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楓進入宴會廳,與秦楚剛打聲招呼,便轉身要走。
正是他的這一轉身,與夏逢知迎麵相對,兩人距離不足五米,目光相交,卻都愣在原地。
時隔一年零八個月,他們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遇見了。
林遠楓在確認這位濃妝豔抹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夏逢知。夏夏在確認這位瘦得棱角分明的人到底是不是林遠楓。
夏夏莞爾一笑,林遠楓便迎著這個笑容走了過去,仿佛朝著過往的每一個燦爛的回憶走去一樣,這,久違的,音容笑貌。
“來上海了?”林遠楓低沉地說。
長久未見,夏夏連對他的聲音都感到陌生。
“嗯。你也,來上海了?”夏夏平和地說。
“是。公司都轉移到這邊了。”遠楓語氣生冷,表情淡漠,麵容削瘦,自帶一種病態的威嚴,令人不敢靠近。
“我的名片”夏夏把名片遞給遠楓。
遠楓拿著名片,沒看,隻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夏夏繼續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想著,這位令自己在無數個夜晚試圖遺忘的人,又出現了。
可出現了卻隻能說明,過去的都已經過去。
林遠楓走出會場,問身邊的助理,夏逢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助理剛剛站在門口,雖不知夏逢知這個名字,但也從熱搜上了解一二。
助理說:“剛剛跟您說話的那位,是當紅頂流閆禹城的女朋友,是媒體爭強曝光的對象。”
“哦。”遠楓的神情紋絲不動,仿佛夏逢知是誰的女友已與他無關。
他把手中的名片輕輕地塞到西裝口袋裡,匆匆趕往下一個應酬之地。
然而,夏逢知對林遠楓的莞爾一笑,露出的輕柔嫵媚的瞬間,也被秦楚剛捕捉到了。
秦佬問一旁的主編:“她是誰?”
主編也有點懵,脫口而出:“一個網紅…”
秦楚剛起身,雖皮膚鬆弛,步態卻不老成。他輕快走到夏逢知身旁說“她們都遞給我簡曆,你不打算給嗎?”
夏夏受寵若驚,遞上名片說“我隻有這個。”
“跟秦先生好好介紹介紹自己”主編對夏夏說。
“我叫夏逢知,您可以記,相逢知音。”夏夏大方自然,不卑不亢。
秦楚剛接過名片,看得仔細,嘴上嘟囔著說“經營一家咖啡館,有個自媒體工作室…”
“嗯,是,行業新人。”夏夏附和著。
在場的其他人陸續圍過來,仔細端詳著夏逢知,畢竟還沒有人能讓秦楚剛主動索要資料。
“下周我組了一個新人作家局,可以邀你參加嗎?”秦楚剛笑著詢問夏夏。
“非常榮幸,我會去的。”夏夏雖不知是什麼活動,但麵對秦佬氣勢逼人的架勢,她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哈哈,好!”秦楚剛爽朗的笑聲飄在會場上空。
隨著他前腳走出會場,所有人便都散去。夏逢知也懵懵地回去了。
夏夏坐在商務車上,搜索著關於林遠楓的信息,他已是集團總裁,旗下主營服裝、小家電、生活用品多個類彆。
“原來,這麼多年後見到他,是這樣一種感覺。”夏夏望著車窗外開始思索起來。
這感覺,像清風拂過心間,化作一片秋葉,輕輕地落到心底,不悲不喜,隻說“哦,你也在這裡啊。”
突然手機鈴響,打斷了夏夏的思索。
這通電話是張茜打來的,她沒有轉彎抹角,希望夏夏可以來徜徉萬裡的直播間做嘉賓。
夏夏沒有接受這份邀約,隻說得和閆禹城商量才能定下來。
回到家,夏夏對遇見林遠楓這件事隻字未提,隻與大家吐槽了這一天自己是如何被冷落。
與遠楓見麵隻有三句話,許是不值一提罷了。
睡前,張茜又發來許多微信,再次表達強烈的合作願望。
張茜說:“夏夏,我被調到杭州分部都半年了,要是能把你請到直播間,是我回上海總部的唯一機會。”
“可是,我還沒準備好。”夏夏並不想販賣感情生活。
“唉,要說調到杭州這事,還是因為你呢。”張茜說。
“啊?你可彆為了合作,瞎編啊!”夏逢知預感張茜要對自己發力了。
隻聽張茜聲情並茂地給夏逢知講述了一件發生在去年的事情。
去年年會,林遠楓喝了些酒,自顧走到處於邊角位置的張茜身邊。
他人隻看到林總晃悠著身子過去,拿著張茜的手機翻看半天。
但沒人知道他小聲地對張茜說“給我看看夏逢知的朋友圈。”
那晚,他坐在張茜身邊,捧著她的手機,盯著夏逢知的一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讓在坐的員工都以為張茜與林總關係非同一般,還因此生出非議。
“那為什麼你會被調到杭州呢?”夏逢知打斷張茜。
“三月份空降一位營銷總監,和林總青梅竹馬,聽說了這件事,就把我調走了,就這麼現實!夏逢知,我冤不冤?”
