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八卦 她兒子今天是小臟娃。(1 / 1)

怪不得突然來邀請她跳舞!

雲木香臉色鐵青地彎腰收起唱片機。

音樂戛然而止, 安靜的房間裡雲沉香聲音顯得有些空靈。

“木木,這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你當初也是覺得好才會提, 不是嗎?”

“我那時候五歲, 你現在幾歲?十!”

雲木香猛地轉身, 手持著唱片戳在雲沉香胸膛。

“你是這兒病太久, 連帶腦子一塊瓦特啦。”

“木木。”

雲木香拒絕交流,低頭將唱片裝回去,手顫抖著幾次都沒對準。

身旁傳來淡淡地輕歎,手腕被握住,雲沉香將唱片抽離,細心地裝好, 放回原位。

“木木, 我好了你會更輕鬆,不像現在,連跳個舞選擇音樂都要遷就我。”

“你才沒那麼重要。”雲木香凶巴巴地合上木箱, 按在上頭, “我喜歡才會把它買回家。”

“恩。”

雲沉香微笑著,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內心。

雲木香所有的情緒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那種無力感讓她更加火大。

她盯著雲沉香良久。

“好, 我們來好好講講道理,分析一下利弊。”

雲木香拉過椅子坐下, 雙手抱胸做出防禦姿態,下巴輕點。

“把衣服穿上。”

雲沉香乖乖撿起皮襖,慢條斯理地穿好,將拉鏈一直拉到下巴,消瘦的臉直接埋在灰色的皮毛裡。

“穿好了。”

雲沉香在對麵落座, 手放在並攏的雙腿上,乖得像個小學生。

“裝腔作勢。”

“木木。”

“不要催我。”

雲木香不爽地瞪他一眼。

“好處,是你能生活自理,不用再被小心翼翼地對待,我和爸媽從此解放。”

“對。”

雲沉香每天都在期待這一天。

“可這好處微乎其微,除非你結婚,有人願意照顧你一輩子,可一旦你請仙,就徹底絕了娶妻生子的可能。”

並非說,請保家仙就不能娶妻生子。

而是人心隔肚皮,這些年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例子太多。

誰能保證,大哥遇見的那個,會願意為他保守一輩子的秘密,如果不能保證,那就是在拿全家的命在賭。

除非大哥有本事瞞枕邊人一輩子。

這更不可能。

“六六年開始,破四舊運動砸了多少寺廟道觀,你天天看報,心裡有數吧。”

雲沉香心情沉重地點點頭。

“大字報的舉報理由裡,近成是拿封建迷信當借口,古式家具上精細點的藝術雕刻、嵌鑲裝飾物都能被當做四舊打,你想想那些人的結局。”

“我……”

“也是,你沒親眼見過人戴高帽,心裡才會一點畏懼都沒有。”

雲木香卻親眼見過。

學校停課初期,她的小提琴老師就曾當眾被剃陰陽頭,就因為她穿了身掐腰的紅裙子,便被扣上敗壞風氣的罪名。

明明是國家極力邀請老師回國任教,留洋反成了打倒她的理由。

雲木香握緊拳頭,越發加深要打消大哥請仙的念頭。

“你要真為我好,就彆再提這事,把一切忘得乾乾淨淨。”

“我知道你在擔心。”

“你根本不知道!”

雲木香情緒激動地打斷他。

“你以為請仙很簡單?萬一被彆人發現怎麼辦,被我婆家察覺怎麼辦,你有替我想過後果?你是不是嫌我現在日子過得太好。”

雲木香言辭尖銳,毫不留情地紮向對方。

雲沉香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拿話刺激我,我能活到現在都靠你。”雲沉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毫無雜色,“我不能一輩子靠你,我是你哥哥。”

雲木香突然刻薄,“彆把我想得太好,我真想救你,當初就會跟師傅學醫。”

……

兄妹倆的病情況不大相同。

雲木香是體質問題。

用她師傅的話來說,天才總要特殊些。

她特殊在體質上,成長發育需要的養分是天地靈氣。

可惜生錯時代。

末法時代靈氣枯竭,她隻能依靠修行的真氣替代靈氣。

於是二十四已婚有娃的她,還要堅持做功課。

而雲沉香,是實實在在的病。

母親懷大哥的時候過於動蕩,導致大哥胎兒時期發育不良,出生後先天心室狹窄。

不斷生長發育的心臟擠在狹小的地方,自然會衍生各種不舒服。

醫療技術落後,增加了開胸手術的風險。

即便有條件做手術,合適的心臟也是個老大難問題,隻有小孩子的心臟適合大哥的身體。

雲木香刻意眯起眼睛,精致的小臉麵無表情。

“玄門山、醫、命、相、卜五術,我最後選了山,從頭到尾我就沒想過學醫,五歲那年多嘴想為你請仙,也是受夠了你拖累我。”

