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聲音,婆婆的臉一下揚起來,嗔怪道:“你怎麼睡了那麼長時間?家裡來客人了都不知道。”
老爺爺緩緩走下來,用銳利的眼神掃了西西一眼,然後緩和著嗓子:“原來是來客人了,來客人好啊。”
他僵硬地露出一抹笑,嘴角的皺紋深深皺起,宛如被釘子定住一般。
西西有些無措,下意識擺了擺手:“爺爺好。”
婆婆笑了,說:“姑娘,你彆看老頭子這麼嚴肅的樣子,他是害怕吵鬨,但是特彆歡迎客人呢,不管是什麼客人,他都高興得很。”
仿佛是為了印證婆婆的話,老爺爺又僵直地笑了。
西西感到莫大的荒謬。
怕吵鬨卻歡迎客人?
她終於發現從見到老婆婆第一麵之後便給她的異樣感。
他們都太好客了。
仿佛客人是什麼珍寶一樣,迎進屋子裡就會收獲寶藏。
突然感覺到小白的動靜,西西凝神。
是“限製”二字。
限製?限製什麼?是他們被限製了?還是這家老婆婆和老爺爺有限製?
西西困惑不已,擰起眉頭,再度看向這家的屋主。
仿佛是感受到了彆人的注視,老爺爺也抬起頭,咧開嘴。
同老婆婆的不同,他的牙很鋒利,尖銳到像是鯊魚的牙齒那樣,感覺狠狠一口咬下去的時候會留下兩個血洞。
西西不寒而栗。
她收回視線,繼續悄悄扯著小白,希望他再暗示什麼。
小白一副僵硬的樣子,一動不動。
她心下奇怪,不禁又戳了戳他的爪子。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西西有點慌張,她蹙起眉,剛想說些什麼——
突然感受到一股滲人的視線。
她抬頭。
是老爺爺。
他咧開嘴:“姑娘,這狗好像是很聰明啊,簡直和我平時見到一點都不一樣。它是畜生嗎?”
西西後背一下蒙上一層冷汗。
她幾乎是瞬間就知道“限製”是什麼意思了。
簡單來說就是他們要遵守“作客”這個行為,所以儘管這戶人家看上去對他們垂涎欲滴,但是仍然在這裡偽裝。但是這樣的“限製”是這屋子下的嗎?還是這個星球下的限製?
西西不明白,但是她知道方才小白努力裝呆的原因。
因為他是隨主人作客的小狗,一切行為都要符合“小狗”。
所以他不能表現出超脫於狗的聰明。
腦子裡轉了這麼多層,但是現實中隻過去了幾秒。所以老爺爺還在虎視眈眈地等待她的回答。
他雙目放出精光,兩顆尖銳的牙齒慢慢露出來,仿佛隻等西西出了差子,然後將他們一口吞下了。
越是驚險,西西反而心思更沉靜。
她不慌不忙地開口:“小白是我的家人,同一般的寵物不一樣。他是粘人了點,當時也給他測過智商,說是比一般的狗聰明些。”
她又反問:“爺爺你的牙是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長?我還沒見過這樣長牙的老人呢?”
老爺爺臉一僵,他深深看了西西一眼,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牙,不明所以地怪笑一聲。
“姑娘,既然是來我家作客的,那麼怎麼能不去二樓看看?快隨我和老太婆一起去二樓看看。”
聽見這話,小白用爪尖急切地戳了戳。
西西安撫地拍了拍他。
她自然知道這裡麵有鬼。
二樓肯定會有什麼擺脫這種限製或者是讓她違反規則的東西。
不過她還要試探一番。
於是西西將小白露在外麵的爪子收了回來,不動神色道:“我聽說一般二樓都是臥室,是房主休息的地方。我要是去拜訪,未免侵犯到您二位的隱私,還是不必了吧。畢竟從一樓看向外麵的花園,便就已經是極佳的待客風景了。”
這時,一旁的婆婆笑著開口:“哎呀,姑娘想太多了。我們兩個老年人,有什麼這樣那樣的?我們就是想讓你好好參觀參觀,高興了,免得說我們待客不周到。”
西西審視地打量他們一眼。
她知道,不管這裡有什麼限製,房主都是有利的一方。再糾纏下去,萬一被認定不符合“作客”就不好了。這二樓看來她是怎麼都要去了。
她於是笑著點點頭:“那就好,婆婆,爺爺,就快讓我去欣賞欣賞吧。”
**
眼前是深不見底的長廊。
隻有微弱的幾盞壁燈,一圈一圈發著昏黃的光,愈發顯得這個廊道陰暗而昏沉。
遠處一直延伸,似乎沒有儘頭。
西西眨著眼。
難以想象,畢竟當時在屋子門前看了一眼,房子裡是絕對不會有這麼長的空間的。
老爺爺拄著拐杖,佝僂著背,悶悶的咳嗽聲在狹窄的空間內響起。
咳、咳。
明明聲音不算大,但是這道聲音就像是被無限擴大一般,縈繞在各邊。
西西覺得這聲咳嗽好像要滲進她的骨髓間了。
她下意識退後兩步。
越到危險的時候,她反而心越沉靜,目光炯炯地盯住前方。
老爺爺站在光線的分割處,緩緩舉起手:“愣在那裡乾什麼?這走廊兩邊的都是我們家的珍寶,隻有親眼看見了才能領悟裡麵的真意。”
西西打量著看了四周一眼。自從上了樓梯後,原本跟在後麵的婆婆就莫名消失了。
感受到懷裡小白不安的動靜,她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方才在上樓時的一番試探,說明不上二樓是不可能讓他們出了房子的。更何況他們是有調查任務的。就算出了什麼問題,現在紅色的救援按鈕也修好了,如果真的是迫不得已的情況,她以這次任務失敗的代價出去,總之可以活下來。
西西在心裡盤算一遍後,沉重地吸了口氣,隨後抬起頭,朝走廊內走去。
......
