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門口遙遙進來個銀甲衛,不過片刻就到了跟前。他將手中書信遞予花竹溪,花竹溪展開一看,眉頭輕皺望向沈滄藍,轉身時似乎歎了口氣。
他從木匣中取出令牌交給沈滄藍,語氣淡淡地:“恭喜你,最後一位,報名成功。”
沈滄藍收下了令牌,卻並未見喜色,正要上前為夜白分辯,不防被人拉住了手腕。
回頭一看,不是夜白是誰。
夜白朝他搖了搖頭:“走吧。”
沈滄藍雖不情不願,此刻也不便多說什麼。
月牙反倒鬆了口氣,說道:“幸好你沒報上名,否則你肩上這隻靈寵可就太可憐了,它白白軟軟的這麼可愛,我可不想它受傷。”
說著她踮起腳尖想要摸一摸,誰知閻魔睨她一眼,竟跳到沈滄藍肩上,躲開了月牙的手。
沈滄藍愣了愣,這一路上他從未見夜白這隻靈寵對誰示好,如今突然被它親近著實有些不知所措。感覺雖有些微妙,但麵對閻魔白乎乎毛茸茸的身體沈滄藍還是忍不住摸上一把。
他給閻魔順了順毛,對月牙說道:“葉大哥他很強的。”
月牙沒摸到閻魔,心中不爽,聞言哼了一聲:“他渾身上下隻有這一隻靈寵,能強到哪裡去?”
沈滄藍反駁道:“不用靈獸他也很強。”
“你怎麼知道?”
“我與他交手過。”
“你實力如何暫且不論,精英大賽上可是強者如雲,更何況比的是禦靈之術,萬靈係沒有作戰靈獸又如何與人比試?”
“這……”沈滄藍從未被一個女孩子這樣嗆聲過,想要辯駁卻又無從辯起,耳根頓時悄悄紅了起來。
夜白在一旁看得甚是分明,那紅色的耳垂隻怕摸一摸便要燙人得很。
他將手負在身後,說道:“其實我並沒有打算參加精英大賽。”
沈滄藍聞言有些愕然地看向他,夜白朝他微微一笑:“參不參賽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的對手並不在台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月牙嘟噥一聲,見花竹溪起身,連忙攔道,“竹溪師兄我同你一道走,你忙了好一段日子了,這會兒事了,咱們正好去桃源居打打牙祭。”
花竹溪哀怨地睇了她一眼:“報名之事告一段落,我還得去向宗主彙報工作。”
月牙訕訕地把手收了回來:“師兄辛苦……”
“不辛苦,”花竹溪掏出一方手帕,將碟子裡剩下的點心包了起來,順手塞進月牙的荷包裡頭,“我院子裡新結了幾顆枇杷,等你奪了榜首,我摘下來賀你。”
月牙眼睛亮了亮,笑道:“說好了,到時候我跟阿娘討兩壺甜酒,我們喝個痛快!”
“好。”
花竹溪轉頭見沈滄藍和夜白還在,一張臉又恢複了毫無生氣的疲憊模樣,拱手道:“二位請自便。”
等花竹溪走遠,沈滄藍朝月牙道:“你們就這麼自信?”
月牙隨手灌了口茶,用袖子擦了擦嘴,很是不以為意:“參加大賽不以榜首為目標,難道是為了上去給人表演的嗎?”
沈滄藍正要打趣她,忽聽門口遙遙傳來一個女聲,口音有些獨特:“聽小花說月牙兒還在樊天樓,怕是又躲著我呢!你說這孩子,不打扮就不打扮,換身乾淨的衣裳總可以接受吧?這些衣裳都是我花費了精力專門給她準備的,按照她的要求,看起來也沒幾分女氣了,這丫頭還死活不願意穿!”
