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屈身一福:“婢子陶怨,見過二位。”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一頭霧水,沈滄藍問道:“姑娘可是有事?”
陶怨左右看了一眼,道:“我家夫人知道小姐與兩位公子一同用過膳,所以想見見二位。”
沈滄藍心想月牙才剛離開,她們這消息傳得委實太快了些,何況不過是一同吃了個飯,何必如此緊張?
於是問道:“請恕在下唐突,夫人為何要見我們?”
陶怨道:“我家小姐平日裡沒什麼朋友,頭一回與外人結交,夫人擔心小姐受人誆騙,所以……”
想起月牙的遭遇,沈滄藍和夜白交換了個眼神,道:“既是如此,還請姑娘帶路。”
陶怨似乎舒了口氣,轉身引著他們上了一輛馬車。
“馬車簡陋,還請二位將就一下。”
“無妨。”沈滄藍上了馬車後看向夜白,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夜白朝他搖了搖頭,一邊掀起簾子打量起外邊的景色。
皓月宗創立七百餘年,是東洲大陸上最為龐大的禦靈師門派,現有徒眾三千,追隨者無數,宗門不得已一再擴建,原本依山傍水的格局漸漸往城中繁華之地擴張。夜白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離小西門最近,正好距離大賽會場也不遠。
但陶怨似乎並不打算走小西門,馬車一路行駛,竟直奔皓月宗主峰而去。皓月宗原本依山而建,擴建之後主峰便成了宗主清修之所,若無要事宗門弟子鮮少打擾。
夜白隔著簾子問道:“姑娘這是帶我等去往何處?”
陶怨拽著韁繩的手頓了頓,回頭說道:“二位公子有所不知,因我家夫人不願入主皓月宗,宗主便在疊翠峰下另辟了一處院子,前方不遠處便是。”
沈滄藍聞言掀開簾子望了一眼,果然望見一方清淨小院。不多時馬車停了下來,陶怨將二人引入院內。
夜白環顧一圈,發現這院子雖整潔,但裡外陳設卻都十分簡單,院子裡除了一個水塘可說是空無一物,根本不像是有人長期居住的樣子。
夜白在門口站定,看著她道:“你確定這是你家夫人的居所?”
陶怨感受到來自夜白身上的壓迫感,幾乎不敢與他對視,她垂下目光,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
“婢子說謊了……將二位帶到此處並非夫人授意,是……是寒江月前輩所托。”
“寒前輩?你是說寒前輩在這裡?”沈滄藍乍一聽有些意外,還未及思考便往屋內奔去。
夜白阻止不及,跟了進去。半晌,沈滄藍才從裡麵出來,神色有些失落。
“上當了。”
沈滄藍說完這句話下意識地尋找陶怨的身影,但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她查過我們。”沈滄藍這才想起,他們曾在水雲城四處打聽寒江月的蹤跡,皓月宗若是要查,簡直易如反掌。
夜白靠在門邊,道:“你既一開始就有疑心,為何還要來?”
沈滄藍道:“一開始是疑心來著,後來看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也就信了個八分,誰能想到竟沒一句真話。”
“你啊……”夜白輕笑一聲,“現在怎麼辦?”
“她既然引我們來,想必也不會輕易放我們出去。”沈滄藍說著走到方才進門的地方,試著拉開大門,果然被結界彈了回來。
“……”沈滄藍看向夜白,卻見那人抱著手臂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沈滄藍拍了拍衣擺上並不存在的灰,說道:“為了困住我們,竟還勞神費力地設下結界。”
“是你,不是我們。”夜白糾正道。
沈滄藍呆了呆:“什麼意思?”
夜白歎了口氣:“你竟然不知道人家為什麼要誆你麼?”
沈滄藍也不傻,回憶了一番,說道:“她是為了梅靖宇?這兩姐妹性情雖截然不同,但護短倒是一模一樣……”
說著他有些泄氣:“她總不至於這麼無聊把我們關一整天泄憤吧?”
夜白剛想說話,本來還趴在他肩頭打瞌睡的閻魔突然警覺起來,皺起眉頭輕輕嗅了嗅。
“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沈滄藍率先反應過來,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閻魔低吼一聲,一把躥了出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這附近有靈獸。”夜白屏住了呼吸,朝著閻魔所在的方向跟了上去。
沈滄藍落後一步,問道:“怎麼回事?”
