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過。
雲木香都替龍主任感到尷尬。
她清了清嗓子,“早點換,還有得選,主動置換成小房子街道處怎麼也會給點補償,正好拿來賠償我大哥醫藥費,應該還有剩餘。”
“!”
龍主任氣到渾身顫抖。
“這就是你說能一舉解決大家的困難辦法,犧牲我一個成全你們大家,我不答應。”
龍主任當場起身,甩袖子就要走人。
雲木香輕聲慢語道,“你愛人冤死在隔壁房間裡,你每天回家,站在樓梯口會不會想到她慘死的模樣,你看到了吧。早起睜眼,會不會懷念愛人躺在身邊的日子,那個家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你愛人生活過的痕跡……”
龍主任隻覺得雙耳嗡鳴,腦海中不自覺就浮現出一張臉。
脖子扭曲地歪在地上,睜大的眼睛裡瞳孔渙散,血淚浸紅了白色眼球,就那麼直直地盯著他,盯著他。
“啊!”
龍主任驚坐起身,胸膛劇烈起伏,額頭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他呆滯地環顧四周,熟悉的空曠房間裡,唯一安置了他身下躺著的木板床。
還好,還好。
隻是個夢。
龍主任抹了把汗,放鬆身體躺回去。
他不禁回想昨天,因為被雲木香過於過分的提議氣到,怒而離開回家。
想讓他搬走?
想都彆想。
住在這兒可不單單是環境好壞的問題,周遭這些鄰居全是他隱形的人脈。
天天的事讓許多人對他產生了不好的看法,接下來要分些心思來維護一下鄰裡關係。
龍主任慢慢靜下心,想著要怎麼挽救頹勢時,就感覺耳邊有人在吹氣,一下輕一下重,像是在調情。
他伸手揉了揉,衣袖滑落,胳膊碰到一個光滑冰涼的東西。
他扭過頭,肩頭放著一張灰白色的臉,雙眼瞳孔潰散,緩緩流著血淚。
“老公。”
“啊!”
龍主任連滾帶爬地跑出房間,下樓一腳踩空,失重感讓他下意識護住頭,腦海想到的全是愛人被擰斷脖子的一幕。
連著皮,骨頭卻從中斷開,一鬆手,頭啪嗒一下就歪了。
龍主任嗬哧嗬哧地喘著粗氣,腰撞在櫃子上才堪堪停住身體,顧不上疼,著急地撐起身子要爬起來,手按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濕潤粘膩的感覺讓龍主任克製不住地渾身顫抖。
他垂眸,看到地板上慢慢擴散的濃稠血漬,牙齒哆嗦著,僵硬地轉頭,幾厘米外的台階上,躺著一個頭朝地的人。
哢嚓。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
趴在地上的腦袋轉了過來,那雙瞳孔渙散的眼睛,再次看向他。
“老公。”
“啊!!!”
……
“奶奶!”
“哎,來了來了。”
周母從廚房小跑進屋,瞪了隔壁一眼,“大早上鬼叫什麼。”
推開一樓臥室的門,淼淼穿著單衣坐在床上,抱著被頭可憐巴巴,紅撲撲的小臉上壓出好幾道印子。
他看到奶奶,立馬伸手。
“奶奶,我夢到有鬼!一直啊啊啊地叫。”
“啊!”
“奶奶你聽!”
“我乖孫被嚇到了吧,是隔壁喊的,鬼那都是封建迷信,咱們不信這個,要不要起床?”
淼淼乖乖點頭。
周母幫著淼淼仔細把衣服穿好,隔壁又是一陣鬼哭狼嚎,淒慘的像是真遇見鬼一樣。
走出房間的淼淼渾身一哆嗦。
周母暗罵一句,“沒事,奶奶保護淼淼,不怕,我們淼淼是小男子漢,火氣旺,才不怕牛鬼蛇神。”
“對!淼淼是男子漢!奶奶彆怕,淼淼保護你。”
“好好好。”周母笑出一臉褶子。
淼淼來精神,突然掙脫開奶奶。
“奶奶,媽媽肯定怕,我要去保護媽媽。”
“……”
周母一陣心酸,“不是說保護奶奶,還是跟媽媽親。”
洗漱的周父正好從外麵進來。
淼淼上前抓住爺爺的手,塞進奶奶手裡。
“現在換爺爺保護奶奶,淼淼去保護媽媽!”
