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是月牙,兩人都略鬆了口氣,沈滄藍皺眉道:“這人怎麼一大早就這麼鬨騰?走,咱們過去看看。”
好不容易到了近前,四散的亂石生生阻了去路,沈滄藍一手攏在嘴邊,喊道:“月牙——”
月牙一抹額頭上的汗,收了斧頭三兩下躍到兩人跟前,招呼道:“早啊,吃飯了嗎?”
“吃過了。”沈滄藍見她渾身灰撲撲的,還滿頭滿臉的汗,奇怪道,“一大早的你這是在做什麼?”
“晨起修行啊。”月牙拍了拍身上的灰,指著身後的石山道,“看見這石山了嗎?我這幾天有個絕妙的想法!我要在這石山上完美地雕刻出爹爹的容貌和身姿,讓所有人都來瞻仰!”
沈滄藍:“你怎麼會有這麼變……奇特的想法?”
月牙嘿嘿一樂:“我覺得爹爹用黃金和寶石塑像太奢靡了,刻在石山上多好,淳樸、大氣!還能助我修行。”
沈滄藍:“……”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夜白看著那暫時看不出任何輪廓的石山,道:“紙上作畫尚且不易,要在這麼大的石山上雕刻人像,僅憑你一把斧頭,恐怕有些艱難。”
月牙絲毫不覺得有負擔,一邊摸身上的零食荷包,一邊道:“既是修行,何懼艱難?更何況我有的是時間,一年不成,我不信五年、十年還是不成。”
見識過月牙驚濤斧威力的兩人都不禁目露讚賞,先前隻覺她有來自血脈裡的天賦,此時才知她擁有的不僅僅是天賦,更有堅持不懈的刻苦。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要壓過血脈帶來的光環,他們往往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月牙沒有這些感慨,她摸出幾塊點心遞出去:“吃嗎?”
兩人看著她黑黢黢黏糊糊的手心,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搖頭。
月牙也就意思意思,她仰頭將點心倒進嘴裡,鼓著腮幫子含含糊糊問道:“裡門找我乾嘛?”
沈滄藍道:“你可知道寒江月前輩被關在何處?我想去見見他。”
月牙舔了舔嘴邊的點心屑,點頭道:“知道!我帶你們去。”
沈滄藍有些意外:“不用請示東方宗主嗎?”
月牙一邊帶路一邊道:“爹爹說了,他又不是什麼重犯,待賽事結束遲早也會放出去的,有人探望又何必攔著,倒顯得不近人情。”
說著她回頭道:“前幾日還有人探過他呢,也是我帶的路。”
沈滄藍和夜白對視一眼,夜白猜道:“應該是林前輩。”
沈滄藍默然點頭,也是,在這水雲城中對寒江月有所關注的,也就隻有這個昔日摯友了。
巧得很,今日林羽塵也在。
他給寒江月帶了一壇酒和一些肉,兩人對坐飲酒,他安慰寒江月道:“那人也沒受什麼傷,我已打聽過了,再過幾日就能放你出去。”
寒江月抿一口酒,問他:“星兒肯定擔心壞了吧?這次是我太衝動了,回去定要好好向她賠罪。”
林羽塵拿著杯子的手頓在那裡,沉默片刻後,他道:“她說到時候要罰你去給徐大娘出攤。”
寒江月像是得了什麼獎勵,笑得無比開懷:“星兒還是這麼調皮,這也不知是罰我呢還是罰徐大娘,上回讓我幫徐大娘賣胭脂,害的人家分文不掙還倒貼八文!”
“你還好意思說……”林羽塵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轉頭看見月牙帶著人過來,立時放下酒杯站了起來。
因是臨時拘禁之地所以此間條件比之地牢要好很多,一應床鋪桌椅都有,房間也不過分逼仄,此時一行人在裡麵倒也並不擁擠。
林羽塵雖然不曾與夜白兩人正式打過照麵,但二人在賽場上的風姿他也是親眼見過的,因此對兩人並不陌生。
主動招呼過後,林羽塵問道:“三位過來是有什麼事麼?”
沈滄藍道:“我與寒前輩先前有些緣分,得知他被拘在此處,特意過來陪他說說話。”
“緣分?”林羽塵狐疑地看向寒江月。
寒江月見到沈滄藍倒是親切:“小朋友你來啦?決定要跟我拜師了嗎?”
沈滄藍順著他的話道:“要拜師也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沈滄藍道:“我家在炎京城,你得跟我回炎京。”
“不行!”寒江月一口拒絕,“我得陪在星兒身邊,除非星兒願意去炎京城。”
沈滄藍看向林羽塵,隻見林羽塵麵色淒苦地朝他搖了搖頭。
“這樣啊……”沈滄藍循循善誘,“那你不想早點出去見到她嗎?”
“當然想了!”寒江月放下酒杯道,“你有辦法?”
