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很長,似乎是描述了一個連續的故事。
西西出神地凝視著,手指下意識動了動。
上麵有一盞銀壺,與她第一次見到昱白的那盞一模一樣。
銀壺口飄著一縷白煙,煙中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依稀可見是一個男人。
接下來是第二幅圖畫。
銀壺被呈在紅絨布之中,端端正正地被供在高台上。台子被修得很高很高,上麵刻有各式各樣的紋理,又鑲嵌了碧玉、黃金一類的裝飾物,看上去異常華貴。
台下烏壓壓跪倒一片人。他們的頭緊緊埋在地上,都是身著黑衣,雙目緊閉,嘴唇緊緊抿在一起,非常嚴肅。
無端給人壓抑之感。
西西繼續看過去。
第三幅圖。
銀壺在發光,通體瑩白。有男人緩緩飄在銀壺麵前。他垂著雙眼,無悲無喜地注視下麵跪著的人群。
男人也是一身黑衣。壁畫沒有具體展現出他的具體麵容,但是卻讓他充滿神性。宛如神明降世,冷眼看人。
下麵跪著的人一起抬頭,狂熱地注視懸在半空中的男人。
他們伸出一雙雙的手,手臂很長,幾乎超脫於普通人類。一雙雙手臂一直向著天延伸,直直衝在那個男人的麵前。
男人明明是神明一般的存在,卻被數多隻手映襯得宛如蛛絲上懸浮的獵物,似乎隻輕輕一拽,便能拉他下來。
西西皺起眉。
第四幅圖。
原本在天上飄著的男人消失不見。
隻有地上狂熱的人類。他們載歌載舞,一同狂歡。所有人都在手舞足蹈,一排排的長桌擺開,上麵堆滿了高高的食物以及美酒。像極了酒神的狂歡典禮。
雖然壁畫中表現得是一派歡欣鼓舞的場麵,但是西西看了,心裡總是生起些許隱憂。
她再次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地將整幅畫都從上至下地打量一遍,最後在畫麵延伸極遠的地方,發現了黑色的東西。
黏稠的、不停湧動的黑泥。
它們在極遠的天邊,似乎向著宴會延伸過來。
很奇怪。
西西努努鼻子。
如果說最後一幅圖是為了表現人類的狂歡的話,那麼為什麼要在畫麵的最遠處畫出這麼一個不詳的預兆?陰森、滲人得很。如果是慶典的話,那麼這樣的畫麵布局是不是有點奇怪?
她捫心自問,如果她是畫手的話,會在那麼吉利的場麵上,畫這麼一團黑漆漆的東西嗎?
但是話說回來,如果不是為了“慶祝”之意,那麼又為什麼那麼大的篇幅表現人類的歡樂?
真是搞不明白。
西西搖搖頭,十分苦惱。
畫麵上的銀壺同她手中的一模一樣。但是壁畫沒有具體繪出那個男人的臉,所以她也無法斷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昱白。
畫中的男人看上去宛如神祇,無欲無求,同她平日見到的昱白似乎有很大差彆。
似乎不是他。
但是世上真的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情嗎?
還能是她一開始戲謔的那樣,神燈大批發?
突然感受到肩上溫熱的觸感,西西回頭一看。
是小白。
他恢複了人身,正在凝視著前麵的壁畫,眉頭微皺,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西西偏過頭看他。
“還是這樣方便一點。”
小白壓著聲音,身體不自覺動了動。
西西本想說什麼,但是一想到這裡似乎不用遵守那些“作客”的規則,於是作罷。
“所以,現在怎麼辦?”
她看向小白。
不知是否是燈光昏暗的緣故,一向像是清純少年的小白,竟然眉目間透出些邪意來。
也不是邪意,很難描述,但是眉眼間像是籠上一層冷意與狠辣,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西西不適地動了動肩膀。
但是當她再看過去時,小白還是那副青澀的少年模樣,一切仿佛是她的錯覺。
好一會都沒人開口,西西剛想再問,就聽見小白沉沉的聲音:
“不好說,這個地方邪門的很。你看看你的手環有信號嗎?”
西西連忙翻出,手環上是一個大大的“叉”。
她搖了搖頭。
小白毫不驚訝,他深吸了一口氣,說:“一般而言,封閉空間都是有目的的,就是根據空間製作者目的的不同,會產生不同的空間效果。”
他向遠處指了指:“你看,我們進來這麼長時間,這片空間也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攻擊性,說明這是一個穩固的結構。”
看見西西困惑的表情,他又簡單解釋:“簡單來說,進攻性空間攻擊性強,但是也意味著空間會露出更多的破綻,所以就更容易找到破除的辦法。但是攻擊性較小的空間,會因為這種平穩而較少地暴露弱點,不容易被發現漏洞,從而逃出去。就像是豬籠草,會靜靜地麻痹生物,最後吞噬掉。”
“那就沒有解決方法嗎?”
