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紅色的天空,落日大道,餘暉灑在人們身上,詭譎又熱烈。這個世界很美好,隻是不適合我這樣的怪胎。
我看著餘風慕和文婭妮坐上了邁巴赫,隨後我騎著自行車回了家。
我迎著落日回家,家裡卻空無一人,桌上隻有阿姨做好的已經冷掉的飯菜。我大喊著我媽,卻無人回應。
我害怕這樣安靜,打開了所有房間的燈,整個房子恍如白晝,卻驅散不了我心中的恐懼。
我急匆匆的跑到我的房間,打開一瓶藥,藥撒了一地,我撿了兩顆塞進嘴裡,躺倒在床上。
沒過一會,我的房間門被打開,我媽走了進來。
"你看看你,藥撒了一地。不是說了這個藥不好,你要少吃嗎!"
她蹲下來準備撿,我趕緊爬起來,搶著收拾滿地的膠囊。"媽,我來。"
白橡木桌上的菜已經冷了,飯菜冷不冷無所謂,我已經記不清我們有多久沒這麼對坐著吃飯了。
"餐桌布都褪色了,下次叫你爸換一張,要絨布的藍色玫瑰印花的那種。不要格子的,你爸最喜歡買格子了。"
"好。"我邊聽邊刨飯。我媽就是那種特彆容易滿足的人,你同意她的想法,她就開心的想像個孩子。
"真好,一轉眼我兒子都這麼大了。跟媽說說,在學校又遇到什麼好玩的事嗎?"她手撐著桌子笑盈盈地看著我,我卻突然有些害怕,我害怕下一秒她就猙獰著臉如惡鬼般朝我撲來。
"有一個人,他在學校很受歡迎,我很羨慕他。他對我也很好,他還幫我補課,我很喜歡他,算是單戀吧。"我握著筷子,認真的說。
"兒子,那個人是男生還是女生?"她的笑容凍結,眉頭緊蹙。
"男生。"我說。
"你是同性戀嗎?為什麼?"她肉眼可見的有些慌亂。
"我也不想,但它是一種發自靈魂的欲望,我控製不了,它在折磨我。我很清醒卻改變不了,所以我想變成傻子。"我喉嚨發緊,眼睛很澀。
"同性戀離我們太遠了,倆個男的,就是會被非議,被恥笑,被戳脊梁骨。兒子,不要變成同性戀,好不好?"她想過來撫摸我。
原來同性之愛是禁忌嗎?我們的愛隻能掩於塵土,隱入黑暗,我們彳亍著,注定粉身碎骨……
我躲開了,直視著她的眼睛。"不!這不是我能控製的,刻在我基因裡的。我是變態的兒子,我也是變態。"
"你不是,你是媽媽的兒子。"
"我就是!你到底還要瞞我多久,你還在騙我!"我發瘋似的怒吼,我捏緊拳頭,手腕上的血滲了出來,我看著它滴在地上,無動於衷。
她突然笑了:"不管你是怎麼樣的,媽媽都愛你!"