雲沉香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眼底神色越發濃鬱。

他薄唇輕啟,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撒謊。”

“你從小撒謊就不敢看人眼睛。”

雲木香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瞪過去。

她惱羞成怒,“彆裝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

看起來像隻炸毛的貓,弓起脊背,露出利爪,齜牙咧嘴地防備著他。

該順毛摸。

雲沉香這樣想,也這樣做。

她抬起手,落在雲木香頭頂,輕輕順了兩下。

“木木,我保證,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

“你拿什麼保證!一張嘴?”雲木香不自在地打開他的手。

雲沉香說:“請仙隻是保命手段,讓爸媽不用再為我操心,你擔心的那些都不會發生,我不會娶妻生子,不會增加不必要的風險,我會保持現在的作息,老實待在家裡不出門,小心再小心,不和外人接觸,不會被發現的。”

“天真。”

雲木香嚴肅道,“萬物有靈,能被稱之為仙的都開了靈智,請回家誠心敬奉才會得到福佑,可如果供奉期間侵犯了它們,使它們受到損害,供奉的人也會受到懲罰。”

“我心還挺誠的。”雲沉香笑說。

“……你心誠,我倒要好好看看,你這顆充滿真誠的心,能不能吸引到深山老林裡的妖仙們出山,心甘情願給你來當保家仙。”

雲沉香被哽了一下。

這和他想得不太一樣。

“不是做個法,就請來了?”

“……”

“我閉嘴,你說。”雲沉香捏住手指,給嘴巴封上拉鏈。

雲木香輕哼一聲,“如今社會病態,妖仙們為避禍大多歸隱山林。”

她頓一下,突然有了新的拒絕辦法。

“請仙要有誠意,需要被仙家認可,小昆山、佘山這些境內可都沒有妖仙存在,往大山裡找,你開介紹信用什麼理由?爸媽那邊你打算怎麼說?再一個你這身體,能徒步走進大山,堅持到把仙請出來?”

明顯不能!

“保家仙請回來,不是說上炷香就算完事,要蓋仙家樓,供神像,日日誠意上香上供,你打算怎麼瞞過彆人?”

“一日兩日不被發現,時間長了呢,你不出門貢香就需要爸媽準備,他們要是被發現,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雲沉香點點頭,“想過,所以我學了製香。”

“還嗯……嗯?”

雲木香震驚地轉過頭,眼睛瞪圓,嘴巴張大。

雲沉香眼眸溺著笑,伸手幫忙扶了下下巴。

“木木,我不是一時興起,我有做準備。”

雲木香眨眨眼,突然看向她放在木箱子上的半盒蚊香。

那是夏天大哥塞給她的,驅蚊效果特彆好。

視線再轉移到梳妝台角落,那掛著一個月白色荷包,裡頭裝著熏香,驅蟲驅蟑螂。

雲木香手來回指著,最後對準雲沉香。

雲沉香壓下手指,不敢再嬉笑。

“這些年在家無事,我學了一手製香的功夫,製作的材料主要是木粉、香粉和一些藥材,這些分開買,不會引起注意,以後供奉的香,我自己製作,誠意是不是更足些。”

雲木香捂著心口,怦怦亂跳的心臟差點讓她以為自己也得了病。

她想到大哥房間多出的衣櫃,咬牙問。

“你有段時間學木工,是不是仙家樓也蓋好了。”

“……”

“那前些日子學泥陶,學彩繪……”

“……不清楚請哪尊仙,神像還沒準備,這方麵要問你。”

她幽怨地說:“你那麼有本事,還來問我做什麼!乾脆仙也自己請。”

“你彆生氣。”

“我不生氣。”

雲木香蹭一下站起身,扶著額角慢慢運氣。

“生氣容易長皺紋變老,我才不生氣,我是最美的。”

她以為大哥是來請她幫忙的。

嗬。

天真的是她。

人家單純來請她評估風險。

她瞥一眼單純無辜雲沉香。

“你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

雲沉香清楚妹妹是真動火,心裡無奈歎口氣,老實起身。

臨走前最後強調,“木木,我是認真的,希望你也能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請求。”

雲沉香走了。

雲木香身子一軟跌坐回椅子上,渾身無力。

手撐著椅背靠著歇了歇,餘光看到掉在地上的紙條。

打開一看,是個地址。

七寶街,棺材鋪?

