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地獄般的場景持續了很久,任誰也沒有心思繼續休息,除了九幽......
隨著天色漸亮,怪物們逐漸返回六翼高塔四周沙地,如同汛期魚群逆流而上沒入江水中,直到太陽從彩虹山上緩緩升起,第一縷陽光伴隨著七彩光暈照射在奕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仿佛昨夜隻是經曆了一場噩夢,唯有那燒毀破損的房屋和死去的屍體在訴說著深夜裡發生了什麼。
見到怪物都消失,荀緋深深吸了口氣,劫後餘生的幸福感瞬間湧上心頭,忍不住直呼道:“千羽,還好有你在,要是沒有你我恐怕連第一晚都熬不過!”
現在的情形雖看起來又恢複了昨日的祥和,但千羽仍舊不敢掉以輕心。
昨天怪物反撲最凶猛的地方並不在六翼高塔附近,而是在通往六翼高塔的半路上,而昨天有不少人在進入奕城最優先做的事情便是竭力趕路,經曆一日都無法到達目的地便說明:他們即使同那些人一樣竭力趕路,也不可能在天黑之前順利到達六翼高塔,晚上仍有可能要麵對被怪物反撲的情況。
好在他們昨日離六翼高塔遠,怪物也少,但若是位於奕城最中央呢?她不敢保證此種情形下所有人都還能好好活著,眼下他們要做的事情不僅是趕路,更是要在晚上來臨前找好足夠抵禦怪物的地方。
千羽正想著,隻見一旁的九幽忽地睜開眼站了起來,目光悠悠看向主乾道處的一個角落,因為地勢較高,千羽順著他的目光一眼就瞧見了他在看的東西。
那是一個極不起眼的院子,三個身著褐色衣衫的男子經曆昨夜的慌亂後正坐在院中分享食物,其中的一人似是被手中大餅噎到了,他錘了錘胸口四處找水喝,而剛湊到井口準備打水,井中忽地湧上一團黑色頭發將他的頭緊緊裹住,人瞬間被拽到了井底。
聽到動靜的同伴見此撲到井口,又是呼喊又是拚命拽繩子往上拉,掉下水的男人沒一會兒就被撈了上來,除了渾身濕透和受了點驚嚇似乎也瞧不出彆的東西,千羽瞥了一眼九幽,卻見他看得格外專注。
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難道還有心情悠閒看熱鬨?
不對......他看熱鬨的表情不會這麼嚴肅,千羽想到這兒忍不住問道:“有什麼奇怪的?”
九幽聽見千羽發問,微微朝她偏了偏腦袋,小聲道:“你難道沒發現那人的衣服有什麼問題?”
千羽又仔細看去,但經九幽提示,她略微看出了點不同,隻是這一點小小的不同卻讓她不禁感到細思極恐起來,落水的男子輕輕甩了甩袖子,衣袖瞬間就乾了,那些水似乎根本沒辦法浸濕他的衣服,就像是落在處理好的牛皮上一樣,井水化成水珠一個接一個被了甩出去。
“瞧著倒像是皮妖,形態變幻萬千,人劍皆不可傷,但卻極怕火......其實大部分的妖怪都是怕火的......”
順著九幽的目光,千羽又遙遙看向奕城的另一側,民宅的煙囪升起縷縷白煙,像是有人在生火做飯,這本沒什麼好值得奇怪的,但那些煙霧卻比尋常的生火做飯要大上不少,緩緩升到天上,最後化成了一團一團的雲朵。
“那個是雲蟲,喜歡躲在煙囪裡吐霧,若是吐得多了,一會兒說不定還要下點小雨......”
話音剛落,前方乾道裡傳來一道疾呼聲,不少人四散逃開,房屋的夯土牆瞬間被破開,牆後突然顯現出一個長著兩隻肉翅的肉粉色怪物,渾身還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肉疙瘩,隻是瞧上一眼便讓人頭皮發麻,心生嫌惡。
它頂著一個碩大渾圓的肉腦袋在長街飛奔,不少人拿武器圍攻怪物,但它那看似柔嫩的皮膚卻根本沒辦法刺入。他隨意抖了抖肉翅撞倒一旁的人,怪物見人倒下朝著他的腿就咬了上去,隻是一口便將他攔腰咬斷,口水伴著鮮血直往下流,千羽似乎還能感受到它愉快咀嚼骨頭的咯吱聲響,忍不住眉頭緊鎖,撇了撇嘴角。
吃飽饜足後它高興地抖了抖肉翅膀,衝著天空長嘯一聲,又朝人群撲了上去。
“這個是無足,喜歡吃人的腳,但這隻連腿都吃明顯是餓狠了,見著它隻要彆露出腳就行,隻要不露出來它瞧不見,一般也不會找你麻煩......”
千羽向九幽遞去一個驚奇的眼神,她從沒見過九幽如此博聞強識的一麵,更何況這些怪物她連聽都沒聽過,而他卻看起來頗為了解。
九幽似是發現了千羽眼中的驚訝,心裡得意極了,他指了指長街另一端突然升起盤旋的狂風道:“那個是風蟒,你要是離得近了說不定能看見兩隻蟒長什麼樣子,一般都是一雌一雄,夫妻倆就喜歡交纏在一起旋轉造風,也沒什麼壞心思,大概是覺得這樣好玩吧!”
