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夏夏和紀陽在迪士尼看著全世界最美的煙花,林遠楓卻在醫院聽著秦偉妻子最淒慘的哀嚎。
夏夏看著炫目的燈光秀想到的是,這場說走就走的告彆之旅,不虛此行。
遠楓聽著秦偉妻子的痛哭想到的是,要把秦偉的擔子擔起,繼續前行。
那晚遠楓異常鎮定,鎮定到又將秦偉的遭遇,在大腦複述了一遍。
昨日他去北京找夏夏撲了個空,又飛回成都時十分疲憊。
剛落地,接到秦偉電話,得知他已經在遠楓家門口等候多時,電話中秦偉情緒失控。
那時遠楓隻認為秦偉隻是焦慮過度罷了。
但見到秦偉那一刻,遠楓發現秦偉瘋了,他上來就痛哭流涕,鼻涕淚水噴湧而出,哭著求遠楓要照顧好他兒子,可一會兒又笑著說“馬上輪到我了,要限行我?我偏跑出來!”
“秦偉你冷靜點,沒到那個程度。”遠楓自知勸說無用,也沒有辦法。
“是有人要搞我,要搞死我!要給我扣屎盆子!黎華剛落馬,偏偏供出我了,我就是替罪羊,因為我實力最弱,其他人得罪不起……”
“你這樣會嚇死自己的。你的財務賬目我們倆看了那麼多天,罪不至死!甚至可以存僥幸心理!”遠楓繼續安慰。
“遠楓,我兒子太小了!”秦偉又一陣大哭,然後又癱坐在沙發上發呆了許久,遠楓給他倒水也不喝,問他話也不答。
發泄之後的秦偉又平靜了一會兒,邁著沉重的步子,什麼也沒說就走了。對遠楓的囑咐和安慰充耳不聞。
秦偉離開後的屋子異常安靜,微風緩緩吹進來,伴著日落,遠楓鬆弛了下來,一陣困意來襲,他靠在沙發扶手上,閉上眼睛,春風輕輕揉揉地拂過他的側臉……
一切繁複的,不如意的都先且暫停。他想睡一覺,像嬰兒一樣呼吸……
“嘭!”的一聲巨響,以及此起彼伏地尖叫不絕於耳,他瞪大眼睛,反應了幾秒,迅速衝向陽台,向下一望,大腦一片空白……
秦偉已經躺在血泊中了。林遠楓雙腿發軟,用力扶住了欄杆,也難以站住,坐到了地上許久也起不來。
晚上七點多的天空難得地透亮,這清澈的光線讓林遠楓清晰地看到秦偉變了形的頭顱,不禁令他全身打顫。
他整整坐在地上十分鐘,深陷暈眩窒息的狀態裡,他看著樓下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清晰地聽到路人報警的聲音。
這一夜,林遠楓坐在醫院、坐在警察局、坐在殯儀館,他的頭腦前所未有地清醒。
一夜未睡的林遠楓第二天一早從殯儀館出來,回到住處換上一身昂貴的西服套裝,拿走一些重要物件,便頭也不回離開了這棟住所。
他照常出席了實體店開業剪彩,那天他舉止穩重,麵容冷峻,無人能從他這副精美的皮囊下麵看到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剪彩活動剛剛結束,林遠楓便接到夏逢知的電話,她說“我到成都了,現在去找你啊”
他說:“今天新店開業,下午四點我去學校找你。”
“行。”夏夏隻感到遠楓的聲音分外陌生。
林遠楓下午到學校時夏夏還沒有下課,他著裝正式、妝發精致,像被抽乾一切情緒的機器,冷漠地矗立在教室門口,不禁令人畏懼。
一下課,張茜倒是先看到林遠楓便開玩笑地說“林總這是要結婚啊?穿得也太正式了吧!”
