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山路便是水雲城的地界了,水雲城山靈水秀,和上蓮城的空曠粗獷不同,它有著南澤之地獨有的秀麗之美,所過之處風柔水清,山水樓台無一不透著一股婉約風情。
夜白再見這景色,覺得有些親切。他以前一心提升修為,不曾到過太多地方,兼之修行需靜心,越是熱鬨他越是避而遠之。但水雲城他卻是來過的,如今故地重遊,隻覺繁華更勝以往。
甫一入城三人就險些被行人擠散,十年一度的盛會幾乎讓炎之國所有的禦靈師趨之若鶩。參賽禦靈師雖不足十之二三,觀賽者卻占了七成以上,加上從全國各地趕來湊熱鬨掙外快的普通民眾,水雲城此刻可謂是人滿為患,整座城仿佛蟻穴一般,摩肩接踵都不足以形容。
寒江月一路上意識漸漸清醒,雖是清醒著說話也是顛三倒四,沈滄藍始終放心不下,看他無頭蒼蠅似地往人堆裡鑽,一心想將他抓住,自己卻被人撞了個趔趄。
夜白手快,扶了他一把。
沈滄藍抬頭,與撞他的人四目相對,雙方愣了一秒,對方一句抱歉到了嘴邊硬生生咽下去,順便翻了個白眼。
好巧不巧,撞他的人便是那虞晴風。
夜白掃他一眼,恰好楚雲痕也看見了他們,他朝夜白點了點頭。
夜白道:“貴派弟子果真年輕氣盛。”
楚雲痕看了虞晴風一眼,虞晴風不情不願地朝沈滄藍拱了拱手,表示抱歉。
楚雲痕溫言道:“虞師弟孩童心性,還望二位不要與他計較。”
夜白不置可否,沈滄藍認出這一乾人,知道虞晴風是為那凶獸置氣,於是不卑不亢道:“不妨事,他這脾氣倒像是我弟弟,頑皮可愛,對我胃口。”
虞晴風瞪著麵前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少年,氣得麵色發白,手剛抬起就被師兄按住了。
沈滄藍看著兩人的手,又道:“先前是我不懂事,獨占了凶獸,很是過意不去,下次記得提前招呼,我對弟弟們自然大方,讓一讓也無妨。”
這話一出就連楚雲痕都有些端不住了,抓著虞晴風的手微微用力,疼地他皺起眉來,楚雲痕這才放手,臉上卻重新蓄起了笑容:“小兄弟說笑了,什麼讓不讓的,大家都是憑本事說話。既然到了水雲城,大賽上總有機會碰麵,到時候希望小兄弟還能像現在這般自信。”
沈滄藍展顏一笑:“如你所願。”
“告辭。”楚雲痕冷笑一聲轉身便走,身後同門瞪了他二人一眼,扯著虞晴風追了上去。
夜白平白受了人白眼,忍不住問道:“你一向都這麼囂張的嗎?”
沈滄藍正左顧右盼尋找寒江月的影子,方才被虞晴風一撞他轉眼就不見了,聞言轉頭看向夜白:“那要看什麼人。”
“哦?”夜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表示願聞其詳。
沈滄藍避開人群,往僻靜街巷走,身後發帶被風一吹,拂到了夜白臉上。
夜白在他身後,隻聽他乾淨清越的聲音傳來:“禦靈師之間常有爭鬥,勝負也屬尋常,勝則不驕,敗則不餒,方是君子所為。可若是輸了便不管對方本身好壞,一味地討厭甚至記恨對方,這便是無德。他既無德,我便是對他再友好他也不會善待我,那我為何不能囂張一點呢?”
夜白聽這話覺得新奇,問道:“那你若是輸了難道還能和對方做朋友嗎?”
沈滄藍回頭看著他道:“我們不是朋友嗎?”
“什麼?”
夜白沒反應過來。
沈滄藍道:“我先前輸給了你,但現在我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嗎?”