她消失了,我心裡有口悶氣,把桌子上的東西全掃到了地上。什麼也沒管就回房間吞下佐匹克隆便蒙頭睡了。
第二天,阿姨已經收拾好了,桌子上是熱騰騰的飯菜。
她剛走不久,她知道這屋人的兒子是個瘋子,因此總是匆匆忙忙乾完自己的活就走了,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看著鏡子裡麵的人,臉上還掛著水珠,他的臉色很蒼白,臉上抑鬱的氣息像極了陰暗角落裡潮濕的苔蘚。
我嘗試著笑一下,煞白的笑容又假又詭異。活的痛苦的人,不配擁有笑容。
手腕的紗布鬆鬆垮垮,我將它扯掉了。傷口已經結痂,厚厚的摸著很硬,我摸到它的邊緣,慢慢的摳了下來,我想儘量讓它完整,痂長在我的皮上,它不願意被揭開,因此我撕的很費力,直到露出裡麵粉嫩乾淨的肉,肉裡逐漸冒出了很多血色珍珠,它們彙合成了一條小河。血湧了出來,我任它流。隻有感受到痛苦,我才覺得自己還活著。
人們通過鏡子知道了自己的容貌,卻無法通過鏡子知道自己的內心。我的內心裡住著一隻小惡魔,我能感覺到卻看不見它的樣子。
我在校門口看見了餘風慕。我在校外的大樹下站著,他在校門口的孔子雕塑下,旁邊還有幾個紀檢的學生,拿著記錄考勤的文件夾本。他是學生會主席,沒必要出現在這裡,然而早上卻能經常看見他。
川流不息的學生湧入學校,我能一眼定位到他。我麵無表情的看著他冷漠地微笑著應付著每一個想要同他搭訕的女生。
我每天會在這裡徘徊,思考著是否去學校,然而每天隻要一看見他,我就毫不猶豫的踏進學校。
我握緊了口袋裡的小刀,低著頭打算混進人群裡。
"黎沅。"
我抬起頭看向他,他徑直向我走來。
"早上好。"
"早上好。"我有些受寵若驚地回道。
"下午放學見。"
我點點頭,不知道要說什麼。
"餘風慕!"
有人在遠處大喊他,是文婭妮。文婭妮朝他飛奔而來,而餘風慕笑著回應了她。餘風慕很少笑,他給人的感受一直都是冷漠的溫柔,恰到好處的親近卻又始終不肯敞開心扉的疏離。
或許這就是每天與喜歡的人見麵的心情吧,我不懂,也沒體會過,我隻覺得他們刺眼。
我用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裝裹自己,麵無表情地離開。他們很受歡迎,而我不喜歡周圍人群聚集的目光。
夏木今天很興奮,她告訴我她已經存夠了錢要去矯正牙齒,這樣就不會有人在取笑她是翹嘴了。
她看起來很高興,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我的心情也因為她變得好了一點。
然而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夏木去了一趟廁所,渾身濕漉漉的回來,回來就趴在桌子上哭。她頭死死埋在雙臂之間,不露出一條縫來。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一定是不好的事情,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她哭了一會,擦了擦眼淚,就出去了。
整個早自習都不見她蹤影,等她回來的時候,雙眼紅腫,眼睛更小了。
沒過一會兒,蔣夏老師就把班上的許嬌喊出去了。除了許嬌,又叫了幾個同學。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數學課下課,許嬌他們才回來。
等數學老師走後,許嬌怒氣衝衝地走過來,使勁踹了一下夏木的桌子。夏木緊張又害怕地看著她。
"都說了早上是不小心,我沒向你道歉嗎?我道歉了沒有?"許嬌大吼道。
全班人都看了過來,有好幾個人站在許嬌身後,給她撐場子。
夏木眼睛裡含著眼淚,被那些眼神逼迫著點了點頭。
"那你媽告老子,罵你翹嘴的又不是我,你他媽亂告什麼啊!還校園暴力,我對你做什麼了! 我打你了?罵你了?還是扇你耳光了?"許嬌一連串的質問通通砸向夏木。
我看著她們對質,許嬌雖然什麼都沒做過,但是她們會冷暴力。
排隊的時候,不願意站在她身邊,仿佛她是瘟疫。
學習小組也是故意把人單出來,看她笑話。
在男生嘲笑她的時候,會附和著對方。