很難用言語形容這些走廊兩邊的景象。
說是“景象”,是因為西西無法找到再貼切的詞了。
它們不是壁畫那般平整,而是凹凸有致、起起伏伏的。不是壁畫,卻是像壁畫那般精美又色澤豐富。
那些人、物活靈活現,他們的手屈起、頭是上揚,麵帶微笑。那些肌體、麵容是那般細膩,宛如一個個完整的人被劈開,然後粘貼在上麵一樣。或者不是粘貼,他們已經完全長在牆壁之上、融為一體了。
他們一個個表情各樣,但是從正麵直視的話,又都會露出那樣一個模範的微笑。
嘴角上揚四十五度的、眼角下垂的這樣的微笑。
心臟砰砰直跳,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西西吞咽下一大口,感受到全身的雞皮疙瘩在立起,每一個殘存的意識都在腦子裡炸開。
——快跑!
但是她已經完全四肢僵硬了。
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在叫囂著,但是她動彈不得。
西西眼睜睜看著,方才與她正視的那個女人,噙著完美的笑容,款款從壁紙上走下來。
她輕揚起裙擺,揚著頭顱,一步一步,搖曳多姿。
她走到西西麵前,行了標準的屈膝禮,隨後直起身,伸出手,向她眨眼。
兩邊的牆壁突然之間喧鬨起來。
一叢叢的黑色腦袋在競選起伏、躍動,他們尖著嗓子,嘻嘻地叫:“快來!快來!”
西西直直地看著麵前的女人。
女人麵部姣好,她有一頭柔順的長發,又黑又直,散發著陣陣微香。
西西伸出手,女人輕笑了聲,打算轉身,裙擺在她的小腿肚上翩躚起伏。
就在兩人雙手即將相觸的刹那,她猛地看見女人的背影。
光滑、平展。
完完全全的光板。就像是人被從中間劈開。
劈開處被石灰堵上了,但是任然淅淅瀝瀝地滲出血。
心跳如鼓。西西瞬間清醒了。
回過神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壁畫前,右手直直伸出,距離牆壁隻有微毫。
她倒吸一口涼氣。
此時小白像是被迷住一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前方,努力要掙脫開西西的懷抱,朝著牆壁去。
西西連忙晃了晃狗頭,又狠狠地揪了幾下尾巴。
小白才清醒過來,但是眼神仍有些迷茫。
見此,西西放下心。她退後幾步,又看了看四周。
哪裡有什麼凸出的東西?
全是平展的壁畫。
她才反應過來,方才見到的那個女人,哪裡是黑發,分明是滿頭遊動的海藻。
好險。
西西拍著胸口。這次可真是差一點,如果真的進了牆裡,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隻能聽見她逐漸平緩的心跳聲。
西西後知後覺:那個老爺爺去哪裡了?
她再度轉身。
走廊不長,隱約可見儘頭,而整個廊道上,隻有空蕩蕩的一個人。
西西回頭,發現進來的方向莫名沒了門。
門消失了。這裡好像變成了一個封閉的空間。
“西西......”
聽見小白的聲音,她一驚,一聲“彆出聲”還未出口,就看見小白安然無恙地眨著眼。
西西鬆了口氣。
她語含責備:“要是這裡還需要遵守規則怎麼辦?”
畢竟一隻會講人話的小狗應該不會算是在“正常作客”的範圍內吧。
她在心裡腹誹。
小白將爪子搭在她的手上,拍了兩下。
“我懷疑我們進入了一個異空間。你看,門消失了,這不符合一般房子構造。畢竟我們走上樓梯的時候,就看見這個走廊,是開放的,現在卻成了一個密閉的空間,這是不合‘規矩’的。”
西西點點頭,她看著小白揚著頭,來回嗅了嗅,“那我們怎麼出去呢?這裡和房子有什麼關係?”
“不知道,總之我們先看看這裡有什麼東西。”
西西一邊胡亂想著,一邊下意識瞥了壁畫一眼。
這一眼讓她愣在原地。
這上麵畫的是......昱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