在張茜的聲嘶力竭、軟磨硬泡的攻勢下,夏逢知有些心軟,便答應了去直播間做嘉賓。
她打開朋友圈翻看那張23歲生日的獨照,想著林遠楓看的就是這張照片吧。
照片中她站在拉薩那家咖啡店旁的大樹下,文案是“十月秋葉伴我生。23歲,夏逢知。”
夏夏又想到今日所見到的遠楓的樣子,比以往清瘦,深沉,陰鬱,目光略過之處沒有任何溫度,絲毫不見張茜描述的那般深情。
在分開的這兩年裡,林遠楓一心撲在事業上,把過去封存起來,將分手、喪友帶來的疼痛緊緊地鎖在內心深處,仿佛隻有克製不回頭,才能離痛苦越來越遠。
可偏偏又讓他見到了夏逢知,那些被關起來的記憶便不由自主地四處竄動。
以至於第二天林遠楓醒來時,躺在床上緩了很久,都沒有從這次如夢一般的重逢中清醒過來。
他在手機上搜索“夏逢知”三個字,所有新聞都與閆禹城有關。
這一條條的新聞不過又在提醒他,自己已經是夏逢知前任的前任。
林遠楓還是心煩意亂地去了公司,一上午,他一直捏著夏夏的名片,若有所思,並時不時地用名片敲打著桌麵。
他對自己略有失控的情緒十分無奈,下午時,終於按耐不住,驅車直奔深秋咖啡館。
林遠楓把車停到馬路對麵,夏逢知正在咖啡店外打電話。他看著她,她的頭發又長至腰間,眉眼中多了一份堅定和從容。
夏逢知打了十分鐘電話,林遠楓就坐在車裡遠遠地凝望了她十分鐘。
夏夏掛斷電話回到店裡,阿霜問“誰的電話,你打這麼久!”
夏夏小聲說“大明星唄,晚上我去直播,他不讓我說我們倆有過一段”。
“唉,當明星有什麼好。太虛偽了。”阿霜念叨著。
窗外的林遠楓踟躕片刻,沒有下車,把車窗一關,一腳油又回公司了。
“結束了,就該有結束的樣子”林遠楓對自己說。
他似乎又把夏夏封存在記憶的角落裡,為這份感情貼上了結束的標簽。
回到公司,林遠楓又進入到了冷靜的狀態,沉浸在無數個改革方案中,照例加班到很晚,仿佛一切一如往常。
林遠楓又照例在離開公司前,到樓下的直播間看看,剛出電梯,營銷總監齊安娜就熱情地招呼說“今天在線人數創新高了!超過30萬人!”
“為什麼這麼多?”遠楓問。
“今天有嘉賓!一個頂流明星的緋聞女友首次正式曝光,影響力巨大!”齊安娜感慨。
“首次?為什麼選徜徉?”林遠楓邊說邊往直播間走。
“是張茜的同學,不然請不來的。傲慢著呢。張茜立功了,我準備把她調回來,負責直播間運營。”齊安娜驕傲地說。
林遠楓一聽,心裡大概知道一二,故意又問“一個素人,這麼火嗎?”
“比明星都漂亮,能不火嗎?”齊安娜說。
林遠楓走進直播間,站在後台,看著坐下聚光燈下的夏逢知,她身著徜徉萬裡的最新款,妝容清淡,與兩年前彆無二致。
“林總,美吧?”齊安娜半開玩笑地推搡著林遠楓。遠楓神情冷淡地看著直播畫麵。
此時夏夏正在說和小閆的相識過程,她說:“我們在西藏認識的,和很多朋友玩大冒險,那張官宣圖片就是遊戲,沒幾天就刪除了。大家過分解讀了。”
主持人又說“有網友讓你解釋一下在街道的那個擁抱是怎麼回事!”
“隻是朋友間的鼓勵。”夏夏淡然地說。
林遠楓隻聽了兩句便走出直播間,去旁邊的選品室坐著了。
齊安娜一直跟在他身旁喋喋不休道:“真是撿著了,夏逢知身上那套已經五萬單了!真想給她簽下來!”
林遠楓沒有理會安娜,自顧沉靜地坐著,誰都看不出他內心翻江倒海地酸澀。
“我先走了”遠楓不想久留,往外一走,正好碰見夏夏下場出來。
齊安娜先衝上去熱情地抱住夏夏,說道:“寶貝,你太棒了,你創造了直播紀錄!”
