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跟頭 撈團子。(1 / 1)

自那日過後,度驕便不再去叨擾容雪塵,他心裡彆扭,總覺得去找容雪塵就是在耽誤他念書。

隨著年紀漸長,他開始懂得像他這麼大的,一般都在準備科考,期盼有一朝能飛黃騰達。

他不甚理解地想,他什麼都有了,還科考什麼?少了這一事,難不成他就會流落街頭?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曉自己生來高貴,無須努力便能得到大多數人所沒有的地位,度家小公子這個名頭,他是打算戴一輩子的。

若是未來度家落到他手上不複榮華,那他就去投靠容雪塵,按容雪塵這個讀書勁,他總不至於流落街頭吧?

他理所當然地把容雪塵劃分於他的歸屬下,完全沒想過容雪塵會與他分心。

所以度驕愈發驕縱霸道,在他的地盤上,全然不知曉謙虛、禮讓這等美好品徳,他就是驕縱,就是霸道,反正無人能製止他。

可總有意外,度驕小公子生平第一次栽跟頭便是栽了個大的。

一日他領著文良,仍一著紅衣,寬袍廣袖甩起來好不風光。

他最近喜愛的這套色彩偏豔,行走在道上準吸引眾人矚目,麵對這些目光,他絲毫不畏懼,氣勢不減半分,反而走得更瀟灑。

他們朝著城郊的方向走去,文良左顧右盼後悄聲說,“就在前麵,聽說那座古廟裡有個書生日日待在那裡。”

度驕狐疑地問,“書生有什麼奇怪的?若是你想看書生,一抓一大把。”

他提起衣擺,舍不得他最近喜愛的這套衣裳沾到泥土,這可是他爹爹特地尋來給他的。

“書生不是要點,重要的是,聽說書生的旁邊總有隻狐狸,”文良兩手一拍,“這不活生生的誌怪之事!”

顯然他看的話本極多,多得是奇聞異事。

“有意思。”度驕興致來了,催促他帶路帶得快一點。

顯而易見,他們的興趣差不多,不然怎麼能混到一塊,正事是一件都不做,尋常人避之不及的事他們反而要主動往上湊。

路越走越偏,他們孤身二人逐漸放慢腳步,度驕心裡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今日文良說是要單獨帶他來尋樂,說是人越少越有趣,所以他遣退了一眾護衛,現在隻有他和文良兩個人,如若出了什麼意外,他哭都來不及。

文良的內心也在發怵,心中疑惑怎麼還沒到,明明聽說這段路並不長,現下他可是帶著度驕,要是度驕出了意外,他討不到好。

“不去了不去了,這路得走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度驕手扶著一旁的枯樹,直接放棄。

他向來是個有分寸的,雖然仗勢,但那得有足夠的底氣,否則他會縮得比旁人都快。

“那我們回去吧,下次再找人來。”文良聽此,當即就打算掉頭往回走,顯然他也有和度驕一樣的想法。

度驕走得有些累,望著天上郎朗無雲,尋思著回去還算早,因此靠著那棵樹就想要先歇會,他招呼文良過來,“那邊好像有條小溪,你去幫我取些水來。”

“啊?不打算現在回去嗎?”

“又不急,我有點渴了。”度驕低頭搜尋到一處空地,沒什麼雜草,他摩挲身上的衣裳,轉而示意文良脫下外袍。

文良不明所以,隻好脫下給他,度驕隨意折成幾疊放在那片空地上,施施然坐下。

“快去吧。”

文良摸著後腦勺,他往後側一眺望,確實是有這麼一條小溪,任勞任怨地聽度驕的話前去。

小溪看著淺,一探卻不知道深淺,文良琢磨著該如何取,四處張望發現再遠一些有一整片荷葉地,便往那邊走。

如此一來,等他取到水後已有一段時間,他趕著往回走,又穩著荷葉上的水。

回到原先那棵樹下,他呆滯住了,原先穩妥的水爭先恐後地往一方傾倒,他慌亂想要聚攏,結果灑了全身。

度驕,不見了,隻剩下他墊在地上的外袍。

——

他們一夥是剛來的盜賊,他們彆無目的,隻為錢財,聽說這座城裡皆是財富,但凡覓得一分,酒水魚肉哪還會少?

沒成想剛到城郊,便瞧見了一位姿美少郎,那位少郎正巧背對著他們,渾然不覺。

其中一位弟兄對著領頭的議道,“頭領,這人長得好,帶去小倌裡準能賣個好價錢,這容貌,這身段,嘖嘖。”他興致勃勃地,說得雙眼泛光。

領頭的心思比他多,瞧出這位少郎衣著不普通,大概是個有地位的,他稍稍思慮,下一刻便想出了法子,“你們都蒙上麵,不要讓他知曉你們是誰,並且要從他的後方捉住。”

反正他們都是生麵孔,也不會有人知曉他們的身份,即便是官府也難找到他們,如此一來,他便心安理得不少。

“頭領,好主意!”怪不得頭領是頭領,後方的弟兄連連稱讚。

度驕環著手臂,不耐煩地等待,心想文良這小子去得不免久了些,等他回來一定要多問上幾句。

突然,他的眼前一抹黑,雙手被擒在背後,整個人跪倒在地,不安一點點爬上他的心頭。

“等等,你們有什麼目的?我是度家唯一的公子,想要錢財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度驕虛張聲勢地大聲問道,即便被蒙著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自報家門,隻求留住一命。對他來說唯有亡命之徒是最恐懼的,金銀珠寶他多得是,隻要留得住性命,什麼仇什麼怨他自會討回來,畢竟他從來都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可他的身軀忍不住本能地顫抖,黑色布條毫不憐惜地將他的優勢掩去——即他狡黠明亮、時刻流露情緒的眼睛。