沈滄藍點頭:“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麼打人。”
寒江月一聽突然一撩袖子把桌上酒水菜碟全部掃落在地,他捂著頭道:“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很多遍了!他殺了星兒!是他殺了星兒!”
沈滄藍探過身去,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輕聲問他:“你看到了嗎?”
寒江月突然盯住他的眼睛:“他搶了星兒的靈器,觀音蓮是我送給她的,她十五歲所以我鑲了十五顆紅玉髓。他拿著星兒的靈器,他搶的!是他殺了星兒……”
“我知道,我知道。”沈滄藍回視他的眼睛,肯定了他的話,“他拿著星兒的靈器。”
“你信我?”寒江月抓住他的手。
沈滄藍點頭:“我信你,你不會認錯。”
寒江月盯著他的眼睛,漸漸平靜下來:“我的確不會認錯。”
他突然正色道:“你帶我去找他,是不是星兒的靈器我一看便知。若我認錯了,我親自向他道歉。”
他此刻看起來神誌十分清明,林羽塵難得見他清醒,勸說道:“那靈器我看到了,是很像,可是與星兒的還是有所差彆。”
寒江月看向他:“煉靈是可以改變靈器外形的,但無論怎麼改變,都脫不了最初鍛造時的影子。”
夜白出聲道:“寒前輩說的沒錯,若真是煉靈改變了形態,那楚雲痕就很可能有問題。”
林羽塵有些意動,卻還是猶豫:“這要是貿然上門,對方隻怕不認,可能還要打起來。”
沈滄藍沉思片刻,看向月牙道:“讓皓月宗出麵,既然接下了這案子,總要給個說法的吧?”
月牙從不理事,眼下頂著眾人的目光隻覺得萬分頭疼,她抓了抓頭發,愁眉苦臉道:“這事我做不了主,得找竹溪師兄。”
沈滄藍道:“你竹溪師兄日理萬機,這點小事又何必勞他出麵?你跟我們去就行了,就算打起來,有你和夜白在,還愁製不住一個楚雲痕?”
月牙看看夜白,又看看沈滄藍,當即點頭道:“他那兩下子,那肯定製得住。我跟銀甲衛說一聲,這就把人提走。”
她絲毫不覺得被套路,還十分爽快地把人帶了出去。
因為銀甲衛一直在暗中監視楚雲痕的動向,所以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他所投宿的客棧。
剛在門口站定,閻魔不知從哪裡躥了出來,蹲在夜白肩上朝著客棧裡麵齜牙低吼。
“找到了?”夜白側頭問它。
閻魔抬起爪子撓了撓鼻子,嫌棄地點了點頭,看來那味道屬實令它不好受。
夜白朝月牙道:“勞煩月牙姑娘讓銀甲衛給竹溪先生帶個話,就說他要找的人就在這客棧裡麵。”
月牙雖然覺得麻煩,但也知道這些事對竹溪師兄很重要,當下便命人速去回話。
此時李贏若已在清竺峰候了半個時辰,他雖是心急而來,卻是耐著性子等到天光大亮。
好不容易等到花竹溪起身,他反而不急了。
隻聽花竹溪問他道:“什麼事竟勞動李掌櫃一大早親自跑一趟?”
李贏若答道:“不是什麼要緊事,隻是我年紀大了覺淺,所以起的早了些。”
他聽著屋裡的動靜像是有人送了早飯過來,於是道:“用了早膳再說也是一樣的。”
“一起吧。”花竹溪邀請道。
李贏若便摸索著在桌子邊坐下了,陪著用了兩口,說道:“是那個暗器匣子的事,老朽想著若要打聽,光是口述那匣子的形貌恐有出入,得親眼見過,或是畫出樣子來,才好著人打聽啊。”
花竹溪點頭:“是我昨夜過於心急了,這幾日便將圖紙送過去。”
李贏若點了點頭,便不說話了。
花竹溪轉念一想,道:“李掌櫃既然來了,不妨先看看。”
說著他將匣子取出來遞到李贏若跟前,李贏若伸手摸到,接過匣子仔細撫摸著上麵並不明顯的字。
花竹溪剛剛起床人還有些困倦,因此吃的並不多,他剛放下筷子,李贏若便將匣子歸還。
他道:“若有消息,老朽會立刻通知皓月宗。”
花竹溪剛要點頭,便看見陳一問匆匆而來,他麵帶喜色道:“花師兄,那位長公子讓人遞了消息,說是匣子的主人找到了!”
“這麼快?”花竹溪瞬間精神起來,吩咐他道,“通知薛師兄一聲,就說我們要帶幾個弟子去拿人。”
今日還有賽事,銀甲衛都要在會場之上儘守衛之責,花竹溪隻能調派宗門裡的弟子前往。
說著他起身朝李贏若道:“李掌櫃吃完了再走,我就先失陪了。”
李贏若點頭應下,等人走了這才緩緩起身,沒有人注意到,那袖子下枯柴般的手竟隱隱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