房間每天都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這東西隻能是雲沉香帶來的。

雲木香心咚咚狂跳。

這是她不答應就要尋死!都開始給自己挑起棺材來!

要死就去死!

她才不會受威脅。

……

“雲老師,你坐那發半天呆,想什麼呢?”

“沒什麼。”

雲木香抬頭,對上周老師那布滿紅血絲的雙眼。

“周老師,我記得你愛人是不是在七寶街的棉紡廠上班?”

“對,是那。”

雲木香拉著板凳坐到周老師身邊,“跟你打聽個事呀。”

周老師挑眉,“還有你雲老師不知道的。”

“我就是個普通人,不知道的多了。”雲木香把地址放到辦公桌上,小聲問,“七寶街上的棺材鋪,周老師你有印象嗎?”

周老師被那小心翼翼的情緒感染,跟著小聲回答。

“你要問彆的,我不一定知道,這個棺材鋪我熟,我愛人他們廠的喪事基本都走這家,我公婆前後去世,都是從這家打得棺材,怎麼?你們家有老人要開始備壽材?”

本地習俗,老人六十歲就要開始為自己準備棺木。

“你爸媽公婆還沒到年紀才對。”

“是親戚家辦事。”

雲木香臨時把詹弘毅家的喪事拿來做借口。

“因為是少亡人,之前找的那家卻當成喜喪辦,老人看見滿屋子紅差點氣厥過去。”

她說著說著壓低聲音,“主要也怕被人舉報辦喪,不好大張旗鼓找辦喪儀的人,有人介紹這家能辦,周老師你熟悉就多跟我介紹介紹,這人嘴緊嗎?懂規矩吧。”

“那你可以放心,這家老板實在人,他六六年還俗,那之前在道觀裡當了十幾年道士,就專門給人跑喪儀的……”

那句‘在道觀裡當了十幾年道士’直直砸進雲木香的腦海裡。

老板所在的那道觀她正好知道。

她師父兄弟單位。

裡頭道長們手上都有真本事的那種。

雲木香再低頭看地址,一瞬間想明白許多事。

紙條是大哥故意讓她發現的。

他沒想尋死。

隻是通過這個地址告訴她,他意已決。

她不幫忙,他便尋其他人來請。

雲木香一把抓住地址,捏成一團。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雲木香一拳捶在桌上。

哐!

周老師被嚇一跳。

“雲老師,你沒事吧。”

雲木香回神,笑容壓下一切情緒,把紙條揣回口袋。

“沒想到這麼厲害,一時有些激動,謝謝你呀,周老師,我明天就去把事情定下來,好送親戚家孩子早早去投胎。”

周老師挪了挪唇,憋出來一句,“你是個好人。”

“?”

雲木香詫異地抬頭,身體默默後仰,歪頭看了眼窗外。

周老師問:“你看什麼?”

“看看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你這人真是!聽不得一句好話。”周老師沒好氣地推一把,“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雲木香這才自在。

“還不是周老師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驚喜。”她撐著下巴打量周老師,“不急走,周老師還沒說我做了什麼好事。”

連帶著對她都和顏悅色的。

“……”

周老師幽怨地看一眼雲木香。

雲木香:“?”

我可沒招惹你。

一陣香風襲來,雲木香被熏得咳了兩下,就聽到身後響起一道嬌滴滴的聲音。

“周老師你又惹雲老師生氣了呀,看把雲老師氣得都開始砸桌子泄憤。”

雲木香坐正身子,“誰說我生氣?我隻是在想元旦彙演,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好辦法,突然有了個好主意,能讓我帶的幾個班都拿到名次。”

“歐呦,雲老師就是厲害,張口就要拿下全部的獎勵,一點沒把我這個競爭對手放在眼裡,是有多瞧不上我排練的節目?”