西西擔憂地問,手指不安地摩挲。
小白搖搖頭:“也不是,反是平白構造出的空間都是不穩定的,隻要是不穩定就一定有缺點。總之,我們先再找找看。”
說完之後,小白蹲下,又將壁畫仔仔細細地從上至下地打量。
西西也跟著看起來。
突然之間,她像是突然像是什麼一樣,懊惱地一跺腳。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聽見動靜,小白立刻焦急問道。
“沒什麼。”
西西不好意思,默默收回腳,尷尬地撓了撓頭,隨意含糊過去。
她突然想起來,一直沒有聯係昱白。
還是上次她多次詢問無果後,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後來又遇到這棟奇怪的房子以及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所以完全將昱白拋之腦後。
西西摸摸鼻子,莫名產生一種羞愧感。
她清咳一聲,甩去自己這些奇怪的念頭,按照上次的方法,在心裡叫起來。
“昱白?昱白?你還好嗎?昱白?”
**
一間黑色的屋子。
四棟厚實的牆壁,靠近房頂的地方有一扇窄窄的窗戶,窗戶是被鐵欄杆緊緊封住的。
整體看上去密不透風,似乎隻有那扇極窄的窗戶才能透進些許空氣,使得裡麵的人不至於窒息而亡。
沒有門。
整間房子渾然天成,沉重地立在那裡,有種無端的壓抑感,叫人喘不過氣。
屋子裡十分昏暗,隻有從那窄窗戶裡透過的微微光亮,使人伸出手,能勉強看見自己手指的形狀。
除此以外,再無一點光亮。
屋子不大,大約10平米,空空蕩蕩,隻有一個大約是人影的東西蜷縮在屋子的一角。
昱白蜷縮在這裡,粗重地喘著氣。
本來慘白的臉上因為急劇的喘息,微微透些紅暈。就像是上好的白瓷那般細膩,微微泛紅。
嘴唇被咬得痕跡斑斑,深淺不一,濃鬱的豔色。
眼角處的一顆小痣更顯得活色生香。
他痛苦地伸長脖頸,死死抓住前襟,由於手指過於用力的緣故,指節突出,隱隱透白。
雙眼緊閉,長而卷曲的睫毛微微顫動。大滴大滴的汗從額間冒出,然後順著下顎滾落,打濕了領口。
汗水滴在手背上,暈染開,顯得他整個人在迷離之中。
身體輕顫,薄薄的襯衫被汗水打濕了,貼在身上,隱隱可見身下勃發的肌肉。由於過於用力,青筋暴起。
睫毛在劇烈顫動,猛地一瞬間,他睜開眼。
雙眸中是抹不開的濃鬱。
他發出一聲劇烈的喘氣,閉上眼,隨後緩緩睜開。
慢慢吐息,感覺到好一些後,昱白嫌棄地看了看身上。
好臟。
他慢慢起身。
似乎是正常了。
但是當你注視他的雙目的時候,隻有一片的深不見底。
不斷攥緊的手指、用力到發白的骨節,都預兆著他似乎處於極端的矛盾之中。
似乎是極其興奮的,但是又是萬分脆弱。
好像是星球間不顧一切運行的小行星,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量,要將一切毀滅。
他站在房間的中央。
麵無表情地注視一切。
不過是內心的具象。
他緩緩揚起嘴角,僵硬地露出一個和緩的微笑。
這樣是對的嗎?
他開口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能嚇到她。
***
在心裡呼喚了好幾聲昱白的名字後,西西有點泄氣。
還是沒用嗎?
她揪著呆毛,呆呆地看著壁畫。
心裡突然冒出奇怪的感覺:
總感覺......壁畫上麵那個疑似昱白的男人在哭?
又看了一眼,男人依舊麵無表情。
西西失笑,為自己稀奇古怪的念頭搖頭。
突然之間,好溫暖。
像是被溫度剛剛好的火爐擁入懷中一般,西西猛地一愣。
這片空間裡不是嚴寒,但是莫名透著陰森的冷氣。所以這股溫暖是那樣舒服,以至於她想要眯起眼,然後打個大大的哈欠。
“西西,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西西難以置信。
因為太過荒謬與意外,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幻聽。
不過下一刻急劇變冷的懷抱讓她打了個寒顫,徹底回神。
嗯。這才是熟悉的冷氣。
西西打了個噴嚏,麵無表情地掐了自己一下。
還是冰涼涼的身體。
所以剛剛的熱量是錯覺。
但是還是很高興。
西西轉過身,跳著摟住他。
昱白一踉蹌,無奈地翻了白眼。
“你終於回來了!之前莫名其妙的消失,讓我擔心死了!”
似乎是意識到行為有點過分,西西不好意思地鬆開手,笑著對他。
“我回來了。”
伴隨著他低沉的聲音,下一刻是一個重重的擁抱。
昱白狠狠將西西摟進懷裡,力道之大,似乎將她融入身體裡。
在他人看不見的地方,他貪婪地吸食周邊熟悉的氣息,手指緊緊地用力縮在一起。
雙目中是極其濃鬱的顏色,濃鬱到仿佛看不出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