麵對張茜的玩笑,和其他人的側目,遠楓的神情紋絲不動。對於這幅模樣的遠楓,夏夏竟有種分外陌生的感覺。
遠楓大步朝夏夏走去,牽起她的手,直奔商業街的咖啡廳。
兩人都覺得有很多事要解釋,有很多話要說,可是一坐下來,互相盯著對方看了半天誰都沒急著開口。
“讓你白跑一趟北京,真的抱歉,是我的疏忽,我可以道歉。”夏夏很有誠意。
“這個我不介意,下一步你要去北京工作?”林遠楓冷漠地說,對於夏夏誠懇的態度,沒有激起他心中的一絲漣漪。
他的冷漠來自痛定思痛的一夜。而夏逢知對此一無所知,以為林遠楓如此冷漠是要提分手。
紀陽傳授過夏夏“讀心術”,實操就是要屏住呼吸看他的眼神,是堅定的還是飄忽的,是真情流露還是隨聲附和,這樣可以判斷一些話的真假以及目的走向。
夏夏屏住呼吸,盯著林遠楓的眼睛,她感到非常陌生,沒有溫柔,沒有溫度,很凜冽,令她讀不出任何信息。
“下一步還沒定!糾結呢,不去是不是太可惜了。”夏夏說。
“不去北京,留在我身邊。我能按你的要求給你謀求一份滿意的工作。”林遠楓語氣堅定地說。
這次他沒有要求她留成都,而是留在他身邊,他對未來已經另有規劃。
夏夏對林遠楓的提問有著另一份解讀,她認為林遠楓在逼她留在成都,留在他的身邊,否則就分手。
以至於她下意識地帶著情緒說“遠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說了我不留成都!”
“夏夏,留在我身邊!”林遠楓又強調了一次,這次他的聲音帶有些許懇求。
“你怎麼了?”夏夏開始覺得林遠楓有些莫名其妙。
“我們的問題,一直在那裡,遲早都要麵對!”林遠楓依舊語氣淡漠。
“你就是逼我選擇留成都,不然就分手,對嗎?你不如直接說。”夏夏不遮不掩說出自己想法。
“所以,寧可分手也不留下了,甚至都不考慮一下?”林遠楓的神情又恢複到進來時候那副冷漠的樣子。
“林遠楓,你是真不了解我!還是裝不了解我?”夏夏疑惑地說。
“留在我身邊!”林遠楓又說了一遍這五個字。
“那分手吧!”夏夏冷靜地站起身剛要走,又回過頭走近林遠楓說“想提分手,就直接開口,轉彎抹角地,不像個男人!”
夏夏甩出這句話轉身便走,留給林遠楓一個自信的利落的背景。
“夏逢知!你敢走?”林遠楓衝夏夏喊了一句,也沒見夏夏回頭。
他想起身追上夏夏,拉住她的手,但是一陣眩暈,甚至眼前一片漆黑,他整個身體在瞬間跌入了秦偉製造的黑暗血泊中,無法呼吸。
他透過這份漆黑,依稀看到夏逢知漸行漸遠卻步履鏗鏘的背影,那一刻,遠楓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他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的暈眩感封死在座位上,內心翻江倒海地痛著。
他想:“分就分吧!我也未必能夠護她周全。”
分手是一瞬間的決定,就像愛上的時候一樣,不是見麵那一刻的本意,卻這樣發生了。
分手後的最初幾日,夏夏沒有多餘的變化,除了心底有些範空,沒有一如往常。
直到她再次拿出論文準備最終的答辯內容時,突然胸口一悶。她便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哭了很久。
這篇論文,每一章都是林遠楓的用心,有的是在教室寫的,有的是在圖書館寫的,有的是在出租屋寫的,他的身影不受控製地生動地浮現在大腦中。
夏夏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墜入悲傷,哭了又哭。
有一瞬間,她甚至想打電話告訴林遠楓自己可以留在他的身邊,可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那樣的自己又和母親的癡情有何不同呢。
那幾天,夏逢知哭了一場又一場,就連晚上接到紀陽的電話她,她還特意到跑到宿舍外邊說邊哭。
她哭著對紀陽說“我知道到會分手,隻是真沒有料到會這麼難過!我以為會和以前的分手一樣,為什麼這次不一樣!”
紀陽幽默地勸她:“你就說哪個人不分幾次啊?畢業季就是分手季,你去大四宿舍走一圈,隨便就能抓到幾個分手的!”
夏夏一聽哭笑不得,她嚎啕道“紀陽,我好難受啊!不知道還要難受多久!早知道分手這麼難受,當初說什麼都不能談!”