雲木香慢慢轉身。

說話的是小學另一位音樂老師。

小學五個年級,每個年級分六個班。

雲木香上一五年級的音樂課,這位吳老師上二四年級。

她同小謝老師一樣,推薦上的大學,畢業後會分到他們小學來,純純因為校長是她大姨夫。

沒什麼真材實料,卻特愛攀比。

還特喜歡和她比。

比家庭,比樣貌,比工作……偏偏還都比不過。

雲木香笑著和其他老師打趣。

“瞧瞧我這人氣,除了受學生喜歡,還特彆招我們吳老師歡迎,這是又來騙我誇她呢。”

“噗嗤。”

此起彼伏的笑聲讓吳老師神情難看。

她咬著唇環顧一圈,原地跺腳,嬌俏地哼了一聲。

“總也跟你們結過婚的婦女說不到一塊兒去,你們就是嫉妒我漂亮又有才華,等著瞧吧,這次表演肯定是我帶的班級拿冠軍,雲老師,要是冠軍在我這,你就主動去跟主任申請,說你德不配位,教不了個年級的音樂課,要換我來。”

笑聲瞬間輕下來。

周老師皺起眉頭,“聊聊天,你怎麼還上綱上線,教學任務是主任安排,你要是不滿直接去找主任呀。”

“我和雲老師說話,關你什麼事,有空閒時間還是多管管你的賊兒子吧。”

“你罵誰是賊!”周老師憋紅臉,眼神中充滿憤怒。

雲木香愣了下。

犯罪的苗頭這就被發現了?

吳老師囂張地輕哼一聲,理都不理周老師。

被忽視的周老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敢對視任何人,胡亂抓起教案走出辦公室。

吳老師徑直走到雲木香麵前,曲指敲了敲桌子。

“怕不怕,要是害怕我給你直接認輸的機會。”

“……好怕。”

雲木香慵懶地靠在椅子上,仰頭看吳老師一眼。

“可要是我贏了呢?”

“不可能!”

“一個人下注可不叫打賭,吳老師彆欺負我。”雲木香嬌聲嬌氣地說。

吳老師目光嫉妒地落在雲木香細長的脖頸上。

線條都那麼好看。

生了孩子還沒頸紋。

擦了什麼吧。

擦得什麼?要不問問。

肯定問了也不說。

這脖子要換她身上肯定更完美!

吳老師不滿地嘟起嘴,故意掐著嗓子發嗲。

“那你說怎麼辦。”

雲木香抖了一下胳膊,疑惑吳老師又犯什麼病。

“我想想,如果冠軍是我帶的班級,你去找主任申請,幫我分擔兩個年級的音樂課。”

“!”

吳老師嘴角抽搐一下。

每個班一周一節音樂課。

四個年級,二十四個班。

副科隻安排在上午第四節課,下午最後一節課,一周二十一節課,不重疊的情況下課程根本排不下!

課她上,工資又沒漲。

就知道雲老師見不得她好!

吳老師張嘴要拒絕。

“吳老師想這麼久,不會不敢吧?這麼怕輸呀,算啦算啦。”雲木香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誰怕了!賭就賭!我一定贏。”

“那其他老師一起為我們做個見證。”

雲木香抬起手,故意豎起小拇指。

“吳老師,那我們約好了哦,拉鉤。”

吳老師被起哄聲鬨回神,有些懊惱地倒退兩步,盯著那小拇指。

原本分戰意,這下升到七分。

她必不能輸!

“大人誰拉鉤!幼稚!”

吳老師頭一扭,走了。

她一離開,辦公室更加熱鬨。

“小吳跟小孩似的,一點都不禁逗。”

“雲老師我壓你贏!一把瓜子。”

“也不能沒人支持吳老師,人家平時挺有想法的。”

“那你壓吳老師呀。”

“我也想贏,我壓雲老師,精神上支持一下吳老師。”

“哈哈哈,吳老師聽到要生你氣的啦,討厭,你竟然支持她!”