被人誇獎得多了,他自會恃寵而嬌,而後蹬鼻子上臉。

此刻他正琢磨著該如何蹭下蒙住眼睛的遮蔽物,使他的表情更加認真可信,從而達到他的目的。

聽者都大笑了起來,他們可不認你是什麼公子還是哪家的大少爺。領頭倒是稍微上了心,可惜他是個新來的,不認識什麼度家,隻以為是個普通的富家公子。

大漢原先想像抗布袋子一樣扛起他,剛一抗上肩,度驕開始乾嘔起來,他們隻好派出兩個人,一人抬肩一人抬腳。

還彆說,怪舒服的。

度驕原本就是走累了在樹下休息,他卸了力氣將重壓放在抗他的人身上,心安理得地平躺著。

原因無他,雙手被束,憑借他自己也逃不掉,索性蓄力躺平,歇飽了才有力氣逃跑。

逃不掉的話,希望爹爹和娘親要給他辦一個最輝煌的葬禮。

一定要鋪上十裡桃花的那種,還要給他配上最紅紅火火的漂亮衣裳,他之前跟容哥哥提起過,他都走了,應該不至於忘卻得這麼快?

他開始安排起自己的後事,不過應該不至於此。

令度驕心安的另有其因,他相信度家遲早會找到他,還有他的容哥哥。

雖然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去打擾容雪塵,但他知道,容哥哥每天都會不聲不響地來看他,可能是溫書後,也可能是黎明時,或是夜幕降臨,儘管他從來都不曾聲張,度驕依然知道了。

“你不害怕了?”領頭的起初見他發抖還覺得正常,現在度驕淡定起來,反倒十分異常,不知道是他不對勁還是度驕不對勁。

度驕搖了搖頭,“害怕你們就會放了我?”他是自信不是自負,裝柔弱還得看人好不好使。

“那就得說出來讓你更害怕了,我們打算把你賣去當小倌,讓你去侍候那些粗鄙匹夫。”領頭故意賊兮兮地說道,“就你這樣的,怕是隻能承受一夜,之後沒個一旬是起不來的。”

度驕內心十分不解,為何隻要一夜,那一夜難不成旁人還要毆打他?

嘶,這麼想想確實還是怪害怕的,他仿佛感同身受般地點點頭。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話題卻是接上了。

不怪度驕想不到那方麵,他的年紀尚小,平日被管得嚴,接觸不到一些不該他看的下三流書籍,先前差點得到的一本被容雪塵截了胡,此後再也沒了機會。

小倌他知道,不就是唱戲的嘛,度驕如此想到,他以前問過容雪塵,容雪塵沒有明確告知他,所以他自己聯想到,賣笑伺候人的事,不就是唱戲,要看台下人的臉麵。

“既然這樣,那你要把我裝扮得好看點,還能賣個好價錢,”度驕甚至叮囑道,“最好是又紅又豔的衣裳,我穿起來最好看。”

一旁的大漢簡直目瞪口呆,頭一次見這等事,這少郎膽子也忒大了。

“是去賣的,不是去享受的。”領頭又著重說了一遍。

“我知道。”度驕歪著頭回。

回了城裡,動靜越大越好,想必不用多久就能被找回去。

這下其他人不說話了,心中默默佩服。

——

他們確實如他說的那樣,給他換上了最亮麗的衣裳,一襲紅裝,額間點上紅色朱砂,甚至還找人給他抹上香粉,眉妝漫染。

盜賊紛紛一陣痛心,人還沒賣,錢財倒是散出去不少。

度驕甩著袖擺,心中評價道,這衣衫不錯,就是有些輕飄飄的,容易透風。

他因為要換著裝,盜賊瞧他瘦弱,諒他也不敢逃跑,因此解了他手腕間的粗繩,唯有眉間的布條還綁著。

度驕左轉三圈,右轉三圈,轉起輕衫,勾起滿意的笑容。

“不是,你自己又看不見,為何要擺弄如此姿態?”留下來看守他的人這麼問道,他實在不理解,即便眼前的少郎屬實絕色。

度驕擺出一副你不懂的姿態,“容貌上乘的人即使看不到,想想也能知道絕對好看極了,更何況我穿什麼都是好看的。”

他頗有自知之明,話語間非常臭美。

問話的人隻覺得有被內涵到,他就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直到度驕上花台時,都還在暗自欣賞。

度驕的眼睛看不到,但他聽到了陣陣高喊聲,花台下方的人們追加著價錢,而他十分受用。

因為他長得極致,所以花樓裡的人直接讓他上去擺弄姿色,為求得更高的價錢。

他撐起場子沒過多久,場下開始吵雜,混亂不堪的聲音彼此起伏。度驕一把拽下縛在眼皮上的布條,直直對上一雙嚴肅而沉著的眼眸。

“你來得也太慢啦。”花台上的紅衫少郎眄視指使,如此說道。