輕輕劃上一刀,男子驚懼叫出聲,叫完才發現這一刀劃得很淺,沒有想象中那麼痛。
他疑惑地抬起頭。
沈青彥正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中滴血的短刀。
“我聽聞這後山有一種怪物,那怪物最喜歡活人,若是有人受傷了,它聞著血腥味便能找過來。”
男子疑惑的神色逐漸變得恐懼。
沈青彥慢慢往前走了一步,像是解惑一般一字一句說明:“方才那一刀我沒用力,流的血還不夠多。”
“啊——”
不等男子反應過來又是一刀,這次用了力,男子痛得臉扭成一團,大腿處的衣衫瞬間被血洇濕了。
沈青彥眸色漸深,抽出帕子一點點擦拭刀上的血,“這一刀差不多了。沒人給你止血的話,一炷香後你便會體力不支,我現在放你出去,你或許會饑寒交迫而死,也有可能失血過多而亡,又或者——”
他擦血的動作忽然頓住,深沉的雙目閃過冷森森的殺意。
“你說,那怪物找到你需要多久?”
“我們不妨打個賭,看是你先逃出去,還是怪物先找到你。”
沈青彥說這話時十分平靜,身上卻散發著野獸一般的危險氣息。
這人,這人完全是披著人皮的魔鬼!
石硯悄悄抬眸看去,分明主子總是一臉淡漠,但此刻的他看上去卻和平日裡全然不同。那雙幽深的眼睛裡似乎藏著無數殘暴的欲望。
男子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鐵籠下一刻被石硯咣當一聲打開。
“不要!”男子拚了命往裡縮,曾經的囚籠在此刻卻成為能保他命的地方,可石硯沒打算放過他,幾乎要將他從籠中揪出。
男子終究受不住了,哭著大喊,“我說,我說!”
石硯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目光,鬆了手。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男子將他知道的所有事全盤托出。
沈青彥沒再多看一眼,隨手丟了帕子,收起短刀轉身出了木屋。
下一刻,身後傳來一聲戛然而止的驚叫,山林重歸於寂靜。
朝陽升起,沈青彥坐在了回侯府的馬車上。
香爐一如既往地燃著。
“沒想到巡鹽禦史這案子,竟是大皇子在其中動的手腳。”石硯邊沏茶邊道。
“兩淮巡鹽禦史負責督管地方鹽務、征收清繳鹽稅,兩淮靠海吃海,鹽場又極多,巡鹽禦史這位子自然是個肥差,盯著的人不會少。”沈青彥麵色淡然。
石硯仍然不解,大皇子體弱多病、多年深居簡出,幾乎不摻和朝堂上的事,怎麼會因為缺錢就做出這麼冒險的事?他想不明白。
“上次讓你查的賬冊可查到了?”
沈青彥的話打斷了石硯的思緒。
“昨晚便拿到了。”石硯從袖中抽出一本賬冊遞上。
“我聽聞,顧容韞原先在揚州也幫著二老爺打理生意?”沈青彥一頁一頁翻看賬冊。
石硯正想著大皇子的事,聽到這話不以為然,“二小姐的確曾在揚州幫忙打理生意,但畢竟是女子,京城不比揚州,人情關係錯綜複雜,醉雲軒才開了不到一個月,怕是弄不起什麼風浪。”
“我從不小瞧任何人。”
沈青彥盯著賬簿,不到一個月而已,這賬麵雖仍虧損,但進項卻一直在增加,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京城第一酒樓的名號總有一天會落到醉雲軒頭上。
顧容韞這人不簡單。
“改道,去醉雲軒看看。”
沈青彥合上賬本,沉靜的雙眸暗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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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這能行嗎?”
江府小門外,秋竹縮頭縮腦躲在馬車旁,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馬車上,喬裝後的江照枝掀起車簾,探出半個身子催促秋竹,“怎麼不行?你若是覺得不行,那我就自己去。”
秋竹一臉為難,左右看了一眼,一咬牙一跺腳,匆匆上了車。
秋竹上了車就開始後怕。
今日那雀兒來的信她還沒來得及收走,就被小姐看了個正著。不看還好,這一看卻非拉著她要來赴約。
那筆友在信中說了,前幾日是因為有事耽誤了才沒能去成大佛寺,又約了小姐今日在醉雲軒見麵。
“小姐,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再和筆友來往了嗎?”秋竹憂慮地勸道。
“我後悔了不行嗎?”江照枝滿不在乎,“說到底表兄的事都是你們猜的,一點真憑實據都沒有。我若是因為這個和姐姐分道揚鑣了,心裡怎麼過得去?”
秋竹不讚同:“那萬一這是沈公子為了引您出現騙您的,就這麼去了,若是出事了怎麼辦......”
“怕什麼!”江照枝輕哼一聲,她穿著寶藍寬袖綢衫,腰間係絲帶,頭發束起,儼然一副俊秀公子哥的模樣。
“我們如今扮了男裝,隻是在一旁悄悄觀察罷了,若真是表兄進了那間房,我們轉頭離開就是了。”
秋竹聽了這話卻沒有好受一點,一路上唉聲歎氣,隻恨墨梅偏偏今日去了書局。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醉雲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