故作姿態地模仿,讓笑聲攀升到頂峰。

剛剛下課的語文老師進門嚇一大跳。

“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說吳老師和雲老師打賭……”

有人嘴皮子利索,巴拉巴拉地說了一遍。

“我說剛剛見到吳老師怎麼氣呼呼的,感情是你們鬨的。”語文老師放下教案,端起保溫杯說:“氣得人家腦瓜都不清楚,跟小孩吵架都輸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吳老師還把自己給氣得不輕,就在操場上,吵架那小孩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太小了。”

雲木香心咯噔一下,“不是我家淼淼吧?吳老師說不過我,去我兒子那找場子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戶邊上朝操場看去。

語文老師吹了吹麵上飄的枸杞,抿了口茶水。

“不是,淼淼乖著呢,我來的路上看他在操場上跟升旗手學升旗呢。”

順著提示,雲木香在操場紅旗下找到自家胖兒子。

站在太陽下,於一群孩子中白到發光,特彆顯眼。

“那就好,我們淼淼可不會吵架。”

“淼淼多乖呀。”

“和吳老師吵架的孩子,你認識嗎?”有好奇的人問語文老師。

“好像是周老師家大兒子,她兒子來得少,沒見過幾麵,我不太敢認,周老師,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哎?周老師不在呀。”

雲木香算著時間,即將打鈴,拿起放置在桌上的葫蘆絲。

她好奇地問,“周老師帶孩子來學校了?”

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回。

難道這就是被誇好人的原因?

“昨天也帶了,我也覺得奇怪,周老師以前最討厭把小孩帶學校來。”說話的人撇撇嘴,“說是公私不分,就她清高。”

時不時帶孩子來上課的雲木香,感覺膝蓋插了一箭。

心裡嘀咕,她是沒帶,但毀了個孩子。

“你沒住學校家屬院,不知道情況,前天晚上周老師抓到她大兒子毀人煤餅,被當賊打,我回家路過正好看到,周老師那麼要臉的一個人,不停跟人道歉,臉憋通紅,我看著都心酸。”

“他家也是沒老人,孩子直接丟廠托兒所,一個廠子那麼多孩子,就兩個老師看,哪能看住,可不就學壞了。”

“你們這麼一說,今天下班我要去趟供銷社秤些果子送我婆婆,謝謝她幫我帶小孩。”

“周老師這媽也不會當,你是沒見大壯兩個,身上臟的呦,學校裡有功夫拚這拚那,不如把心思多放點在孩子身上,彆到後頭學生學生沒教好,孩子孩子沒帶好。”

雲木香抬頭看一眼對方。

是今年競選優秀教師的其中一位老師。

“對了,雲老師。”

“哎?”

雲木香扭頭,剛剛見到大壯的語文老師小聲提醒。

“我剛剛來時還看見淼淼跟大壯他們一塊兒玩,你注意點,可彆讓他把我們淼淼也給帶壞嘍。”

“那壞不了,彆看淼淼小,一些大道理懂得比我還多呢。”雲木香不由自主地誇讚。

“要不說你命好,淼淼怎麼就沒生到我家來。”

“還是我和我愛人基因好,才生下這麼棒的淼淼。”雲木香一點也不謙虛。

“你愛人今年怎麼說,回來嗎?”

雲木香立馬□□肩膀,做小可憐樣。

“他是想回來啦,這不是假期太短,時間全部浪費在路上,我就沒答應。”

“你們夫妻一直分居兩地也不是事呀。”

“我記得雲老師你愛人是營長,有隨軍資格吧。”

雲木香揮了揮葫蘆絲,“消息落後啦,我愛人幾年前就是副團級彆,隨軍是能隨軍,隻是他們駐地在深山裡,你們看我這樣去了也是拖後腿。”

美人粉麵桃腮,素腰楚楚,手持著葫蘆絲儀態溫婉地站在那,一如老舊油畫上的優雅仕女。

這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進去自給自足的山裡頭還不得被餓死。

“也是,好在你家公婆能乾。”

“你這是逃避勞動,你愛人在前線負重前行,你身為家屬就應該默默守護好後方,再柔弱也該挑起家庭的重擔,無私無悔地為你愛人奉獻付出才對,要我說,你就應該打報告,申請去隨軍。”

堅定的語氣,讓辦公室氣氛驀然一靜。

雲木香順著聲音看過去,對上辦公室角落裡的一張寡淡麵孔。

其他老師一看是她,麵麵相覷,生怕倆人打起來。

說起來還有點尷尬。

雷同誌是學校的臨時工,做衛生的。

她愛人也是位軍人,可惜奮鬥十幾年都還隻是個小小的排長,沒有隨軍資格,家裡頭婆婆和妯娌都不好惹,日子過得苦,就更盼著能隨軍。

她心心念念想隨軍隨不成,雲老師這有資格卻不樂意去,就招了紅眼。

平日私下沒少說,倒是第一次當著雲老師的麵說。

“咳,快上課了,抓緊準備吧。”

偏偏雷紅梅不依不饒,“雲老師,你是當老師的,懂得道理比我多,肯定也很認同我吧。”

認同什麼?