然後,安娜拉著夏夏,把她帶到林遠楓麵前故意客套地說“這是我們林總,剛剛還誇你呢。”
“林總,你誇我了?”夏夏笑著說。
可林遠楓卻黑著臉,凶巴巴地看著夏夏說:“在一起就在一起了,為什麼要撒謊說沒在一起?”
“嗯?”夏夏對林遠楓的提問始料未及,一時間有被冒犯的感覺。
“你和閆禹城,不是真談過嗎?”林遠楓繼續冷漠地說。
“啊,就談了一個月,不算。說得多,麻煩就多。”夏夏微笑著,簡單地解釋著。
“一個月不算,幾個月算?三個月?五個月?”可林遠楓不依不饒地說。
夏逢知感到遠楓在故意羞辱自己,便生氣地說“林遠楓!你故意找茬吧?你管得也太多了!”
“那你做人也太隨便了吧!”不知林遠楓哪根神經搭錯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一點情麵不給夏夏留。
“幾個月算?也是我說了算!你管不著!”夏夏生氣地回擊,一旁的齊安娜都看傻了,忙拉著夏夏往外走。
夏逢知回過頭大聲說道:“林遠楓,你TM有病吧!”
“夏夏,我們林總說話確實欠考慮!你給我一個麵子!彆跟他計較。”齊安娜忙解釋,但依然沒讓夏夏消氣。
夏夏十分困惑地跟齊安娜抱怨說“我和閆禹城的事情,跟他有什麼關係!”
可齊安娜比夏夏還要困惑,畢竟林遠楓一向不愛評論是非。
齊安娜自是不知這些前塵往事,她隻是在遠楓父親的生日宴上見到他,便靠家裡的關係來尚陽集團當營銷總監。她真正的目的就是水到渠成地成為林夫人。
齊安娜送走了夏夏,回頭就去數落林遠楓“流量是人家給的,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嗎,太有失水準了!”
林遠楓沒說什麼。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說了什麼,也比誰都詫異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整整一天,他都因夏逢知的出現而躁動不安,他控製不了,他始料未及,他隻能以為明天就好了。
半夜,遠楓一反常態地來到老友王煜的酒吧,試圖緩解這種不安。
王煜帶著女性朋友們熱烈招呼說“稀客呀!平時叫你都不出來!”
“來換個心情。”林遠楓坐下飲酒,依然沉默如金。
“我和林總可是從小一起長大,一個幼兒園一個小學,後來我家搬上海,才分開的。”王煜為身邊的美女介紹說。
其中一個女生說“你倆看著不像朋友。林總,文質彬彬,不愛講話,跟你不像。”
“林總是大學霸,我不行,小時候就抄他作業。是不是遠楓?”王煜主動帶動氣氛。
遠楓在酒精的作用下,放鬆了很多,沒有搭話,隻是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放鬆思緒。
突然,他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大腿,便下意識地往旁邊挪動了一下,女人便把手拿開了。
“彆碰我!”林遠楓聲音低沉,任誰靠近都會生畏。
女生緩解尷尬,故意搭茬道:“林總,那天在時尚晚宴,和你搭話的女生是誰呀?”
林遠楓不知對方所雲,那女生又補充說道:“就是你進來和秦先生打招呼,走的時候有個女生和你說話…”
林遠楓一想,她說的應該是夏逢知,便說“朋友。”
“那天我也在場。秦先生隻主動要了她的聯係方式!把我們眼紅壞了。她一定來路不小吧。”
“秦楚剛當天是在選演員嗎?”林遠楓不解地問。
“也不是,我們公司說的是大佬要選潛力股。”女人說。
王煜在一旁解釋道:“遠楓!你還不明白嘛,就是給秦老頭子選妃!”
“選妃?選上如何?選不上又如何?”林遠楓問道。
“選上,你就是秦楚剛的人,一步登天,什麼資源都來找你。選不上,就繼續打工唄。”身旁的女人若無其事地說。
“去的人都知道是給秦佬選妃?”林遠楓在場問道。
“不然去乾嘛?打扮那麼好看,是為了吃飯啊?”女生說著又向林遠楓挪近一寸。
“遠楓,現在玩得花樣可多了!秦佬好這口,在圈內都知道。”王煜一副吊兒郎當地樣子,仿佛這些事情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林遠楓陷入沉思,他一麵擔心夏夏的安危,一麵又覺得這也許是夏夏自己選擇的生活。
他一轉頭,旁邊的女人正瞪著眼睛看著他說“林總,你真好看!”
林遠楓被惡心了一下,起身便走。王煜也沒留住他。
從王煜這裡出來,林遠楓的心更亂了,他沒想到曆經兩年,夏逢知依然是個讓自己擔心的孩子。
當這個可憐的孩子又路過家門口時,他需要再次選擇,管還是不管。
就像兩年前,她在他麵前哭個不停,他選擇讓她靠他的肩膀上,告訴她“你的路可以慢慢走”。
但是,他再清楚不過,一旦管了,可能就再也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