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在打量他，隻見他長發半披未曾束冠，肩上幼獸伸著懶腰，兼那一身白衣，看似慵懶隨意，然而通身氣勢逼人，舉手投足間藏著肅殺之意，不易相近。
少年朝黑熊看了一眼，卻並未有什麼情緒，隻是抱拳道：“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告辭。”
說完轉身便走。
夜白腳下一動，又頓住。
“等一下。”
少年轉身看向他。
夜白微微一笑，指著黑熊道：“它是你的。”
少年有些疑惑：“你既降服了它，它自然任君處置，何故說是我的？”
夜白道：“我不出手，你也一樣可以降服它，更何況你與它鬥了數日，雙方消耗極大，我不過占了個便宜，它本就是你的。”
“你是萬靈係，竟放棄一隻千年凶獸？”
“我不需要。”
“……”少年複又抱拳，道，“原是我想錯了，你同那些人不一樣。”
“那些人”自然是指聞風而來與他搶奪凶獸的禦靈師了，夜白好奇道：“我看你並非萬靈係禦靈師，何故對一隻凶獸如此執著？”
少年拔出長劍，劍尖刺破黑熊腹部，再一挑，一顆血淋淋活生生的熊膽露了出來，他從靈石手環中召出一個獨特的琉璃瓶，將熊膽裝入瓶中複又置於手環內。
他料理妥當後這才對夜白說道：“我隻要這顆千年熊膽，家兄久病多年，一直不見好轉，前些年我得了一副特殊的方子，所需之藥材極其罕有，這千年熊膽便是其中之一。更何況我尋這破滅黑熊頗為不易，若是平時，莫說是一隻凶獸，便是百八十隻，讓予他們又有何妨。”
夜白道：“你說尋這黑熊不易卻是實話，它們向來遠人而居，這隻黑熊是怎麼到這來的？”
少年燦然一笑，說道：“我用了一個靈石手環，在靈蘊空間裡囤了大量的魚獲和蜂蜜，打開靈蘊空間它自己就進去了，本來是想遠離其他凶獸帶到一個空曠無人的地方再收拾，但它胃口太大，還沒到地方魚和蜂蜜就被吃完了，之後它強行破了靈蘊空間，毀了手環，就在這個山頭。”
“……”夜白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好，這麼異想天開的事竟還被他辦成了，也不知是運氣還是實力了。
地上黑熊尚有一息殘喘，夜白道：“這黑熊被取了膽，恐怕活不了太久，即便殘喘幾日也是無儘的痛苦，倒不如讓它少受點罪。”
少年頗為讚同地點了點頭，手中劍出，黑熊片刻便咽了氣。
“來遲一步！來遲一步呀！”呼喊聲中一道身影急匆匆奔至二人麵前，圍著死去的黑熊轉來轉去，嘴裡一直念念有詞，“千年凶獸！千年凶獸啊！竟然直接殺了，真是暴殄天物！沒有膽……找個獸醫治治……也是能活的嘛！”
夜白見此人風塵仆仆，衣衫半舊，發髻淩亂，滿口的胡言亂語，也不知是真是假，問道：“人無膽尚且難活，獸與人相同，焉有活命之理？”
那人兩眼一瞪，氣得跺腳：“無知！太無知了！誰跟你說人沒有膽就不能活？有我陰陽手在，那就絕對能活！”
“陰陽手？”
少年好奇地看向夜白，見對方一臉若有所思，隻當他也不知。
“陰陽手寒江月！沒聽說過？”寒江月看他們二人一臉無知相，有些氣急敗壞，“你們兩個後生，忒沒見識！”
說著眼珠子骨碌一轉，道：“你二人師承哪裡？唉……有師父也沒關係，再拜我一個也不虧，為師從今往後好好給你們長長見識，我陰陽手也算是後繼有人啦！”
“……”
夜白聽他自說自話，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少年倒是聽得有趣，不禁問道：“老人家，何為陰陽手啊？”
寒江月理了理發髻，不滿道：“我很老嗎？也就比你們年長十幾歲，不算老吧！”
觀他容貌滄桑說是知天命之年也不為過，沒想到竟還在而立，少年心下詫異，連忙抱歉道：“是我眼拙，前輩恕罪。”
寒江月見他恭順，頗為滿意地頷了頷首，老神在在道：“這就對了！所謂陰陽手啊，就是左手殺人，右手救人，從無失手。沾過我手便是陰陽兩隔，世稱陰陽手。怎麼樣，想拜師嗎？”