認同你那給男人當牛作馬的長工思想?

雲木香勾唇笑道,“身為軍嫂照顧好家裡是應該的,我每次寫信說要去隨軍,我愛人都要跟我念叨,說我最大任務就是照顧好公婆和孩子。”

“我大伯哥也是軍人,他一家駐紮在海島上,出島一次都十分麻煩,我愛人就時常勸我說,一時地分開不算什麼,我們未來還有很多的時間,可老人上了年紀,身邊不能沒有人,還說我隻要照顧好家裡,就是我們家的大功臣。”

“雷同誌肯定能感同身受,畢竟我們都是孝順的人。”

一個孝字壓下來,雷紅梅神情直接變了。

雲木香臉上的笑在她看來十分刺眼。

“雷同誌,你怎麼不說話,是我說到你心裡去了嗎?”雲木香柔柔地問。

“……是!”雷紅梅咬牙道。

雲木香就喜歡看彆人生氣又不能發作的模樣。

她安慰道,“你也彆傷心,實在想愛人,就和你婆婆說說話,她從小養大的兒子,肯定知道許多你不知道的樣子,隻是彆再說出來了,不好。”

雷紅梅就差被點著鼻子說想男人,她被氣到渾身顫抖。

外頭,上課的鈴聲響起。

“呀!這就到時間了,雷同誌,我還要上課,下次有機會我們再聊。”

其他老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發現雲老師的厲害。

句句話都像軟刀子,死命往你心窩裡紮。

誰不知道雷紅梅和婆婆的關係差呀。

你讓她和婆婆聊天?

忒損。

一個個老師像是按下快進鍵,抱著教案陸續往班級趕。

彆人如何想,雲木香管不著,她挺開心。

第二節課是教一年級的學生。

一年級剛入學的小孩子基本都坐不住,雲木香到班級門口,就招呼班長一起,把全班人帶到操場上。

選了塊能曬到陽光的地方,雲木香帶著小孩兒玩起來。

給一年級排的是唱演,主打一個自由。

七八歲的孩子讓他們像五年級那樣大合唱,站都站不住。

雲木香正指揮著,突然被人抱住大腿,低頭就對上自家胖兒子通紅的小臉。

手從後衣領裡摸進去,脖子上的紅領巾早就皺得不像樣,一摸一手汗,“你乾什麼熱成這樣,衣服不準脫。”

“媽媽,媽媽,不是這個。”

“淼淼,媽媽在上課,你要不要參加?”她單手抓著兒子,繼續指揮。

“他們也可以參加嗎?”

淼淼抬起手指。

雲木香回頭,看到花壇後頭藏著一大一小兩顆腦袋,小臉灰不溜秋,看得她直皺眉。

可以拒絕嗎?

她不喜歡臟小孩啊。

“恩……如果他們可以保證不擾亂課堂紀律,媽媽可以允許他們坐在一旁看。”

“媽媽,我看著他們!”

淼淼小手拍得胸脯啪啪響,激動地跑過去,一手牽一個。

雲木香想,放學回家這小子彆想再挨她。

兩個小孩一走近,雲木香就認出來了。

夢裡見過嘛。

周老師家兒子。

人靠近後她就沒再管,等一節課結束,雲木香再想起他們時,扭頭一看,個小人兒隨地一坐,麵前堆著不知道哪兒薅來的一把狗尾巴草。

她兒子頭上掛著草,衣服上黏著泥巴,小臉上抹著灰……

這兒子是不能要了。

雲木香丟他在操場上玩兒,等最後一節課上完。

帶著葫蘆絲找到兒子,小臟娃已經變成小泥娃。

“……”

四目相對。

“學校水泥路麵,你能攢這一身的泥巴,也是厲害。”雲木香故意豎起大拇指。

淼淼分不清真誇還是假誇,小臉笑成喇叭花,抬手要往媽媽懷裡撲。

“站住!”

“不準動!”

“離我遠一點!”

雲木香犧牲了葫蘆絲,撐在兩人中間,保持距離。

淼淼眨眨眼睛,天真又無辜。

他雙手背在身後,神秘兮兮。

“媽媽,我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快說期待!”

