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消息 “今年麒麟山莊的人怕是不會……(1 / 1)

老者朝著夜白顫顫巍巍地開口,聲音像是吹破了音的笛子。

“這位小朋友星夜而來,是喝茶,還是住店呐?”

夜白被他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睛驚住,半晌才問道:“老前輩身體安好?”

老者道:“老朽已是風中殘燭,早就不成啦!”

“小朋友,咱們見過?”

夜白抱拳施禮道:“十年前承蒙李老前輩搭救,晚輩不敢或忘。”

“哈!”李贏若冷笑一聲:“老朽隻會殺人,可不會救人。”

夜白道:“前輩可還記得,十年前水雲城精英大賽,恰逢花燈節,燈會當晚有位禦靈師痛失愛侶,而殺人者卻半點蹤跡也無?”

李贏若將手中燈籠稍稍抬起,恰好照著夜白的臉,嘴上回道:“這事難道是什麼秘密不成?誰人不知那天晚上陰陽手寒江月死了個未過門的小娘子啊?”

“果然是他……”夜白暗自嘀咕了一聲。

說著他眼前突然伸過來一隻枯柴般的手,顫顫巍巍,動作極緩,好似長輩慈愛的撫慰。夜白猛地往後退了幾步,速度奇快。

“躲得倒快,”李贏若一擊不著,反問道,“既是來套話又何必假惺惺套近乎?”

“前輩見諒,晚輩並非套話。”夜白誠懇道,“那一晚晚輩恰巧也在現場,隻是未來得及看清那凶手的麵容,匆忙追趕,一路追到此處被人攔住就此斷了線索。那夜攔我之人乃是戚家堡少堡主戚淵,多虧前輩出手,晚輩才能製住戚淵那隻雙頭猞猁……”

“荒謬!”

李贏若怒喝一聲,一道金光從他懷裡倏然竄出,轉瞬到了夜白跟前,那靈器如蛇一般攀了上來。

他怒道:“莫說老朽並非有心救人,就算是,那小娃娃如今也早已入了黃泉,恐怕早就投胎做人啦!小子在這放屁,當我眼瞎心也盲嗎!”

“晚輩夜白,並未說謊……”

夜白知道李贏若素有“蛇掌櫃”的外號,他那靈器是條金鞭,叫金蛇纏。一旦近身,拚個玉石俱焚也要絞殺敵人,若被纏上,幾乎無解。

夜白不願傷人,為今之計隻有自證身份方可令對方信服。

千鈞一發之際夜空中落下一道驚雷,裹挾著淩厲的閃電,綿延千裡,黑夜儘褪。

整座水雲城霎那之間如臨白晝。

客棧包廂中沈滄藍拒了對麵遞來的酒杯,兀自斟了杯茶,正要以茶代酒,卻被突如其來的雷鳴閃電震住,看了窗外半晌才將杯子緩緩放下。

對麵那人亦望向窗外,輕咳一聲,不解道:“這倒是奇了,這神器什麼時候到的水雲城?”

皓月宗流光殿之中,花竹溪也有同樣的疑惑,漫天白光照亮了整間花廳,太師椅上坐著的中年男子通身儒雅,將手中的文書輕輕放在麵前的桌子上,隻說了兩個字。

“去查。”

同福客棧門前,李贏若被應龍之骨指著眉心,他手上勁道全消,雖看不見卻也能感知到上古神器的恐怖威壓,逼得他踉蹌後退險些跪倒在地。

自伏魔時代之後,七大神器完整遺留於世的隻餘五件,分彆是皇族所持的炎黃劍;百裡家掌管的碧水權杖;風之一族帶走的璿璣扇;皓月宗宗門至寶皓月輪;以及麒麟山莊代代相傳的應龍之骨。

其餘四件皆由各家家主親自掌管,自然不可能輕易出現在李贏若麵前。唯有這應龍之骨,傳聞夜昭在其長子弱冠之時便傳給了他,兩年前隨著此人的失蹤而下落不明。

李贏若艱難穩住身形,問道:“小子,你沒說謊?”