少年尷尬地搖了搖頭，再看夜白，亦是不為所動。
寒江月氣得長袖一甩：“沒見識！太沒見識了！”
少年不欲與之糾纏，將長劍背在身後，朝夜白道：“今日之事多謝仁兄，還未請教如何稱呼？”
“夜白。”
少年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什麼，好半晌才抱了抱拳：“在下沈滄藍。”
報完姓名他又朝二人拱了拱手：“我身上還有要事，就此彆過。”
“且慢！”
夜白還沒來得及說話，倒是寒江月忽然將他喚住，沈滄藍不解道：“前輩喚我何事？”
寒江月突然正色道：“我看你背上寶劍倒是一把難得的上品靈器，你一路至此，可有什麼人打它的主意麼？”
這話問地稀奇，沈滄藍不明白其中緣故，隻好實話實說：“不過一把普通的靈器，也沒什麼稀罕的，我家中多得是，彆人做什麼要打它的主意？倒是這隻破滅黑熊，這幾日不少人來搶。”
寒江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心想這必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還得是富可敵國的那種，這價值連城的靈器家中還多得很，一般的富貴人家怎敢如此誇口？
“你且小心便是，過兩日便是十年一度的禦靈師精英選拔賽，現下水雲城中禦靈師雲集，這些人必定要趁機作惡，你二人多多留意。”
看寒江月先前說話顛三倒四，此刻卻如此嚴肅，不似有假，沈滄藍身上本就一股少年義氣，當下好奇道：“是什麼人要作惡？”
不料這一問不知勾起了什麼回憶，寒江月臉上神情逐漸崩潰，本就滄桑的臉上露出種悲憤交加的痛苦，皺紋擠在一處仿佛隨時要哭起來。
二人被他的反應唬得一跳，不知他因何如此，又不好得安慰。
“今日水雲城花燈節，恰逢精英大賽，街上人太多了馬車過不去，我得早些趕過去，遲了可是會生氣的！告辭！告辭！”寒江月眼神渙散，嘴裡反複說著這幾句話，忽然轉身便要離去。
水雲城花燈節在上個月十五早就過了，曆來精英大賽，和花燈節同期舉辦的唯有十年之前那次。
沈滄藍見他有些神誌不清，情急之下一把將他拉住，哄道：“前輩，我知道一條近路，我陪你去，定不會讓你遲到的！”
寒江月似乎完全沒聽見他的話，掙開他腳步踉蹌自顧自地朝前走，沈滄藍不便用強，隻好跟在一旁，想起夜白還在，於是回頭喊道：“葉大哥咱們有緣再見！”
“精英大賽……”夜白兀自沉吟，看見沈滄藍回頭，不禁朝他微微一笑。
伏魔之戰後靈尊祖師東方玉遊曆東洲大陸，將禦靈之術遍傳天下，並創下皓月宗一脈。後由始皇神武大帝欽定由皓月宗主辦，每十年一次禦靈大賽，為炎之國選拔可用之才，這便是傳承至今的禦靈師精英選拔賽。
在精英選拔賽中脫穎而出入圍前十的禦靈師會由皇室授予勳章，永享俸祿，更有機會拜入名門乃至進入皇家衛隊，對禦靈師來說這絕對是魚躍龍門的機會，所以每次舉辦都是盛況空前。
因是十年一次的盛會，除了從不出世的風之一族，皇室與其餘三大世家即使不便親臨也會派出親信前往。一則坐鎮大賽保證比試公平公正和眾禦靈師的人身安全，二則各大世家、門派之中年輕一輩的弟子皆可參與大賽，互相切磋，以觀實力。
夜白想起，往年夜昭都是親臨精英大賽，費左便是他在精英大賽上收下的內門弟子。現下夜笙尚不能獨當一麵，此次盛會若無意外夜昭理當和從前一樣親臨，若是此刻自己貿然回到上蓮城恐怕就要與父親錯過，不若直接去往水雲城等待。
屆時興許還能見到夜笙，畢竟他最愛熱鬨，往年卻因年紀太小未能出行。
主意既定，人已不自覺地下了山道，走的是與沈滄藍同樣的方向。
沈滄藍跟著寒江月行了一路，忽然扭頭看見夜白，有些詫異：“葉大哥你……”
夜白忽而一笑。
“我們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