“……媽媽不缺禮物。”

“不!人家隻想送給媽媽。”

真是謝謝你!

雲木香背了遍莫生氣,做好準備。

“好了,你送吧。”

“當當當!”

淼淼配著音效,從身後捧出一朵花來。

一朵,由乾枯掉渣的狗尾巴草,編成的看不清模樣,的花。

雲木香承認禮物被送出來時,心臟有被擊中的感覺。

有那麼一秒的感動。

就一秒。

原諒她實在沒認出來這團是個什麼玩意。

“媽媽,你喜歡嗎?”

“喜歡,媽媽考考淼淼,看淼淼能不能說出這朵花的學名。”

“玫瑰!帶刺的玫瑰!”

“……兒子你真有想象力。”

“嘿嘿。”

“可是淼淼,花兒要長在土裡才能茁壯成長。”

“有土有土!”

淼淼張開小手,手裡捧著泥巴,狗尾巴草的根部紮在上麵。

他說:“媽媽,我還包了蚯蚓,給花花當花肥。”

雲木香汗毛豎起,連連倒退。

“媽媽,你害怕呀?你彆怕,我學大壯專門用尿活泥,蚯蚓已經被我淹死了!”淼淼興奮地同媽媽分享每一步。

雲木香並不想知道。

男孩子的童年,是不是沒用尿活過泥就不完整!

淼淼興奮地喊,“媽媽,花!”

雲木香瘋狂尖叫。

“周栕!”

“周淼淼!”

“你離我遠點!”

……

淼淼被迫把精心準備了兩節課的禮物,留在了學校花壇裡。

臨走前,摸了摸那掉渣的狗尾巴草。

“可憐的花花,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我會回來看你的。”

“嗬。”

雲木香冷笑一聲,“周栕,你未來一個月都彆想再跟著我來學校!”

在周老師想到辦法,安置好她兩個糙兒子前。

她堅決拒絕自家兒子再和他們一起玩耍。

雲木香抽掉葫蘆絲包裝袋上的細繩,一頭綁在淼淼手腕上,一頭牽在手裡。

淼淼扯了扯繩子。

“媽媽,這樣我好像小狗狗,汪汪,淼淼不想當小狗。”

“……你不叫就沒人把你當成小狗,趕緊跟上,你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澡。”

“哦,媽媽,我想當狼狗!狼狗比小狗狗凶,嗷嗚。”

雲木香太陽穴突突直跳。

“兒子,周末媽媽帶你去動物園玩兒,我們多看看老虎、獅子。”彆老跟狗過不去。

“好耶!”

“打住!不準撲。”

“媽媽窮講究。”

“跟誰學的!這話不能對長輩說,不禮貌,媽媽這是講衛生,看到牆上大字沒,愛清潔,講衛生,勤換衣服勤洗澡。”

“媽媽,我不認識。”

“那要學哇,淼淼要不要學認字?”

“嗯……”淼淼撅起小嘴嗯半天,視線突然定格在路邊的電線杆旁,“媽媽,那是什麼呀。”

“我和你爸都挺好學的,你這賴學的毛病真不知道隨誰。”

雲木香拉住往電線杆那跑的淼淼,“你又看到什麼新奇東西。”

電線杆旁,身穿灰色棉襖,頭戴雷鋒帽的男人蹲在路邊,手裡拎著個兔籠子,裡頭裝了個小東西。

雲木香隻看一眼,腳下生凍似地站在原地不動。

淼淼被拽住,奇怪地回頭扯了扯繩子。

“媽媽,你再往前走兩步。”

戴雷鋒帽的男人聽到動靜,抬起頭來。

帽子下,一張標準國字臉,濃眉大眼,小麥色皮膚,看起來十多歲的樣子,麵相上籠罩著一層雲霧,讓人看不透。

他瞧見雲木香,拎著籠子站起身主動上前。

雲木香防備地將淼淼拉進懷裡,雙手捂住他的耳朵。

淼淼仰起頭,“媽媽,你不嫌淼淼臟啦。”

雲木香把淼淼按回懷裡,目光死死盯著眼前人,帶著淼淼轉身就要離開。

“彆緊張。”

男人拎著籠子的胳膊抬起,攔住去路。

雲木香視線落在籠子上,詭異地同裡頭的小東西對上視線。

“唧唧。”

請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