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早早嘗過生離死彆的滋味,閻魔比一般靈獸要通人性一些。
一路上它都靜靜趴在夜白肩上,很是無精打采,夜白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它也隻是往掌心處蹭了蹭。
夜白見它如此,不禁想起家中親人,分彆兩年也不知他們如何了,是否知道他還活著?
念頭一起立時便歸心似箭,但夜白一直不曾找回手環以至無法喚出越影獸,而此地距離上蓮城千裡之遙,一時之間也隻能徐徐圖之。
他此刻歸心似箭並不願去繞遠路,所以最終還是到了雙髻峰。
原以為凶獸定將為禍一方百姓,可沿路經過山腳下的村莊時卻是一派祥和景象,村民們日常勞作閒聊,見他與獸同行也不過多看閻魔兩眼,仿佛對禦靈師的到來已習以為常。
雙髻峰因狀似少女發髻因而得名,此時已經開春,乍暖還寒時候,山頂上還積著薄薄一層雪霧。夜白久未出門,此時行於山川田舍之間隻覺春光無限,心中豁然開朗,周身也變得輕快起來。
進山道路上迎麵走來三五個禦靈師,俱是青衣打扮,像是哪個門派的,夜白掃了一眼沒認出來,卻見他們身上各個都掛了彩。他本不是多事之人,因此隻是默默讓出條路來,卻不知道這一行人此時心中怒火中燒,正愁沒處發泄。
“看什麼看!”其中一個雙眼狹長的白麵青年怒視他道,“仔細你的眼睛!”
夜白莫名被罵卻是不為所動,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倒是在他肩膀上打盹的閻魔忽然睜開血紅的雙眼緊緊地地盯著那青年。
白麵青年初時被閻魔這一眼看得頭皮發麻,回過神來又覺得這幼獸不過是隻低級靈寵,這人更是身無靈器,不像是有門有派的,於是底氣足了些,待要罵出口,卻被人攔住了。那人年紀不大,頭發卻早白,虧得一張臉生的白淨,他朝夜白一揖頗為歉疚道:“虞師弟年輕氣盛,還請閣下莫要放在心上。”
“無妨。”夜白頷了頷首,剛想進山,卻被那人叫住了。
“若是衝著那隻凶獸去的,我勸閣下還是不去的好。”
夜白回頭看他:“為何?”
虞晴風狹長眼睛一翻,不耐道:“山上有個狂上了天的小子獨占凶獸,擎等著你去殺殺他的威風呢!”
“人家有狂的資本。”
“楚師兄你為何總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楚雲痕不搭理他,兀自同夜白道:“在下楚雲痕,這位是我師弟虞晴風,我們本是路過此地,聽聞有凶獸作祟,特意過來瞧瞧。誰知有一少年將凶獸引至半山腰纏鬥了三日,還把彆的禦靈師全都趕出來,說這凶獸非他不能對付。那凶獸著實凶悍,我們見他勢單力孤本想助他一臂之力,哪料我們一上陣他反倒無差彆攻擊我們,我等總不好為難他一人,處處相讓以至都受了些傷,倒叫閣下看笑話了。”
“那少年有些本事,所以我勸閣下還是不去觸這個黴頭的好。”
夜白心想他這番話說得很是圓滑,凶獸落單本就不尋常,每每引得大批禦靈師前往,禦靈師之間為一頭靈獸爭搶已不是罕事,但從他嘴裡說出來倒成了另一番道理。
他心裡想什麼,麵上卻是不顯,隻拱了拱手道:“在下夜白,多謝楚兄提醒。隻不過這山路是條近道,我卻是不得不往。”
楚雲痕笑道:“那葉兄多加小心。”
“多謝。”
見夜白走遠了虞晴風才道:“楚師兄為何要同他說這麼多,倒顯得我們如此不堪用。”
楚雲痕搖頭歎了口氣:“你什麼時候才能成熟穩重點?動不動就要與人鬥狠,這位葉公子看著比你大不了多少,卻是比你穩重多了。”
見虞晴風不服他又道:“我告知他此間情況,他若是領情主動退出免去一場無妄之災,日後見麵即是朋友。若是不領情偏要進山,那給山裡那小子添添堵也是好的。”
“就他?一個身無長物的小白臉……”虞晴風嗤笑一聲。
“師父說過,不可以貌取人,況且你沒察覺他身上的氣勢?”