他那篤定的目光讓夜白說不出反對的話來,隻是愈發感歎少年人的純粹。夜白十幾歲的時候身邊是沒有朋友的,不知為何大家都不怎麼親近他,他自己也不甚在意。
從不曾有人像這般主動成為他的朋友。
夜白雖不答但眼底的光卻是柔和的,沈滄藍滿意地笑了笑,轉身繼續搜索寒江月的身影:“也不知這位前輩去了哪裡,一轉眼就不見了。”
“為何這麼擔心他?”
夜白不過隨口一問,沈滄藍卻頓住了,半晌才低頭道:“我家中曾有位長輩,也是精神不太好,時常說胡話,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在做什麼……前輩那個樣子,我放心不下。”
少年低著頭,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夜白本就高他一個頭,此時他低著頭後腦勺對著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沮喪,夜白忍不住抬起一隻手,順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沈滄藍忽然抬起頭,眼裡有些茫然。
“……”
夜白緩緩把手放下,一臉從容地說道:“我是想說,精英大賽還沒有開始,他既然來了水雲城,總要找個地方先住下,我們不妨到附近的客棧找找。”
沈滄藍點了點頭,忽然愣住:“我們?”
“怎麼?”
“葉大哥你來水雲城不是為了參加精英大賽的嗎?這會兒再不去樊天樓報名,等明日就來不及了。”
夜白腦海中浮現出夜錚那張歇斯底裡的臉,並不是每個人都如沈滄藍一般坦蕩磊落,他不想再有人因輸給他而變得偏執。更何況他歸心似箭,此時根本無暇顧及精英大賽,因此從未想過要參加。
這些緣由說來複雜,夜白不便明講,隻反問他道:“方才楚雲痕與你約戰精英大賽,怎麼,難道你不去報名?”
“楚雲痕?”沈滄藍並不知他的名字,半天才反應過來,“你是說那個小白蓮?”
夜白不明所以:“什麼小白蓮?”
沈滄藍道:“他身上有件靈器有些古怪,是一朵蓮花,雖然威力駭人,但似乎不太聽他使喚,那蓮座底下還鑲著寶石,跟個姑娘家似得。”
“先前他搶凶獸搶不過,想偷襲我,若非那靈器不聽使喚,我可能就著了他的道了。”
夜白沒見過他所說的靈器,也隻能猜測:“興許是那靈器已有靈識,而他修為不濟?”
“若是修為不濟那他根本就無法駕馭靈器,既能駕馭,又不聽他使喚,簡直聞所未聞。”
說著沈滄藍一掃先前的沮喪,振奮道:“你倒是提醒我了,他既跟我約戰,我豈有不赴之理?我倒要看看他這靈器究竟有什麼名堂。”
樊天樓位於水雲城正中央,是皓月宗專門為禦靈師精英選拔賽設下的總司處,除了報名,大賽期間一應相關瑣事皆由樊天樓處理,同時樊天樓護衛隊還負責整個水雲城的安全防衛。
沈滄藍與夜白同往樊天樓,路上遇見客棧酒館他便要尋人問上一問,隻可惜並沒有寒江月的蹤跡。
“這些客棧全都滿客謝絕入住了,我實在想不到前輩能住到哪裡去。”沈滄藍有些泄氣。
夜白點了點頭:“嗯,我看方才楚雲痕他們走的是出城的方向,想必是去城外投宿了,寒前輩找不到客棧去了城外也未可知。”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樊天樓門口,正門兩側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守衛,一直延伸到石階之下。這些守衛身著銀甲,配玄鐵劍,一應的銀色麵具,仿佛一尊尊雕像。
沈滄藍頓住腳步:“是皓月宗的銀甲衛,據說比之皇家衛隊也是不遑多讓。”
“確實是百聞不如一見,”夜白道,“皇家衛隊由百裡家掌管,自是堅甲利兵足可威震天下。但據說皇室之中還有另一支直屬軍隊,叫炎黃軍,傳聞炎黃一出,天下平,也不知是何等氣勢。”
沈滄藍聞言側頭看向他,欲言又止。
夜白率先拾級而上,並未察覺,見他沒跟上來,回頭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不知為何,沈滄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