“唉!這麼些年了,這性子怎麼就是改不過來?都怪我……”
說著竟泫然欲泣。
“又來了!”月牙抓了抓頭發,雞窩似的卷發更亂了,她抬頭遠遠望見個紅色的人影,慌裡慌張一手抓著夜白一手揪過沈滄藍,讓兩人肩膀緊挨著肩膀,給她做了個人牆。
“噓。”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在兩人的注目下貓著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一旁的窗戶躥了出去,一旁的銀甲衛攔都沒敢攔。
“……”
“月牙兒呢?我剛才好像看見她了。”
聽見詢問,夜白和沈滄藍雙雙轉過身來,見打頭的美豔婦人褐眼卷發與月牙如出一轍,又一齊朝窗戶望了一眼。
哈斯娜瞬間明白了,揉了揉太陽穴無奈歎氣:“這丫頭……”
似才注意到一般,她朝夜白和沈滄藍上下打量了一翻,像是看什麼新奇玩意兒。
她身側兩個婢子一左一右如同雙生,氣質卻大相徑庭,一個麵上始終噙著笑,眉眼彎彎宛如新月,名叫陶怨;另一個神情卻頗為冷清,看什麼都似乎自帶著一股寒氣,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名叫陶悔。
陶怨見沒堵到人,溫言勸道:“夫人,這快到晚膳的時辰了,大小姐到了飯點總要回家的。”
哈斯娜聞言收回目光,像是想通了一般,轉身便走:“我這是氣糊塗了,月牙兒是個缺什麼也不能缺吃食的主兒,你吩咐廚房今日破費些,隻撿著她愛吃的來做,晚膳便擺我院裡,我就不信她能不來找我這個娘。”
待折回到門口,哈斯娜朝陶悔輕聲道:“你盯著點兒那兩個小子,月牙兒這性子能親近的男子不多,這兩人皆品貌不俗,隻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陶悔心領神會:“奴婢明白。”
這美婦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沈滄藍看的一頭霧水:“沒承想這邋裡邋遢的小丫頭竟是個金屋裡飛出的鳳凰?”
夜白道:“水雲城中臥虎藏龍,不足為奇。”
二人離開樊天樓時天色將幕,原先熙攘的街市也冷清了許多,夜白與沈滄藍從台階上下來,兩個人都有些失神。
此時台階下候著一頂肩輿,一旁立著個中年男子,見二人走近,忙上前作揖道:“沈小……公子,城中客棧皆已住滿,小店桃源居特意為您留了一間天字號上房,小的奉貴人之命接您過去休息。”
桃源居正是水雲城中規模最大的客店,沈滄藍皺眉道:“奉的哪位貴人的命?”
中年男子猶豫了一瞬,低眉答道:“是……靈三公子。”
“他怎麼來了?”沈滄藍嘀咕了一聲,想起夜白還在一旁,於是問道,“這位是我的朋友,貴店可否給他也安排間住處?”
“這……”
見中年男子麵露難色,夜白當即道:“不必勞煩了,多謝沈兄弟好意,隻是夜某還有些私事要辦,咱們有緣再會。”
沈滄藍將背後長劍解下,遞給夜白:“這水雲城中恐怕落腳處難尋,若是葉大哥不嫌棄,待你事了,可憑此劍來尋我。”
“傻小子……”夜白輕笑出聲,將他佩劍接過,又親手幫他佩戴好,“隨身佩劍豈可輕易給人?你放心,我自有去處。”
沈滄藍心知再糾結下去未免顯得婆婆媽媽,隻好上了肩輿,與夜白道彆。
夜白看著他坐得端正的背影朝著燈火通明的大街遠去,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閻魔叫喚兩聲這才回神,他撓了撓閻魔的下巴,說道:“去吧。”
閻魔閉著眼睛享受了一會兒,突然睜開血紅的眼睛,自夜白的肩頭一躍而起,落在不遠處的屋頂上,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閻魔喜歡夜間覓食,夜白從不拘著它,他體內有地犼獸丹,若閻魔遇到危險他自有感應。眼看著閻魔消失在月色下,夜白這才轉身獨自往城南一條僻街陋巷而去。
此地離繁華的街市不遠,卻好似換了一方天地,四周房屋半傾,巷子破敗得不似有人居住,黑燈瞎火靜得可怕。
夜白的腳步聲在此時顯得無比突兀,巷子中央雕漆大門緊閉,門上蛛網遍布,台階腳下立著兩座小石獅子,其中一隻背上背著個神龕。
夜白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轉動神龕,將龕門轉向大門方向。
廊簷下一隻破舊的紅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兩下,燭火忽然亮起,忽明忽暗的火光仿佛隨時都會熄滅,襯得此地猶如鬼域一般。
夜白在燈籠下站定,仰頭一看,門上一塊破舊的牌匾欲掉不掉,上書四個大字,仔細一辯,正是“四海同福”。
布滿蛛網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內立著一位灰衣白發的老者,他身量不高手腳卻出奇地長,寬袍大袖下提著一盞紅燈籠。
昏暗的光線中,他那一雙空洞萎縮的眼眶極其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