說完,就扶著欄杆爬上樓梯。
冬天穿太厚,淼淼隻能一個個地上,慢吞吞地像隻蝸牛。
周母笑著看他身影消失,這才要抽出手。
“放開,我還要做早飯呢。”
“不差這一會,跟你說點事。”
周父捏著老妻的手,拉著就近坐到餐桌邊說,這個位置二樓有人下來第一時間就能看到。
“昨天以臣來第一通電話時,跟我說了點事。”
“恩。”
周母不錯眼地看著廚房,怕米粥潽鍋。
“他這次任務受了點傷,讓我瞞著彆跟你們說。”
“什麼!”周母蹭一下站起來,“傷哪兒了,嚴不嚴重,你嘴巴可真夠嚴實,到現在才說。” “噓噓噓,小點聲,再把木木給吵下來。”
周父壓著老妻肩膀坐下。
“兒子說這次任務順利的情況下,他今年能再升一級,團長級彆再申請家屬院的住房,條件會更好點。”
周母聽懂了,“他想讓木木去隨軍。”
“哪有夫妻常年分開過日子的,我們還年輕,至少未來二十年不需要孩子在跟前。”
“你就舍得淼淼。”
“那看你心裡頭,是兒子重要還是孫子重要,我舍不得淼淼,也心疼我兒子,想想他一個人受傷,沒人照顧,不知道一天能不能吃上一頓熱乎飯。”
周母想想那畫麵就覺得一陣心疼,沒好氣地瞪一眼故意賣慘的男人。
“說得好像我隻疼孫子似的,我也想木木去,可時候不對,這事肯定要尊重木木的意見,昨天之前還好商量,昨天沉香又發病,她急成那樣,肯定不願意走。”
“我知道,昨天我也聽見一兩句,你不覺得這對兒子不公平嗎?結親之前我們都知道老雲原本的意思,當時就說好的,木木選擇嫁進周家,那以後就是周家的人,她有些話不好說,就要我們做公婆的出麵。”
“你跟我說又沒用,找你老雲勸去。”
“這不先和你提個醒,我想著我們還年輕,就住隔壁,沉香就算有什麼事我們也都能幫把手,讓孩子過過自己的生活,等我們老了,再把孩子拘身邊也不遲。”
“我聽出來了,你今天跟我說這個,就是想讓我去做木木的工作。”
“這方麵你是專業……”
“阿姨。”
雲沉香端著飯盒,出現在門口,裹著皮襖的身形半點不見臃腫。
“木木的工作我來做。”
周母驚訝地站起身,“沉香,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低頭看一眼男人,見他一點也不驚訝,就知道他早發現有人來,故意的。
周母偷偷踢了他一腳,招呼雲沉香進屋。
雲沉香慢吞吞走進來,眉目如畫,臉上一直掛著溫柔的笑容。
“我媽昨天惹木木生氣,一早去買了她喜歡的南翔小籠,我給送來。”
“這可得一大早去排隊。”周母接過來,“母女兩個沒有隔夜仇,剛剛我和你叔叔也隻是說說,隨不隨軍主要還是看木木,我們做公婆的不插手。”
雲沉香眉眼皆彎,眼神乾淨而純粹。
“阿姨,我明白的,也希望你們相信,我以後會照顧好自己。”
周母和周父相視無言。
“我先回去了,阿姨,叔叔,先彆和木木說我來過,給我點時間好好想想怎麼勸她。”
“……好。”
雲沉香笑著轉身離開。
出周家門時,正好撞見龍主任,他拉著天天驚惶失措地匆匆離開,活像是身後有人在追。
龍主任怕了。
在他一早上無數次撞見那張死不瞑目的臉後,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搬走!