夜白收回應龍之骨,夜色重臨,他抱拳道:“前輩見諒,晚輩身上並沒有其他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迫不得已才召喚了應龍之骨。”

說著朝他一揖:“晚輩麒麟山莊夜白,多有得罪。”

李贏若收回金蛇纏,沉默了片刻,似乎仍有些疑惑:“你可知,兩年前世人皆傳麒麟山莊長公子英年早逝,應龍之骨隨之遺失,山莊從此後繼無人?”

夜白並不覺得意外,隻是反問道:“敢問前輩,這消息是從麒麟山莊傳出來的麼?”

李贏若搖了搖頭:“麒麟山莊對外隻是說長公子下落不明。”

夜白略一思索便有了頭緒,說道:“我麒麟山莊即便沒有我,也還有父親和夜笙,何來的後繼無人之說?”

“這……夜家尋了兩年卻未有一絲線索,恐怕是某些有心之人故意為之。隻是,公子既然活著,為何整整兩年毫無音信呐?”

“夜白慚愧,當初因無法聚靈遭人暗算,也是僥幸活命,苦修兩年到如今方才有所突破。”

“唉——”李贏若長歎一聲,“時也,命也。”

“前輩可知此次精英大賽,麒麟山莊派了何人前來?”

這邊正說著話,月色下不遠處幾個黑影正從不同的方向往這邊飛奔而來。

李贏若耳朵微動,長袖一拂滅了手中燈籠,對夜白道:“進來說話。”

大門在背後吱呀一聲關上,緊接著聽見落鎖的聲響。進了內院才看清,四周房屋傾頹欲倒不倒,遍地雜草叢生,鼠蟻橫行,已不複十年前的模樣。

李贏若雖看不見,但卻對這地方萬分熟悉,無須目視亦能明辨方向,他腳下不停,輕車熟路地來到院中的一口枯井旁。

“公子且隨我來。”

說罷縱身一躍,跳進了枯井之中。

夜白雖然心中有疑,卻也跟著跳了進去。

沒想到這井下卻是另有乾坤,裡麵有一條可過一人的狹窄通道,李贏若提醒道:“公子跟著我的腳印走。”

夜白跟在李贏若身後,整個通道目之所及仿佛沒有儘頭,聽見這話,他立刻明白過來,這四周隻怕遍布機關。

兩人走得都不快,隻聽李贏若在前麵說道:“今年麒麟山莊的人怕是不會來了。”

“這是為何?”

李贏若歎道:“當初為了尋得你的下落,龍王夜昭幾乎是動用了麒麟山莊所有的力量,險些把永夜森林給翻個底掉。門下弟子為此死傷過半,整個麒麟山莊元氣大傷,結果卻始終遍尋不獲,龍王一時難以接受,就此大病了一場。”

夜白聽見這些消息頗為動容,他沒想到為了自己麒麟山莊竟折損至此,不禁澀然道:“父親他……麒麟山莊如今怎樣了?”

李贏若搖了搖頭:“具體情況老朽也不太清楚,後來麒麟山莊閉門謝客,門下弟子深居簡出,甚少傳出山莊內的消息。今年精英大賽報名時間已經截止,名單上卻沒有一個麒麟山莊弟子的名字。”

夜白自覺有愧,心下苦澀,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贏若問道:“公子以為麒麟山莊必不會缺席精英大賽,這才第一時間來到了水雲城,隻是,為何會尋到此處?”

夜白按捺住心中情緒,答道:“當年在水雲城蒙受前輩大恩,如今重回故地,自然要親自來拜謝。”

“什麼恩不恩的,老朽與麒麟山莊也算有些淵源,公子往後莫要如此客氣。”

李贏若心知他話隻說了一半,問道:“公子可曾去過麒麟山莊的商號?”