“這味道……多半是靈獸在排泄。”
沈滄藍一聽,隻覺得臭味直衝腦門,頗有些欲哭無淚。
兩人繞過水塘邊上的假山,正好看見閻魔弓著身子在那低吼,它對麵一隻龐然大物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仿佛石化了一般。
“魂……夢?”沈滄藍認出這靈鳥,卻不知該作何反應。
魂夢瞪著兩個圓圓的眼睛,似乎難以置信,竟然會有人在自己出恭的時候闖進來。
似乎是惱羞成怒,魂夢反應過來後立刻揮起翅膀扇了過來,一瞬間腳下排泄物帶著強烈的氣味如投石般砸向對麵。
閻魔發出一聲怒吼,小小的身子如炮彈一般彈射出去,精準地落在魂夢腦袋上,咬了一嘴毛也不鬆口。
這邊夜白拉過反應不及的沈滄藍,單手將他圈住,幾個起落避開魂夢的攻擊,在魂夢身後不遠處的洞穴口站定。
沈滄藍鬆了口氣,朝洞穴內張望了一眼,問道:“這是它的老巢吧?”
“嗯,”夜白鬆開他,道,“先進去。”
魂夢此刻根本無暇他顧,隻見它一邊晃著腦袋一邊絞儘腦汁地拍打閻魔,想讓它下去又怕傷著自己,頗有些放不開手腳。
夜白回頭吩咐咬得正歡的閻魔:“點到為止。”
聽見閻魔“嗚——”了一聲,夜白這才轉身進入洞穴。
甫一進洞隻覺一股寒氣撲麵而來,越是深入光線越暗,偶爾有風呼嘯而過,在洞中傳出陣陣嗚咽回聲,令人不寒而栗。
沈滄藍從懷裡掏出顆夜明珠照亮,邊觀察四周邊問道:“你那隻靈獸能拖住魂夢幾時?”
夜白思忖道:“它若不使出全力閻魔尚可周旋一番,若拚儘全力,以閻魔現在的戰力,估計撐不了多久。”
沈滄藍好奇:“閻魔?這名字倒是一聽就很厲害。”
夜白道:“說起名字……”
見夜白頓住,沈滄藍茫然地看著他:“怎麼?”
夜白忽而一笑,並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用眼睛示意前方:“到了……”
沈滄藍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隻見不遠處洞穴上方漏下一線天光,地麵上以日光為中心鋪滿了琉璃器具,其中還夾雜著夜明珠和各色寶石,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綿延至山洞儘頭。日光下整個地麵華光流轉,熠熠生輝,琉璃與寶石交相輝映,玉帶橫呈,簡直燦若星河。
沈滄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夜明珠收了起來,歎道:“那位靈尊祖師對這隻靈鳥當真是分外喜愛啊!”
說著他看向夜白,道:“我記得史籍上說,誕下魂夢的那顆鳥蛋,是你們麒麟山莊初代莊主夜琉璃所贈?”
夜白沉默了一瞬,說道:“我也不清楚,麒麟山莊裡並沒有記載,這個說法似乎是從皓月宗傳出來的。”
二人行至近前,日光下各色寶石閃耀著光華,琉璃雖不及寶石耀眼,卻有著柔潤的光澤。夜白抬頭看向洞頂,發現那日光是從一個形如六芒星陣的穹頂上照射進來的。
“照你這麼說,還真是奇怪,當事人一個如此珍視,一個卻緘口不言。”沈滄藍撿了顆鴿血石對著日光欣賞了一陣,又放回原處。
除寶石以外,這洞中的琉璃皆是成對的成品,夜白拾起一對五彩琉璃盞,隻見上麵凸起的紋路是兩隻麒麟,形態相似卻神態各異,與麒麟山莊門口那一對麒麟倒是有些神似。
夜白心中有疑,看著這對琉璃盞有些出神,未曾注意到體內靈力似有所感應一般湧向掌心。
“五十餘年如一夢,此身已老,唯獨念卿。”
“阿璃,我始終守著我們之間的約定,卻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你……定是忘了,否則怎地不守信約?”
“今有琉璃盞,卻無共飲之人,唉……”
那低沉而蒼老的聲音猛然在洞穴中響起,唬了夜白和沈滄藍一跳,沈滄藍環視一圈,卻並沒有發現人影。
夜白這才驚覺自己體內的靈源正與那對琉璃盞發生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