"蔣老師已經給我媽打電話了,都他媽是你害的。你等著。"許嬌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夏木卻坐在桌位上,渾身顫抖,眼睛裡一片迷茫。
班裡的氣氛越加恐怖,男生們得知夏木的告狀行為,也表示了氣憤。他們會加大音量陰陽怪氣地說話,指桑罵槐,會不加掩飾地表現他們的厭惡、嫌棄以及輕視。
"媽的,醜人多作怪,開個玩笑,都他媽要告,誰他媽願意跟她講話一樣。"男生聲音很大,說的也難聽。還有人附和他。
夏木低著頭,飛奔出了教室。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眼前這種情況,她對這一切無可奈何又無能為力。
這一切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卻覺得越來越窒息。舉目四望,四周仿佛變得黑暗,黑暗中清晰可見的是那一張張扭曲呐喊的鬼臉。
人群裡高談闊論的那個男生,與我幻覺裡拿著血刀的男人重合。
我心裡極度恐慌,殺掉他……有個聲音對我說。我試圖用醫生教我的呼吸法以緩解緊張,過了一會,好受多了。
我徑直走向他,人群無數雙目光看向我,他也是,目光充滿挑釁,戲謔,不懷好意。他仿佛已經認定我不敢做出什麼,所以我隻是出其不意地揮了一拳,他就輕飄飄地從桌子上栽了下來。他的鼻子磕在了桌沿,再抬頭,鼻血如柱。
周圍人群如驚弓之鳥一樣散開,我神色如常的回到座位。我以為他會去向老師報告,但他什麼都沒做。
夏木比我想象的要脆弱,周圍充滿惡意,她茫然若失地盯著窗外,越來越沉默。
他們說我為她打了一拳,是一路之丘,便把我們捆綁在了一起,罵的時候,我是附贈的那一個。
我的生活一成不變,枯燥乏味,每天都在重複著前一天的事情。我很煩躁,我生活唯一的變量是餘風慕。
我照常去餘風慕的複習小組,我在他旁邊安安靜靜地做試卷,他偶爾會問我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題。
這種感覺很好,讓我平靜而自然,讓我不可自拔地沉溺於這短暫的瞬間。
"二班那個黎沅,我聽他們班上的人說他有精神病,還說了好多難聽的,我都不好意思說出來。你說,餘風慕為什麼要給這樣的人補課啊?"
"蔣夏老師拜托的了,餘風慕也推脫不了。聽說他是蔣夏老師的侄子,所以很特彆照顧他。"
"唉,餘風慕這麼好的一個人,肯定也不願意搭上他這種人!"
"餘風慕不會這麼想,他除了埋頭學習和網球,就不會專注彆的事情了。"
我跟在她們背後,聽著這些對話,忍不住想笑。前麵是文婭妮和她的好朋友,兩人聊著聊著就突然提起了我的名字,我便若無其事跟在她們後麵偷聽。
文婭妮去了廁所,那女生站在外麵等她。我走過去,故意撞掉了她手裡的筆記本,撿起來對她說對不起。她慌忙接過,神情尷尬,說了聲沒關係,便匆匆逃進女廁所。
"餘風慕,你討厭我嗎?"我低聲問他,空白的試卷讓我始終靜不下心。
"嗯?"他沒聽清,將手中的筆撂在桌子上,轉過頭來看我。
謾罵,詛咒,下流的玩笑……我自己都聽過不少,我不相信他會沒聽見。
"你、討厭我嗎?"我小心翼翼地再次發問。
我知道他肯定從彆人口中聽說過我,流言蜚語如病毒侵襲肆虐,我始終無法看透他的態度,卻又忍不住反複猜測。
"不。"餘風慕轉過去看著窗外的樹葉紛紛揚揚,"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我喜歡那種感覺。"
儘管他的語氣很冷淡,但他的話讓我忍不住心花怒放。
"你、大概是第一個喜歡和我在一起的人了。"我真心實意地感慨了一句。
"謝謝你了。"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坦然地路過一個個不懷好意的目光。
然而即將踏出教室的那一刻,我卻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餘風慕收拾著桌麵,也許是感應到我的視線,他抬起頭衝我溫柔一笑,我忍不住再次怦然心動。
這份笑容太美好,如火焰般明亮溫暖,我在享受它燦爛的同時又害怕它瞬間燃燒殆儘,變成毫無溫度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