千羽這下算是徹底被他驚喜到了,但隨著驚喜過後,更多的是懷疑,這些怪物簡直是聞所未聞,但九幽卻為何這麼了解,他莫不是有事情在瞞著自己?
千羽眼神裡的懷疑實在是有些強烈,九幽故作鎮定地輕咳兩聲好掩飾內心的慌張......完了,裝得有點過了!
他連忙岔開話題道:“接下來打算如何?”
九幽話音剛落,一直在觀察奕城形勢的荀緋聽到聲音也湊了過來,“對啊千羽,你看這奕城裡都是妖怪,我們就算闖過去了,晚上又該怎麼辦?”
他們來這裡還不到一日,對於情況也知之甚少,千羽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眼睫微抬看向九幽道:“既然你知道那些怪物是什麼,你覺得覺得接下來該如何?”
九幽撇了撇嘴角,眼神中閃過一道狡黠,“我覺著吧,妖怪攔路不可怕,畢竟這些妖怪大多都有自己的弱點不難對付,難就難在晚上的那群夜遊鬼還會不會再出來,不如咱們往前走幾步,觀察觀察形勢再說?”
九幽的話正中千羽下懷,若不是對這些妖怪了解頗多,千羽也不敢隨意動身。但九幽既知曉他們的弱點,眼下他們在行動上便比彆人多了些保障,她心中一喜,還沒來得及點頭答應,九幽突然伸出手指向極遠的一處宅院道:“那裡如何?”
這哪裡叫做“往前幾步”?
千羽本以為向前走幾個宅子便不錯了,但九幽卻偏偏指向位於雲蟲方向,遠離乾道深藏民居間的一處宅子,“為何去那麼遠?若是晚上怪物多起來該如何?”
九幽聽罷端起手,胸有成竹道:“方位好啊,你看那個宅子坐北朝南,門窗方向皆在吉位上,一等一的好風水!”
風水?
千羽聽罷,臉刷的一下黑了,不等她發作,荀緋在一旁憤憤道:“九幽,咱們是在逃命還是在買宅子啊,風水有那麼重要嗎?昨天夜裡那邊怪物那麼多,你是怎麼想的啊!”
九幽端起手擺出一副大佬姿態,滿臉都是“爾等凡人見識淺薄又豈能懂我”的遺憾,悠悠道:“逃命也是要看風水的,信我準沒錯!”
荀緋求助似地看向千羽,千羽雖不知九幽在想什麼,但她很了解九幽的性格,他從不會如此費力不討好地去做一件事,既然做了便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先穩住荀緋和裴昭彰。
千羽斜睨了九幽一眼,認真道:“既然咱們也拿不出什麼好的主意,不妨就先聽他的......”
“你準備怎麼過去?”千羽朝九幽問道。
九幽嘴角微微上揚,隨後指了指天空,“從屋頂上跳過去!”
說罷他率先衝了出去,像是生怕千羽他們會後悔似的。但九幽在引路方麵的確是個好手,好似天生對怪物格外敏感似的,眾人雖在屋頂飛奔,但回回都能在他的指引下順利躲開怪物。
有好幾次怪物就快要發現他們時,九幽總是能優先察覺到,而後靈活地換條道路繼續前行,屋頂穿越不成便從窗戶爬入,穿過房子而行,一路上躲躲藏藏雖走得慢了些,但好歹在天黑之前順利趕到了原定的風水寶宅中。
荀緋見終於安定了下來這才敢大口喘氣,過來的一路上都是妖怪,尤其是那個千頭鬼,她親眼見著它吞掉活人的頭,沒多久後背上又長出一個新的頭,隻覺得胃裡一陣翻山倒海差點吐出來。更可怕的是,當時若不是裴昭彰及時捂住她的眼睛,她差點就同那張新長出的臉來對視起來。後來聽九幽說,這種怪物一旦與活人對視,便會不管不顧要吃掉那人的頭,一想到這兒她忍不住後背直冒冷汗。
經此一劫荀緋隻覺得渾身精疲力竭再使不出一點力氣來對付夜遊鬼,看了一眼快要黑下來的天,滿臉憂愁道:“夜遊鬼快出來了,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但九幽卻不急不徐地生起火來,悠哉悠哉道:“等著唄,火生起來再說,不著急!”
九幽越是不急,荀緋越是急得不得了,此刻更是如坐針氈,她抖著腿,挽住一旁千羽的胳膊道:“千羽,你家九幽一向都是這個樣子嗎?這也太氣人了吧!”
千羽輕輕一笑,瞥了一眼九幽,卻見他也在暗暗觀察自己的反應,忙不迭收起笑容冷冷道:“嗯......是挺氣人的!”
九幽聽到這兒也不惱,輕輕搖頭一笑,看向同他一起生火的裴昭彰道:“老裴,你家荀緋一向都這麼笨嗎?這也太煩人了吧!”
裴昭彰聽罷冷冷看向他,不苟言笑的臉臭得像是在罵人。荀緋聽罷不樂意了,剛準備懟回去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夜遊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