說著楚雲痕低眉沉思了一會兒:“隻不過……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虞晴風毫不在意道:“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我看他名字就不怎麼樣,普通的緊。”
楚雲痕也不做他想,自帶著一乾同門下山去了。
夜白行至半山腰,順著打鬥的動靜尋過去,果然見一藍衫少年與凶獸鬥得正酣。這凶獸是一頭破滅黑熊,至少存活了千年以上,渾身毛發黑亮,身量巨大,跺一跺腳便是地動山搖,卻不知是如何到這麼一座小山頭來的。
更讓夜白驚奇的是,那少年看著不過十七八歲,手中長劍卻有劈山裂海之勢,劍招向來屬飄逸居多,從未見過如此大開大合舞劍千鈞的路數。夜白在不遠處駐足觀戰,隻見那少年劍招奇快,招式一出便已有了預判,倘若一擊不中必定中途變招,招招儘力卻每每落空。
夜白忍不住喊道:“它眼睛雖不好使,但是嗅覺和聽力極佳,你力道太過反倒讓它辨出你的攻擊,若要製服它需得出其不意舉重若輕。”
那少年心無旁騖,雖然一時之間難以做到舉重若輕,但卻想出了聲東擊西的法子,那破滅黑熊被他一劍刺中腹部突然狂暴起來,辨出少年方位便是一頓凶猛的拍砸。
夜白又道:“破滅黑熊終生備受牙痛折磨,偏又食肉,其痛苦常人難以體會,因此極易發狂,閣下小心一些。”
那破滅黑熊聽見夜白喊聲立刻朝他衝過來,少年眼疾手快手中長劍擲出,正中黑熊腿部,黑熊立時嘶吼連天,令人頭皮發麻。
少年趁黑熊疼痛動作遲緩之際竟朝著夜白揮拳而出,拳風颯颯卻無殺意,夜白以拳還之,兩拳相衝“轟——”地一聲周身草木被拳風波及儘數折斷,少年被震退數尺,夜白卻是紋絲不動,隻是腳下泥土微微開裂。
夜白心中一震,他這一拳有千鈞之力,普通人根本無法招架,而這少年尚未弱冠竟有如此力道,著實令人驚歎。
“這世上能接我一拳的人沒幾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夜白被那少年問得呆住了,沒想到他們竟是一樣的想法。
“罷了!”不待夜白回答那少年又自說自話道,“這熊我誌在必得,你既要搶,那便手底下見真章吧!”
“我……”
後頭的話尚未說完那少年便將長劍拔出,劍尖直指黑熊後背,剛剛刺入,黑熊猛地回頭放出一記靈波,此時少年距離太近屬實避無可避。
眼看著他就要生受這一擊,說時遲那時快,夜白閃身上前,掌心靈波化解了黑熊的攻擊,趁其不備靈力附於拳頭之上,一拳落下,黑熊徒留一息。
少年愣了半晌,回過神來這才把劍收回,他將長劍背在身後,長發高高束起,繡著暗紋的藍色發帶迎風而飄,不時打在劍柄上,越發顯得他少年恣意,意氣風發。
夜白看得有些出神,心想他和笙弟的那種少年氣是不一樣的,夜笙跳脫且有些稚氣,然則這個少年乾淨明朗,意氣風發卻透出些君子端方的正直穩重來,兩者截然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卻是渾然天成並不突兀。
夜白忽然無端地想起山腰下那山水如畫的風光,當時雜樹生花,柳葉抽新芽,此刻就像一幅經年的名畫在腦海中鋪陳開來。
而眼前少年,恰在此間春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