必須搬走!
這破房子誰愛住誰住!
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到人幫忙帶天天,龍主任隻好把他再送回托兒所裡。
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
“彆傻乎乎的隻會站著挨打,再有人打你直接打回去!”
天天低頭摳著手,沒給回應。
龍主任著急上班去詢問住房情況,說這麼一句已經夠浪費時間。
剛到辦公室,就被上級領導喊去談話。
“區委發來了協作函,也是我之前疏忽,你已經是我們革委會的一員,還住在單位大院上下班也不方便,革委會還有空的房子,今天給你放一天假,你收拾收拾,搬家吧。”
龍主任傻眼了。
竟然真被廖嬸說中,商量都不帶商量一句,直接下通知。
幸好,幸好他也想般。
如今單位給了住的地方,他深深鬆下一口氣。
後勤送來鑰匙,還特意帶他認了認路。
龍主任站在入口,看著細細長長擠滿人的狹窄弄堂,整齊的瓦礫下是大小不一的老虎窗,淩亂的電線不規則地穿插其中,隨意搭建的竹竿上掛著衣服床單,下麵滴滴答答像在下小雨。
放眼望去,撲麵而來的壓迫感讓龍主任有些喘不過氣。
“到了。”
五開間的格局,進門是一個方整的天井,通過客堂是通向二樓的橫置木扶梯,一腳踩上去嘎吱嘎吱響。
二樓左手的房門前停下。
“龍主任,這間屋以後就是你的家,之後一些手續也會陸續過到這邊街道。”
門被打開。
龍主任望著二十平的狹小空間,發黴脫落的牆皮,老舊失修的木地板,整個人有些惆悵,總覺得,他的人生不應該是這樣。
……
隔壁從十點開始,就陸陸續續有人進出。
雲木香站在二樓陽台,樓下傳來鄰居的議論聲。
“說是龍主任因為工作原因搬走了。”
“還算自覺,大院住個小偷我是真不放心。”
“要來新人,不知道又是哪個單位分來的,好不好相處。”
龍主任都沒敢回來,特意請人收拾好東西直接拉走。
雲木香看著隔壁更加空曠的房子,美美地給自己衝了杯咖啡,垂眸就看到院子裡有人衝她招手。
是雲沉香。
雲木香輕哼,端著咖啡扭頭進屋。
她承認她在遷怒,就像她知道,其實大哥經常也會用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看她。
他們兩個,相互都在看不慣。
“你過來跟媽報備沒,彆到時候再出事又怪在我身上。”
“還生氣呢。”雲沉香輕笑,“是包子分量不夠?”
“我是一籠包子能收買的?小瞧誰。”
雲沉香清冷的眼睛多了些溫度,笑意淺淡地伸出手。
“要不要跳舞?”
雲木香歪頭,明顯意動。
她喜歡跳舞,可身為已婚人士,她有自己的社交距離,名正言順的舞伴不在身邊,房間裡的唱片機都落了灰塵,最後收進箱子裡。
可就算渾身上下都是軟的,嘴巴必須硬。
“你身體可以?”
雲沉香站起身,“唱片機呢?”
“我自己來!小心給我弄壞了。”
從床底挪出一個木箱子,雲木香把唱片機重新安裝好,又細心地挑了張喜歡的黑膠唱片,放上去前,回頭看了眼雲沉香。
“隻給你一張唱片的時間。”
那意思,為母親說好話可要抓緊時間。
雲沉香笑著點頭,脫下皮襖,裡頭是貼身剪裁的燕尾服。
雲木香小小驚訝一下,“你不對勁。”
他緩緩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雲木香挑眉,將手放上去。
是簡單的交際舞,音樂舒緩輕柔。
雲木香踩著拍子,心想著以後母親要再氣她,就找大哥來還債。
不過——
“還沒想好怎麼開口?提醒你一下時間快結束了,我可是很冷酷無情的,堅決不給延長時間的機會。”
“我想請仙。”
雲木香臉色驟變,一把甩開手。
“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