“夏夏,畢業來拉薩吧!這裡的天空會讓你的心安靜下來!”紀陽平和地說。
目標堅定的林遠楓和永遠向前的夏逢知真的分手了,誰也沒有主動找過誰,誰都沒有拖泥帶水。
與夏逢知日日哭泣的狀態不同,林遠楓則不堪重負,患了肺炎大病一場,他不想把自己的壓力和痛苦傳遞給夏夏,也認為沒必要讓夏夏陪他一起披荊斬棘。
躺在病床上的林遠楓,紅著眼睛對自己說“放她自由自在地去飛吧。”
分手後,唯一一次可能見麵的機會是夏夏主動創造的。那天,夏夏的畢業論文答辯通過,晚上班級組織最後一次聚餐。
班長帶頭選擇了市中心一家高檔自助餐廳,本來夏夏跟著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吹牛,狀態很好。
隻是在她走到餐廳的甜品區時,透過玻璃看到對麵的小區是遠楓的住所。
在那棟房子裡,她一個人住過,也和林遠楓在裡麵沒羞沒臊地親吻過。她很想衝進去,試一試指紋鎖還能不能打開,若打開了,她想告訴遠楓,這次她真的要離開成都了。
她望著林遠楓的小區,發呆了好久,衝過去的想法越來越強烈。她發現鑰匙鏈上還有小區的門卡,她破防了,突然起身,朝外麵走出,大家以為她去拿吃的,誰也沒有注意。
她走出餐廳,越走越快。興奮又緊張地穿過人行橫道,門禁卡一刷進入了小區,她依然清楚地記得房子的位置,她加快速度,她幻想林遠楓就在裡麵,幻想兩個人久久地擁抱。
手指一按,指紋鎖也開了,她的指紋還在數據庫裡,沒有被刪。但室內一片漆黑,顯然遠楓不在。
她的心情逐漸歸複平靜,又多少些許失望。她打開燈,發現房子已積落了灰塵。顯然,林遠楓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來了。
她不知他們分手有多久這間房子就空著就有多久。亦不知林遠楓再也不想踏進凝視過死亡的這間屋子。
她到書房熟悉的地方找到了紙和筆,斟酌了半天也不知道要表達什麼。最後她寫到:
願日升月落,安康相伴。再見。
——夏逢知
她寫完這句才意識到,也許這輩子也不會再見。
然後把這張紙放在玄關處,用門禁卡把紙壓住。
這張紙一直放到半年後的某一天,林遠楓帶著房產中介過來登記賣房時才看到。那時他小心翼翼地將紙上的灰塵抖下,折好,放到大衣口袋裡。
就這樣,分手後的夏夏再沒看到林遠楓,但仿佛已經當麵道彆。
她回到自助餐會安靜地喝酒,喝多了,繼續哭。隻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哭,她已經說不出來了,很多同學也哭,各哭各的,有的因為離彆,有的因為分手,有的因為青春燦烈,有的因為前路迷茫……
張茜看著夏夏哭得不成樣子,有些吃驚,她從來沒有看到夏夏這般動情的一麵,便主動上前問道“夏逢知,什麼事能讓你這樣無情的人哭成這樣啊?”
夏夏看著張茜,哭得更凶了,邊哭邊說“張茜,你說對了,我又他媽的沒幾個月分手了!”
“啊?那也不至於哭成這樣吧!林總把你甩了?”張茜問。
“是!張茜,都讓你說對了!TMD,你的嘴是開了光嗎?”夏夏趴在張茜身上,越哭越累,仿佛和林遠楓的感情畫上了句號。
張茜倒是毫不客氣地說“你認為你倆會結婚嗎?會天長地久嗎?分手不就是一個大概率事件嗎?”
“是啊!我知道啊!但是還是難過啊!”
“難過就追回來啊!”
“追回來也得分,我們不合適!”
“不合適,還哭啥!”
夏夏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哭啥,仿佛自己認識林遠楓之後變了,變得軟弱了,實則不然,她隻是愛上他了而已。
第二天,夏夏感到神清氣爽,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她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去西藏,她開始收拾行李,變賣一些帶不走的書和用品。
夏夏在宿舍收拾行李,張茜輕輕抱住她,說“夏夏,其實我當初說那些氣你的話,就是羨慕嫉妒恨,早就想跟你道歉了。”
“我早就不介意了。我要向前看!”
“林總最近才上班,據說大病一場!不知道是不是跟你分手有關。要不然你倆……”
“我不想知道他的事。”夏夏沒等張茜說完便打斷她說。
任誰也改變不了林遠楓和夏逢知分手的事實。他們的故事暫時就這樣停止了……
戛然而止的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