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讀書會之行,秦楚剛一直把夏夏拽在身邊,夏夏稍微拉開一些距離,秦楚剛就把手紳士地搭在夏夏腰間,又給拉回來。
夏夏感受著,在秦楚剛身邊時,他人向自己投來的尊敬目光和謙卑姿態。
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啊,我什麼都不是,不值得你們這樣卑躬屈膝。夏夏心想。
有幾個契機,夏逢知想溜之大吉。但甲方隨便拿什麼理由就可以讓自己再次出現在他身旁。
借口溜走,又有什麼意義!
她隻能乖乖地坐在他身旁,等待讀書會錄製結束。
那麼,既然走不了,就加入吧,夏夏轉變思維,放下顧慮後,開始認真參與到讀書活動中。
她認真傾聽每位嘉賓的解讀,感受著讀者之間的最易共情的部分。
突然意識到人們之間需要書籍這樣的媒介來交換真誠。
秦楚剛卻望著專注的夏夏,不禁出神,仿佛時光又回到了青澀時代,沒有喧囂的人心,隻有知識與愛情。
他發現了夏夏的可貴之處,她那隨性自如的目光之下儘顯真摯與自由。
錄製三個小時結束,夏夏跟隨電視台的安排,隨著隊伍走特殊通道離場。
她想著,走出電視台就禮貌道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車離開,任誰都攔不住她。
然而,晴天霹靂的是,一出通道,就上了秦楚剛的豪華商務車!
仿佛讓秦楚剛多走一步,都是司機失職!
夏夏幾乎在絕望中,上了車。
秦楚剛把她直接拉到身邊說:“接下來,帶你去吃好吃的。”
“秦先生,我就不去了。已經非常感謝您今天的招待了。”
坐在一旁的劉威立刻開口:“秦先生可不是誰都請的!”
其他幾個隨從也紛紛說道:“跟著秦先生,可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秦楚剛又說“本來上次想著在會所共餐,認識認識,但是弄巧成拙了。所以,今天…你看?”
王殿生聽到這段開始汗流浹背,忙說“夏小姐,夏公主,上次讓我攪和了!你把我千刀萬剮都行!”
這一下把夏逢知直接逗笑了,說“去吃飯,去吃飯!”
夏夏意識到除非自己發瘋,不然一車的人是不會放她下車的。
結果到了一家私廚,進去一看,又是飯局。門臉低調,門內華麗,夏夏坐在碩大的圓桌邊上,聽著六位男性商人吐槽股市。
她暗想,秦楚剛說了一天的廢話也不累。但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這些地方?
難道是雄性故意彰顯實力,欲吸引雌性的愛慕?夏夏已經無聊至極,浮想聯翩了。
“夏小姐是做什麼的?”其中的一個人挑起話題。
“開個咖啡店。”夏夏微笑著回答。
“00後自由啊!”人們感慨。
“年輕就是資本啊!”另一個人感歎。
在眾人的吹捧下,秦楚剛也滿意地盯著夏夏,不自覺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夏夏麵不改色,輕輕地將手從秦楚剛的手中抽出來。
抽出的過程夏夏瞄了一眼秦楚剛,他的笑容也漸漸消失。
秦楚剛不死心,又伸出手,把她的手再次攥在手中。
夏夏試圖用力,這次沒有抽回來,隻令秦楚剛攥得更緊。
她的大腦開始設想很多情況,比如給他一個大耳光,比如把酒水潑到他臉上,比如踹他一個大跟頭……
想著想著,夏夏突然站起來,大家紛紛看向她,她隻說:“我去一趟洗手間。”
夏夏往洗手間走去,秦楚剛給劉威使了顏色,劉威便跟著過去了。
夏夏在洗手間公共區域站了一會兒,內心五味雜陳。
劉威說:“你跟秦先生也一小天了,秦先生的心意你應該明白。”
夏夏提了一口氣轉身道“我一開始就應該直接拒絕。是不是?”