“商號”是幾大世家互相在對方地盤上設置的據點,實為監察寮,是一個相互之間交換情報,必要時為己方提供便利的處所。

“並不曾。”夜白尚不確定夜錚有沒有掌控麒麟山莊,因此不願貿然前往,怕打草驚蛇。

李贏若這一問實則是想試探麒麟山莊是否已逢巨變,如今看來麒麟山莊易沒易主尚無定論,而這位此番歸來,想必是要擺正麒麟山莊的局勢的。

因此,他道:“不怕公子笑話,我這客棧也做些下九流的買賣。眾人皆知精英大賽期間水雲城客棧緊張,我們便投機取巧掛個牌子,給那些無權無勢又沒銀錢的普通人提供陋室一間,報酬嘛,不收金銀,隻以消息論價。公子如需打探什麼,老朽這裡定當傾力而為。”

夜白心知,能知道同福客棧的存在的人,根本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夜白想了想,問道:“前輩與陰陽手寒江月可有交情?”

李贏若頓了頓,道:“並無私交,他難道是公子的朋友?”

夜白搖了搖頭,想起他根本看不見,說道:“隻是來水雲城的路上剛好碰到過,觀他言行,有些……不同。”

“嗬!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李贏若見他說的委婉,哂笑道,“十年前他就已經失了心智,現在這般瘋瘋癲癲得早不是什麼奇聞啦!”

“水雲城是他的傷心地,這次故地重遊,隻怕瘋得更徹底。”

夜白道:“前輩可有他如今的下落?”

李贏若不以為意道:“如今已不是十年前了,陰陽手的名號在世間還有幾人識得?但要尋他也不難,明日精英大賽開啟,他必然到場。”

說話間通道已到了儘頭,麵前由石門封堵,李贏若道:“這石門重逾千斤,且等高山奴來為吾等開門。”

高山奴乃天衍山下一支少數族裔,其族人身高丈餘,體型彪悍,力可拔山。隻是空有一身力氣,卻是智慧不開,常被買做家奴。

二人靜待半晌,石門卻紋絲未動。

“莫慌,”李贏若道,“高山奴智力低下,出來時老朽吩咐他們半柱香後開門,如今半柱香已過,那群傻大個怕是踩著點開過門又睡覺去啦。”

“……”

“沒事,他們睡的早起的也早,天一亮就會來了。”

夜白不解道:“為何不讓他們在這邊等候?”

“高山奴性情急躁,”李贏若盤腿在地上坐下,不急不緩道,“他們不擅等待,一旦急躁起來就要發狂,我這小小客棧自從被人放火圍攻後不得不遷到地底下,可經不起他們再折騰了。”

夜白心道,難怪那院子如此破敗不似當年。同福客棧待客向來不論身份錢財,隻以消息為價,一旦入住便要確保客人安危,客棧因此遭受無妄之災也屬常事。

李贏若此人心計也是了得,不但在入口布下機關,還將通道設計得如此狹窄,以防他人帶猛獸或高山奴硬闖,兼之石門重逾千斤,外敵根本攻不進來。

夜白活動了下手腕,對李贏若道:“前輩且退一步。”

“哦?”

李贏若起身給夜白讓出了位置,心裡雖然起疑但到底沒有說出來。

“轟隆——”一聲,隻見夜白單手便將石門抬起,而臉上神情如信手拈花,絲毫未改。

李贏若聽見石門被打開當場愣在原地,半晌才說道:“你……這……老朽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你這樣……”

“唉——”他長歎一聲,“老朽險些忘了,公子當年不過十來歲的娃娃,卻赤手空拳製住那雙頭猞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後浪推前浪呐……”

索性他並未看見夜白用的是單手,否則隻怕要懷疑石門的重量了。

李贏若感慨過後這才想起來為夜白引路,夜白進門不久便聽見石門自動落下,一路環顧,這才看清同福客棧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