“是的,會所,讀書會,晚餐都是你自願來的。你沒有拒絕,秦先生能怎麼認為?!”劉威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清晰,醍醐灌頂。
“所以,劉特助,我現在可以離開嗎?再呆下去,隻會加重誤解。”
“可以走,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夏夏也突然意識到,真的是自願的,沒人逼迫她。
她對整個事件的脈絡越厘越清,邊走邊思索著。
抱著好奇心參加會所,卻沒有遵守規則的是她;接受合同拿到好處的是她;接受讀書會邀請又同意共赴晚餐,最後憤然離開的還是她。
這一天,秦楚剛給夏夏狠狠地上了一課!
夏夏越想就越發鄙視自己,鄙視自己的優柔寡斷。
難道麵臨權貴就要趨炎附勢嗎?這是人性嗎?
夏夏沒有打車回去的意識,她越走越清醒,越覺及時表明立場才是對的。
漸漸,夏夏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遠楓的公司樓下,此刻,她特彆想找一個可以傾訴的人,而遠楓定會自有高見。
夏夏迫不及待地播去電話:“你在公司嗎?”
“我在家。”林遠楓低聲說。
“那沒事兒,正好瞎溜達到你公司,如果你在加班的話可以出來聊聊。算了算了。”夏夏苦笑著說。
“是不是秦楚剛找你了?”
“嗯…是!”夏夏歎了口氣。
“你被欺負了?”遠楓語氣充滿擔憂。
“沒有,沒有”夏夏忙說。
“我家就在公司附近,按照我給你發的定位,走到側門,我這就出來。”遠楓說。
“不必了…”夏夏沒說完,遠楓就掛斷電話,把定位發了過來。
夏夏沿著定位穿過馬路,路燈照著路邊的樹木,呈現的倒影,斑駁靜謐,每一步都變得靈動輕盈。
漸漸,她看到路邊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這個身影也在朝自己走來。
他終於不再穿西裝,而是一件普通的灰色連帽衫,像曾經那個溫暖的遠楓回來了一樣。
在光影的斑駁中,夏夏瞬間竟有隔世之感。
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彼此的麵龐越來越清晰。可是真的走在一起時,夏夏又從隔世之夢醒來。
那削瘦的麵龐,清冷的神情,怎麼會是以前的他。
林遠楓清淡地說:“隨便走走?”
“嗯,好。”真的見到遠楓,夏夏心裡卻安定了,竟沒了吐槽欲望。
“他為難你了?”遠楓看著夏夏。
“沒有,從早上十點,到剛剛,一直跟秦楚剛在一起。他周圍一直有一群人,這些人會影響我…”夏夏欲言又止,說不清楚。
“都是虛張聲勢罷了。”林遠楓低著頭,慢慢走著。
“我困惑的是,在他的威懾麵前,我自動變慫,不敢直接拒絕,反而產生誤會,造成了最後的局麵。”夏夏進一步說出心聲。
“最後怎麼了?”林遠楓看著夏夏。
“在他組的飯局裡,他主動握住我的手,我沒有給他麵子,中途就撤了。他也默許了。”
“夏逢知,你從來不瞻前顧後啊!”林遠楓說。
“你知道多誇張,不論去哪都簇擁十來個人,我說一句話都有十來個人盯著我看,那種氣場…”
“在上海,比秦楚剛聲勢浩大的人比比皆是,你要堅定你自己的想法,想拒絕就拒絕,才能更好地保護自己。”林遠楓聲音低沉卻有力。
“是啊。也許對方有甲方濾鏡吧。”
“夏夏”林遠楓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像以前一樣就行,你就是你,不必迎合任何人”。
“唉!我的性格棱角多少被磨平了許多。”夏夏由衷感慨。
兩年不長,卻足以改變兩個人的麵目。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下一條街,夏夏突然說“蘇斯茗在這條街的酒吧唱歌。”
林遠楓繼續默不作聲,隻是看到前方有一對情侶正在街邊激烈地熱吻,略有尷尬。
“羨慕啊!”夏夏自然流露。
“羨慕什麼?”林遠楓說。
“幸福都是彆人的,我卻被虐了一天!”夏夏感慨道。
“你也可以有啊!”林遠楓不屑地說。
“我隻有說不清的緋聞和甩不開的爛桃花。”夏夏語氣無奈。
“比我強,我隻有數不清的銀行負債!”林遠楓更加無奈地說。
兩人越走離那對兒親吻的情侶越近,夏夏脫口而出:“下次再談戀愛,我也要在街邊親,挺酷的。”
“不學好!”林遠楓嘲笑道。
隻見正在熱吻的女方突然推開男生,朝林遠楓走來說:“哥?”
“林、美、含!”林遠楓和夏夏齊聲說。
接著男生也轉過身,夏夏一看說“靠,蘇斯茗!”
“林美含,你過來!”林遠楓衝美含喊著。
“蘇斯茗,你倆什麼時候的事啊?”夏夏驚訝地看著小茗。
小茗反倒是平靜地說“就這兩天,她太粘人,甩不掉。”
“我說的嘛,你最近早出晚歸的,店裡沒貨了,你也不想著進貨!”夏夏豁然明了。
另一邊的林美含卻反問著林遠楓“你倆!乾嘛呢?不會複合了吧?蒼天啊,這太狗血了!”
“美含,我倆可沒事兒。”夏夏解釋著。
“誰信啊?都十點了!”
“我的事你管不著!”林遠楓把林美含拉到一邊,刻意小聲說“他才多大啊!你怎麼想的?”
“蘇斯茗23呐,很正常啊。”林美含一說,林遠楓才意識到蘇斯茗已經不是兩年前的青澀少年了。
林美含挽著夏夏說“林遠楓現在可是個冷血無情的老板,可不能複合啊!”
“放心,我倆不可能的。”夏夏忙說。
“那咱們四個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唄。”林美含出個主意。
“我先回去了,你們嘮吧!”林遠楓一副眼不見為淨的姿態轉身就走。
隻見林美含拉著夏夏說“咱倆必須喝兩杯!”
林遠楓一聽,轉身就拉起夏夏的手,像曾經戀愛時一樣自然,並說道“夏逢知,跟我走,跟她學不好!”
“我哪也不去,我回家,明早我要去杭州呢!”夏夏自然地把手鬆開。
“你去杭州乾嘛?”蘇斯茗過來問夏夏。
“大學同學聚會。”夏夏衝小茗說。
這時路旁正好停好一輛下客的出租車,夏夏招招手,便上車走了。
夏夏上車後,給遠楓發了一條客氣的語音說“今天晚上打擾你了,但是傾訴一下好多了!總之,謝謝謝謝。”
不一會兒林遠楓回複寫道:做以前的你就好。
夏夏反複咀嚼著這句,並回憶著“以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她感慨人是變化的,變化之快是回首往事的人都會詫異的速度。
她已經記不太清兩年前自己的態度。因為,她已經在兩年的奔波中柔軟下來。
這兩年,感受到生命最實在的美感,從西藏的虔誠中看到生命的樸實,從紀陽的態度中看到生命的寬度,從阿霜的經曆中看到生命的韌性……
感受到那些質樸的人們穩穩當當地生存反而收獲著最營養的果實。
那些流浪的人懶懶散散地生存反而能讓精神世界自由無邊。
對與錯都不需講清,人又怎會不柔軟下來。
這一晚,她就是睡不著。仿佛兩年的成長必須要在今晚總結一下。
她鑽到紀陽的被窩裡問紀陽“你大學的時候是什麼樣?你記得嗎?”
擺弄手機的紀陽,停頓了一下說“我大學時候,想要的一定要得到。現在不是了。”
“比如呢?”夏夏很開心,畢竟紀陽難得吐露過去,便很是期待著紀陽的回答。
“比如大學時我喜歡一個女生,我就會想辦法和她在一起。現在不會了。”紀陽淡淡地說。
夏夏一聽猶如五雷轟頂,紀陽這是要明目張膽地泡她嗎?
夏夏佯裝鎮定地鑽出紀陽的被子,說道:“紀陽,咱倆是純潔的友誼。你可彆想得到我!”
紀陽笑了笑,心想吵死了,隨便一句話就能趕走你。
這種麵對麵的波平如鏡的震撼,甚至可以一掃秦楚剛帶給自己的陰霾。
如藥到命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